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年年有余
1
顧公子目光就好像三月的日光照亮了融雪的湖面，笑意染眉梢，瞟了眼某人的發(fā)髻頂部，調侃道：“今日本就日光大盛，殿下目光又這般灼熱，在下已開木窗卻依然驅不走熱氣，如置身伏天，難不成要搬到園中作畫才可除熱？”
見樺绱不曾抬頭，立筆蘸了白瓷盤中的小塊大紅與朱砂，沾水畫圈調和，隨后繼續(xù)落筆作畫。邊畫邊道：“不過，見識殿下的孟浪，這大約是最矜持的表達?！鄙ひ舻统翈е[隱不易察覺的笑意。
“顧琰羲！”某人頂著不曾消散的紅暈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含羞帶嗔的瞪著他。
樺绱本要喝訴，然到了嘴邊，這三個獨自在心底念了無數(shù)次的字，第一次當著他的面喊出聲來。心底涌現(xiàn)不知名的情愫，一下變了味，倒成了撒嬌一樣，沒有絲毫的氣勢。果真被朝歌言中，她不是顧公子的對手。
那邊顧小姐一聽殿下連名帶姓喊了三哥，忙轉頭瞧看，相隔有些遠，又有墻壁與屏風遮擋，顯然看不到，只能頻頻回首張望。
“顧小姐要是再一心兩用，就要輸了，那本郡主可就先言謝割愛了?！背枋殖趾谧樱抗饨器锏耐祟欝细枰谎邸?p> 顧小姐大驚，忙回神，不再去管那邊，將注意力回到棋局上，與朝歌廝殺。朝歌捻著黑子彎了唇角，果然用那只貓做賭注，是個極秒的想法。
“殿下想必會了吧！”顧琰羲將第二幅已作完的畫放于一旁，重新將生宣鋪平放于毛氈上，壓上紙鎮(zhèn)。退開位置，將手中的毛筆遞向猶豫的樺绱。
樺绱此時終于感覺到臉上的熱氣在漸漸消散中，取而代之的是尷尬。她根本就沒看，哪來會了一說呢！哎，只有硬著頭皮上了，腦海中飛速回想著她養(yǎng)的一點紅、黑將軍，是何模樣來著？
避水調色，淡墨調至筆根處，筆尖稍蘸濃墨，側鋒行筆?？删瓦@行筆，比量了兩三下不曾落下。
樺绱正為難，突覺手背一暖。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包裹住她的，連同筆桿一起握牢。后背貼著溫暖的胸膛，鼻尖縈繞一股淡淡清香。不似花香刻意，到有著清爽的味道，說不上來，只是好聞極了。
跟著他的腕力，流暢運筆，墨彩飛揚，立筆畫鱗，一只紅色錦鯉躍然紙上。樺绱本想蘸顏料繼續(xù)畫一條，不想被他的手直接帶回。洗筆蘸墨，與水調和，縱筆揮灑，原來是要再畫條黑色錦鯉。
溫熱的呼吸噴上她頸間，帶來一陣戰(zhàn)栗。顧琰羲左手三指撐在書桌邊緣，就好像將她圈在懷中一般，這是他們一起作的第一幅畫。
“題字?！鳖欑税颜汉媚睦呛吝f給樺绱。
樺绱輕輕搖搖頭，說道：“我的字不好看，你寫吧！”
他莞爾一挑眉，轉身落筆，字寫得雋秀勁挺。樺绱跟著他寫的念出：“年年有余?！甭淇睿涸拢背?。
爾后將筆欲遞給樺绱，不料樺绱伸出蔥白食指點在墨未干的題字上，笑意妍妍的說道：“你已經(jīng)提了，我的字就是它。”
指的正是年年有余的‘余’字。樺绱喜歡這幅畫，寓意好。這兩條魚紅色是她，黑色是他，像不像秋狝獵場時的模樣。
年年有余，他的身邊年年都有她。繾綣情深，多年以后，樺绱再想起這幾個字，竟成了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奢望，只余撕心裂肺的痛。一日日，一年年，悱惻纏綿，伶俜縈苦辛。
顧琰羲看著樺绱指的字，靜靜瞧了會兒，揚了下唇角，欲將紙挪開。
“這畫我要了?！睒彗疵ι焓纸舆^攤平放在一處桌子上，找了畫筒將它收起來。
“若是我將畫練好，你可不可為我的畫題字？”樺绱再回到書桌前，手握毛筆停下，轉頭望向那雙長眸，猝不及防撞進一片柔光之中。
一手撐在桌前，半彎身軀，與她的視線相撞：“好，不過殿下的畫該下番功夫的?！鳖欑颂鹦揲L的手指將樺绱額角垂落的一縷秀發(fā)掩于耳后。
二人目光交織，深深凝視，自然沒有看見突然闖進園中的華服少年。在看清顧琰羲的動作后，忍不住伸手指著他剛剛所見，還未來得及出聲，被身后追來的張卓一和行臻二人捂著嘴，硬拉出去。
另一間屋子的朝歌倒是望見這一幕了，目光狡黠的瞟了眼樺绱那邊，這是好戲將要開場了嗎？她小叔那副猶如老父親撞見臭小子誘拐自家閨女的震怒神情，取悅了有點無聊的她，端看棋局，輕松落子。顧公子，自求多福嘍。
院外，行臻與張、趙兩位公子，相互交流眼神。緩緩，讓八殿下緩緩神再進去。
“不曾想，北辰竟起了這份歹念。”李乾成回了神，厲聲說道，他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呢？
“小叔，是愛慕。”行臻觀其神色，小心翼翼的出聲糾正。
“殿下，這姑娘會情郎就如同梯子攔風，攔不住的?！睆埞釉谝慌詣竦溃媚锎罅?，自然有愛慕的小郎君。他家那幾個姊妹，不是整日想著江家公子。想來二妹要傷心了，還讓他給牽橋搭線顧公子，這下沒戲了。
這邊正屋，顧夫人與媽媽核對菜譜，想著再添幾道菜，公主與小郡主來了，前兩次沒趕上，今日她既知曉，自要張羅明白，莫要怠慢了才好。
只見一小廝一路匆匆過來，進屋回話：“啟稟夫人，管家讓奴才來知會夫人，剛剛八皇子殿下也來了，與淮王世子、張家公子、趙家公子一同前來?！?p> “等等，八皇子？淮王世子？”今兒是什么日子，公主、皇子都來了。這可難為著她了。算了，先出門迎接吧。
“他們直接去了少爺?shù)哪周??！毙P忙出聲回道，顧夫人與媽媽對視了眼，了然輕笑。得了，也沒她什么事，想不到自家兒子與閨女混的比他們臉面好?；视H登門造訪，她還是安心沏好茶，擺好膳，一旁侍奉這群小祖宗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