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離別
大事已定,剩下的就是坐等良辰吉日了。郭威與柴守玉一別月余,此刻終身大事已經(jīng)定下,別無牽掛的二人之間自是有道不完的衷腸,訴不完的情話。
看著多日不見的郭威,柴守玉發(fā)現(xiàn)雖然郭威大體上沒什么變化,但是舉止談吐中已經(jīng)脫去了初見之時那種流里流氣的感覺,給人一種沉穩(wěn)成熟的感覺,心里為自己選了如此中意的如意郎君著實滿意。
郭威發(fā)現(xiàn)柴守玉一言不發(fā)的盯著自己,笑著問道:“不過一個月沒見而已,怎的好像如隔三秋似的盯著我看啊?莫非是我有什么變化了不成?”
柴守玉點了點頭笑道:“當然有了!想不到你那個晉王大哥也頗有些馭人之術(shù)啊,一個月不見你變得成熟了很多呢?!?p> 郭威笑道:“有嗎?我倒沒什么感覺。不過大哥治軍果然嚴謹,加上我與大哥之間這層關(guān)系,我這個當三弟的總不能給大哥臉上抹黑吧?所以自己也多少收斂了一些往日里積攢下來的陋習(xí)?!?p> 柴守玉剛想說話卻見郭威好像突然想起來什么,一拍腦門說道:“對了!光顧著高興,有件大事忘了跟你說了!”
柴守玉詫異的問道:“什么大事???”
郭威道:“聽說二哥以一人之力全殲了惡龍嶺的五百匪人!”
柴守玉驚喜的問道:“???真的?想不到二哥的武功竟然會如此了得?!”
郭威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了,我也是從大哥那里聽說的。來你家的路上,我又一路打聽了,發(fā)現(xiàn)此事在民間已經(jīng)廣為流傳,確有此事!”
柴守玉由衷的贊道:“你二哥初入江湖便一戰(zhàn)成名,著實的了不起呢!而你大哥貴為晉王,他日建功立業(yè)名垂青史也自是不必說了。郭大哥你也要好好努力才是了!”
郭威點頭說道:“對??!那日從大哥那里聽說此事后,我也是這么和大哥說的。大哥和二哥都是如此了得的英雄人物,我這當三弟的若是不干出點事業(yè)來,沒得辱沒了大哥和二哥的名頭了!”
柴守玉正色說道:“你這話說的倒也在理,但是多少有些偏頗。所謂人各有志,咱們也沒必要非得追尋著你大哥和二哥的腳步前行。只要不違初心,踏踏實實的按照自己的意愿一路前行,在這亂世之中也必然會闖出一番自己的成就不是?你的理想我也知道,就是想要讓這亂世重現(xiàn)太平。只不過古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修身則不能齊家,不齊家又怎能治國?沒有治國之力這平定亂世也終究不過是一番空談!
“依我之見,從今天起郭大哥也要多讀讀書才行了。投身行伍報效國家原也沒錯,但是想要取得更大的成就單憑一味地在戰(zhàn)場上廝殺終究有限。亂世總會有平定的那一天,到那個時候你還能指望著用戰(zhàn)場上廝殺的本事來輔佐你那個晉王大哥治國理政嗎?”
柴守玉的一番話語直如醍醐灌頂一般,頓時撥開了郭威心中的云霧讓他看到了一片嶄新的天地!郭威一伸手緊緊地握住了柴守玉那雙溫婉如玉的小手,激動地說道:“家有賢妻其家不??!我郭威前世不知敲穿了多少木魚才修來了今生與你相遇的福分!玉兒你今天的話我一定會牢記在心!從今天起我一定依你所言,多看看書多學(xué)習(xí)一些有用的知識才是!”說到這,郭威似乎想到了什么,皺眉說道:“只不過……閑暇之時這樣做倒也沒什么難的,萬一兩軍開戰(zhàn)之后,只怕就沒有這等閑暇時間了啊?!?p> 柴守玉笑道:“這算什么難事啊?想那三國時期的大英雄關(guān)羽尚且在戰(zhàn)場之上書不離手夜讀《春秋》呢。古人能夠做到,郭大哥又何嘗做不到呢?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心之所在所有困難都會迎刃而開的?!?p> 郭威搖了搖頭道:“我郭威雖然是一個粗魯?shù)臐h子,但是自知之明還是多少有些的。關(guān)羽乃是古之圣人,我郭威何德何能又怎么敢和那些個先賢古圣相比較呢?不過你的話也頗有道理,我一定會把所有的時間都充分利用起來的!”
柴守玉點頭笑道:“這就是了,郭大哥你只要能牢記今日之言,我敢斷定他日你的成就絕對不在你大哥和二哥之下的!”
聽到柴守玉提起二哥,郭威突然想起了早上那件事,一拍腦袋說道:“哎呀!還有一件大事忘了說了呢!”
柴守玉問道:“又是什么大事???郭大哥今天好多大事呢。”
郭威正色說道:“這件事只怕事關(guān)二哥的安危??!今天一早在來你家之前,我在鎮(zhèn)上的一家飯店遇到了五個形跡可疑的江湖人士。偶然間聽他們提起了一個姓安的人,于是我就裝醉過去打聽了一番。后來才知道這五個人竟然是那日在聚緣樓內(nèi)那個企圖對你不軌的惡龍嶺淫賊——孟旭的兄弟,全部都是紅云山莊的高手!”
柴守玉聞言頓時愣在了當?shù)?,片刻之后喃喃說道:“竟有此事?安二哥是因為咱們的事才卷入了這場禍事之中,若真如此安二哥也確實是陷入危機之中了啊。我雖然年幼之時得遇一個奇人傳了我一些入門的暗器功夫,但是對江湖功夫也是知之甚少,這五個人很厲害嗎?”
郭威搖了搖頭道:“我也沒和他們交過手,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個孟旭的武功我卻是記憶猶新??!”
聽到這里,也不由得勾起了柴守玉那日在聚緣樓內(nèi)的回憶,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郭威接著說道:“我雖然也不懂什么江湖功夫,但是孟旭的功夫至今想起來猶讓我有些起栗。據(jù)我看來,這五個人的功夫恐怕絕對不在孟旭之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五個賊人躲在暗處只怕是二哥的一個心腹大患!只可惜二哥浪跡江湖,我雖知此事卻也無法和他取得聯(lián)系,著實的讓人替二哥擔心啊!”
柴守玉靜下心來,仔細的琢磨了片刻后緩緩地說道:“依我看郭大哥也不必為此事過于操心。咱們雖然不懂江湖上的功夫,但是那日也都見過安二哥過人的手段,也都了解二哥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而且安二哥能以一人之力剿滅了惡龍嶺五百匪人,這也足以證明二哥的功夫著實了得!這種震驚天下的事跡,莫說是現(xiàn)在這個世道尋不出幾個人,便是古之英雄又有幾人能夠做到?二哥此舉與三國時期的趙云獨闖曹軍百萬大軍也不遑相讓了!當今世上如此了得的英雄,除了三十年前那個以十八人之力攻陷長安十五萬大軍的李存孝之外,恐怕便只有二哥一人了!因此,依我看來雖然那起子賊人躲在暗處,但是憑二哥的本事決計無憂!”
聽完柴守玉的分析,郭威雖然依舊有些掛念二哥的安危,但是那顆高懸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閑話無多,三日之后恰逢良辰吉日。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喜氣洋洋的鼓樂聲中,郭威和柴守玉這一對兒璧人終于喜結(jié)良緣。大婚之后,小兩口新婚燕爾,夫妻之間恩愛有加自是不必多說。
時光如梭,轉(zhuǎn)眼間便過去了二十多天,郭威假期已滿需要即刻趕赴晉陽大營了。臨別之際,郭威和柴守玉十指緊扣,雖有訴不完的柔情蜜意,縱有道不盡的依依不舍,卻也不得不面對這即將到來的離別。
看著柴守玉眼眶微紅目噙淚光難舍難分的表情,郭威強顏笑道:“娘子不要這樣嘛,弄得我心里也怪不舒服的。好男兒志在四方當以天下為重才是!我心中雖也是戀戀不舍,可是一味地守在這安樂窩中還說什么想要干出一番事業(yè)呢?”
柴守玉強忍心中不舍之情,破涕笑道:“這些大道理都是平日里我說與你聽的,怎的今天倒讓你拿起來教訓(xùn)人家了?離別之際雖有訴不盡的愁緒,但是我也不會因為這一時的兒女情長耽誤了相公的遠大前程!只是戰(zhàn)場之上刀槍無眼,我也著實的掛記你的安危??!相公今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常來書信好讓我知你平安,時刻莫忘家中還有掛念你的人在等你平安歸來!”
柴守玉的一番言語,只讓郭威感到雙眼之中熱淚上涌,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略帶哽咽的說道:“省得了!你也多多保重身體!爹、娘、守禮大哥,玉兒就拜托你們照顧了!但有閑暇之時,我一定會?;丶铱纯吹?!”
說罷,郭威強行按下心中的那份依依惜別之情,縱身上馬頭也不回的踏上了去往晉陽大營的路途。
一路上,郭威心緒煩亂不堪。一會兒想到在家中獨守空房的嬌妻,一會兒想到到達晉陽大營后前途未卜的沙場生涯,一會兒又想到也不知大哥會不會也去晉陽前線,最后不知不覺的又想到了二哥。想到二哥,郭威自言自語道:“希望二哥吉人天照能夠躲開紅云山莊那群尋仇的仇家才好!二哥你現(xiàn)在究竟身在何處啊?”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時的安繼業(yè)正在去往梁國西都洛陽的路上,絲毫不知在他的身后正有一個危機悄然接近。
那日踏平惡龍嶺救出了那些無辜鄉(xiāng)民之后,安繼業(yè)一時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作何打算。冥思苦想半天,安繼業(yè)不由得啞然失笑,心道:“怎的為了這種事犯愁了呢?江湖這么大,又哪有個什么固定的目標了?左右是行走江湖,索性隨遇而安走到哪是哪了?!?p> 有了這層想法,安繼業(yè)終于釋懷了,也不再去糾結(jié)去哪兒,索性走一步說一步了。就這樣一路信馬由韁,倒也行的自在。對于他這樣一個自幼生長于塞外深山中的人來說,盡管因為亂世,沿途所見多為民生凋敝之景,但是中原大地數(shù)千年文化底蘊所積淀的那種生活習(xí)俗和數(shù)不盡的名山大河也著實讓他增長了一番見識。一路行來沿途的所見所聞也讓他真正的大開眼界,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晉梁兩國的交界處。
盡管在亂世之中諸國之間的戰(zhàn)爭頻繁,國與國交界之處關(guān)卡林立盤查甚嚴,但是對于日常的行腳客商以及江湖旅人往來于各國之間的限制卻不甚嚴格。正因如此,安繼業(yè)倒也沒受多大阻礙便穿過了邊界來到了朱梁統(tǒng)治范圍的河南河中府。
河中府地處晉梁兩國的交界,乃是朱梁所轄的軍事重鎮(zhèn)。雖然受常年戰(zhàn)爭所致沿途也是民生凋敝,但是隨處可見的軍馬大營倒也多少為這個軍事重鎮(zhèn)曾添了幾分生氣,只不過這份生氣之中肅殺之氣也頗為凝重。
來到河中府,安繼業(yè)著實感到有些疲累了,而且胯下的黃驃馬盡管是塞外名駒,可是如此長途跋涉也讓安繼業(yè)感到心疼不已。只不過在這樣一個軍事重鎮(zhèn)里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客棧落腳又談何容易呢?雖然進入河南只有不到一天的時間,但是沿途之上安繼業(yè)也多少了解了一些當?shù)氐膶嵡椤?p> 朱梁政權(quán)自梁太祖朱溫死后,后繼之人皆為平庸之輩。整日里貪圖享樂不理朝政,所轄之地雖算不上民不聊生卻也極不太平。尤其是后繼之人皆是通過軍事政變奪取了皇位,故而對軍隊的依賴性極重,多少助長了一些軍隊之中飛揚跋扈的習(xí)氣。相比于晉國軍隊,梁國的軍隊不僅軍風(fēng)渙散而且兵匪橫行,導(dǎo)致此地不太平的原因便是這些橫行鄉(xiāng)里的兵匪,這也算得上是梁國的一大特色了。尤其是在這種軍事重鎮(zhèn),王法已經(jīng)蕩然無存,有的只是軍隊自己制定的軍法而已。什么是軍隊自己制定的軍法?無非就是怎么說怎么做都由軍隊說了算罷了。
正在思量之計,安繼業(yè)猛地看到前方街角處竟然有一座規(guī)模極大的客棧酒樓!樓前門庭若市,車來人往好不熱鬧,與這河中府四處彌漫的肅殺之氣顯得極為的格格不入。
不管怎樣,既然有了客棧多少也算是解決了眼前的休息的問題了。安繼業(yè)打馬來到這間客棧,只見這間客棧的門額上掛著一塊極具氣勢的大匾,上書四個大字“福源客棧”!
安繼業(yè)雖然算不上是什么文人墨客,但是自由文武兼修也算得上粗通文墨。眼前這塊匾上的四個字雖然乍看之下氣勢如淵,但是文筆無鋒,劃中無骨,隱約透著一股頹廢的氣象,單就書法而言絕對算不得上乘佳作。
抬眼向客棧大門望去,只見大門之處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店小二卻不像其他店家的小二那樣迎來送往,而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斜倚著門柱懶洋洋的在那里曬太陽。
看到小二沒有主動招呼,安繼業(yè)大聲問道:“里面還有位子嗎?”
店小二有氣無力的瞇著一雙眼掃量了一下安繼業(yè),只見安繼業(yè)一身粗布黑衣,滿面風(fēng)塵,一眼便知不是什么富商貴客,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竟然不做任何理會。
小二這番狗眼看人低的氣勢雖然讓郭威心中有氣,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這一身打扮遇到勢利小人確實也難以讓人理會,況且也犯不著為了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大動干戈。幸好滅了惡龍嶺后,自己也曾從惡龍嶺遺留下來的那些不義之財中取了些許當做盤纏,于是伸手從褡褳中取出一塊銀錠扔到了小二的腳下,嘴里說道:“賞你了!”
看到這錠銀子,小二的眼中頓時大放異彩,急忙彎腰撿起。拿在手中仔細一看,只見手中這錠大銀一根銀絲直通到頂,隱隱然泛著陣陣燦然如雪的青氣,竟然是一錠成色十足沒有絲毫剪損的十兩整銀!
安繼業(yè)如此豪闊的出手頓時換來了小二滿臉盛開的笑容,急忙快步上前點頭哈腰的從安繼業(yè)手中的搶過了韁繩,一臉訕笑道:“哎呦喂,小人瞎了狗眼險些耽誤了貴客迎門!打小我爹就罵我狗眼看人低,您看看今天果不然差點得罪了貴人不是?不知貴客從何而來?是打尖還是住店?打尖的話,我們這家小店的廚師可是我家老板從東都開封赫赫有名的四海樓高價聘請的,那精湛的手藝保管貴人您滿意。住店的話,上好的客房早就給您老預(yù)備好了,四面通風(fēng)且干凈舒爽,最適合您這樣長途跋涉的貴人歇腳去乏不過了!”
嘴上一邊說著,手里一刻不閑的把安繼業(yè)的馬拴好,又取過一個拂塵,小心翼翼仔仔細細的將安繼業(yè)一身的灰塵盡數(shù)掃去。這番殷勤勁兒只怕連他親爹親娘都從未有過如此待遇。
看到一錠銀子便讓眼前這個勢力的小二生生地換了一副嘴臉,安繼業(yè)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的好笑。心道:“師父常說中原大地雖有千般好,但是事事都得需要銀錢開道才行。眼前這個小二這番嘴臉果然應(yīng)了師父那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
安繼業(yè)笑著說道:“你這家客棧倒也頗有些規(guī)模,不過敢在這亂軍之中開店,難道你家老板不怕嗎?”
小二恬著臉笑道:“怕?怕什么?怕這些個軍爺嗎?這些個軍爺又有什么好怕的?實不相瞞,敢在這種重軍盤橫的領(lǐng)地上開設(shè)酒店,大多都是和軍隊甚至朝廷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的貴人。若非如此,任你酒店老板再的財大氣粗也早被這起子軍爺洗劫一空了!我家老板乃是當今天子……的弟弟梁太祖第六個皇子建王朱友徵……的王府二管家……的四姨太……的本家侄兒!那可是跟當今天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您且看我家客棧這門匾,這可是當今天子御筆親書的御賜門匾!憑著這樣抗硬的關(guān)系,憑著這塊御賜的門匾,即便是地處軍事重鎮(zhèn),任那些個軍爺如何的囂張跋扈卻也不敢造次!多少也得給我家老板幾分薄面不是?所以啊,貴人您盡管在此安心的歇息,保管比在府上住的還舒心!”
聽到這個小二拐彎抹角的一瞬間抬出了這么多的名號,安繼業(yè)不由得啞然失笑道:“你這小廝冷丁搬出如此多的名堂,直聽得我是云里霧里的,到現(xiàn)在還沒翻清楚你家老板到底是誰呢!你就直說你家老板頗有勢力不就是了?”
小二舔了舔嘴,一臉訕笑道:“貴人說的是,小人就是管不住這張臭嘴。嘿嘿!”說罷便招呼著安繼業(yè)走進了客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