第五章 表白這件事，誰先主動誰被動

　　紹興會稽城內(nèi)，一間破敗的院落前，一個士子打扮的中年人迎風而立。

　　“小倩，這就是你以前在人世的家嗎？”

　　“是的，公子，”一個哀怨的聲音憑空響起，“日換星移，家人早已故去，這家宅竟然已經(jīng)破敗到這等地步……”話到最后，已是帶著哭腔，摧人肝腸。

　　正是燕赤霞與小倩，二者不過一日路程，就已經(jīng)趕到了紹興。但是當按小倩指引找到聶府故居時，卻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小倩，能夠還鄉(xiāng)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啊，不要再悲傷了，我們快把你的尸骨入土為安吧?！?p>　　“多謝公子，家中當院有一株槐樹，是我年幼時先父所種，公子便將金壇埋在樹下吧?！?p>　　廢院中衰草荒涼，只有那株古槐還透出些生機，倒也是個不錯的埋骨之所。埋葬完小倩的骨灰，燕赤霞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便往院外走去。聶小倩下意識地連忙阻攔：“公子慢走······”“小倩，還有什么事嗎？”燕赤霞一臉平淡地轉(zhuǎn)過身來，心里卻有些難耐，等著小倩開口說出自己期待許久的話來。

　　“公子相救之恩，小倩感激不盡，只愿今后跟隨公子左右，為奴為婢，以報公子恩德?！?p>　　“小倩言重了······”燕赤霞腦袋里幻想著女仆裝小倩的樣子，但還是分得清“為奴為婢”和“以身相許”的不同，強忍著激動道，“不過你我都是孤苦一人，倒可以相伴一同游歷，不過不要你做什么奴婢，你我兄妹相稱吧?！逼鋵嵲瓡?，小倩跟隨寧采臣，更多地也是出于報恩。雖然他現(xiàn)在開口表露愛意，小倩也不會拒絕，但作為擁有著現(xiàn)代思想的新一代俠客，燕赤霞還是覺得男女要兩情相悅才行。嗯，先忍耐，根據(jù)前世的經(jīng)驗，表白這件事誰先主動誰被動。還是先從哥哥妹妹做起開始，慢慢培養(yǎng)感情，前世不是也有首歌這樣唱“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嘛······

　　見小倩不說話，但也沒有拒絕，燕赤霞心知小倩是接受了，便笑著說道：“小倩妹妹，這紹興城我之前從未來過，如今看這秋景甚好，你作為主人，帶我去城外游覽一番山水如何？”也是希望通過四處走走，一舒小倩悲切之情。

　　“好的，燕大哥?！毙≠恍闹暮靡?，也放下心中憂傷，展顏而笑，隨他一同出了庭院向城外走去。

　　秋季的紹興城著實風景秀麗。如今時近中秋，天高云淡，城內(nèi)的青石路面微濕，從上到下令人神清氣爽。然還未到丹桂盛開的月份，但空氣中卻已蘊含著淡淡的桂花香氣。小橋流水，漁船青萍，順著微微蕩漾的碧波向遠山行去，人的愁緒也隨之消散于山水盡頭。

　　“真是好景致啊！”燕赤霞站在江邊贊嘆道，身處前世的喧囂都市，何曾有過閑情雅致享受這樣的美景？

　　“真是好景致！孔兄，你擅長詩詞一道，如此美景，可有佳句？”聽到有人發(fā)出相同的贊嘆聲，燕赤霞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站著兩個書生打扮模樣的人，正在說話的個子略矮，面貌頗為清秀，衣著華貴，眉眼間透出一股倨傲之氣，

　　“金兄過獎了，一時之間，我還想不出什么佳句，可以寫盡眼下美景?！绷硪晃粫鷤€子略高，看起來忠厚謙遜，衣著雖然簡樸，但難掩其氣度涵養(yǎng)。這個世界正處于前世的明朝時期，科舉以八股取士，士子雖仍有吟詩作對之風，但詩詞之道已注定走向衰落。

　　“說起詩詞一道，近幾日我讀當朝李大學士《懷麓堂詩話》，倒頗有些領悟。書中言道，詩者當“陶寫性情，感發(fā)意志，動蕩血脈，流通精神，有至于手舞足蹈而不自覺者。”所以，寄我意于其中方為詩也?？仔忠詾槿绾?？“金姓士子似乎有意賣弄學識，侃侃而談。

　　“李學士精于詩詞，確有獨到見解，但其詩詞，仍未達唐宋氣象。世人多慕其高位而非慕其才，不免有些過于盲從?！蹦强仔諘愿裼行┕⒅?，便老實回答道，卻沒注意那金姓書生聽后，臉上有些羞惱。

　　燕赤霞聽他們的談話，想起前世讀書時倒是了解過李東陽這個人。他所作的《懷麓堂詩話》，于詩詞倒也有些見解，但雖言說詩詞重意，觀其生平所作，卻多顯空洞做作，沒有什么佳句，不顯得有些諷刺。不過他身居宰相高位，位高權重之下，追隨者自然趨之若鶩，極度吹捧。這孔姓書生所言，倒也中正。想到此，燕赤霞不禁輕笑出聲來。

　　“這位兄臺因何發(fā)笑，可是對詩詞也有高論？”那金姓書生轉(zhuǎn)頭過來問道，怒目相對。他聽了友人的話心中正在惱怒，但礙于其身份不便發(fā)泄，見旁邊這打扮清貧的士子也敢發(fā)笑，便把怒火都像向他發(fā)來。

　　“高論不敢當，不過我認為詩雖多重意，但無意未必不能成詩。”

　　“荒謬！無意焉能成詩？你有何憑據(jù)？”見這鄙陋之人還敢出言辯駁，他更是難壓怒氣，語氣更加凌厲。

　　“詩詞者，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毖喑嘞急静挥退麪庌q，但見他咄咄逼人，也不免徑直反駁，““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為詩詞者，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樹立耳！”

　　好一番論辯！條理清晰，絲絲入扣！那書生聽完，想張口反擊，卻是無從辯駁，清秀的臉堂硬是憋成了豬肝色。

　　“好一個豪杰之士能自樹立耳！兄臺對詩詞果然見解精深，不知尊姓大名，在下佩服之至。”那孔姓書生，卻是聽得雙眼發(fā)亮，心中欽佩不已，只覺得這番詩論比之李大學士，境界還要高遠許多。

　　“在下燕赤霞，兄臺過獎了，在下不敢當?！毖喑嘞紝@孔姓書生倒是有些好感，也拱手行禮回道。不過，他確實不敢當，不敢將《人間詞話》的經(jīng)典詞論據(jù)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