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進宮面圣
甘露殿
大殿地面擦得透亮泛著水潤,倒影人影綽綽。一群著曳地秀裙的宮娥裊娜走過,就像走在湖面上一樣,只不過不會蕩漾漣漪便是了。殿頂巨幅瑞鳥朝賀圖,寶石瑪瑙等奇珍異寶燭光下泛著瑩瑩彩光,皇家的氣派奢華與極度精美超乎想象,贊嘆匠人鬼斧神工。
樺绱一身月白繡金線祥紋宮裝,身后的曳地長衫擦過水鏡般的黑色地面,高雅大氣。
迎面走來的內(nèi)侍宮女微微屈膝,雖不會直視瞧看,卻在迎面時忍不住目露驚艷。
薛大人親自指引,走在右前方帶路,回身對樺绱說:“殿下,這邊。”
走過大殿入回廊,每隔一步便在玉石臺上擺著青銅燈盞,遠遠望去,連成一線,泛著瑩瑩的光。這里還是老樣子,卻也好像變了一些,每一處都有記憶。來不及看清,已到了書房。
天家的書房,自是匯集萬書,真真對得起書房門口匾額的題字‘書?!?。
二叔老了,兩鬢染雪,臉頰凹陷,有了歲月的痕跡。眼下烏青,國事勞累又經(jīng)歷喪子之痛,憔悴又疲憊。樺绱站在殿中央,望著二叔倚靠在羅漢床榻上的方枕上,閉目聽著內(nèi)侍臣念文書。
天下的主不是那么好當?shù)模M能不付出代價。
自古做君王難,做明君圣主便更難。坐了天下的君王便無所畏懼了嗎?不,顧忌懼怕的會更多。要平衡朝中勢力,要安撫周邊藩國,想方設法拉攏皇親國戚,以及謹言慎行防止諫官出言警策,還要大度的接受批評指責。有閱不完的詔令章奏,聽不完的大小國事。明君大多勞碌成疾,因為要操的心實在太多??杉词故腔栌股菝业幕杈?,兇殘暴虐的暴君,都要警惕有人謀反,有人刺殺,有人逼宮。要忍受孤獨,忍受旁人難以想象的勞累??墒菫楹稳绱耍€是有人前仆后繼為權(quán)力而瘋狂,不死不休的爭奪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龍坐下早就尸骨堆積,血流成河。樺绱有些想不明白,不知他們是否算過得到的真的比失去的多嗎?
“陛下,長樂公主來了。”薛立仁上前一步出聲提醒。
宮女拿來軟墊鋪在樺绱面前,樺绱垂首掩了眼底情緒,提著裙裾跪地行禮:“樺绱參見叔父,”還未見完禮,便被天家打斷了,命她過去。
“樺绱長大了。”最后一次見也是九年前,這個孩子明亮又秀美的眼眸中,被仇恨蓋過昔日的無憂爛漫。可是如今大了,那份恨意被掩蓋的極好,神情恬淡,燈光下清美。
薛立仁給獻宗身后放了靠背,調(diào)整姿勢。獻宗起身出言問:“這些年過得可好,怎也不回京瞧瞧二叔?!?p> 樺绱望著二叔面上掩不住的疲憊,神情擔憂:“一切安好,倒是二叔,老了?!睒彗囱鄣追杭t,想起多年前,二叔一手抱著她一手抱著朝歌,那時她還說:二叔真厲害,就像大力士。如今她與朝歌長大了,可是二叔卻老了,真是令人難言的傷感。
樺绱忍不住出言勸:“二叔,別那么勞累,國事是處理不完的,龍體安康更重要。”
獻宗一怔,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難怪朝歌最喜歡她,果真是個重情又心細的。龍目直視面前的清亮水眸,那里沒有令人厭惡的虛偽作秀,屈于權(quán)力之下的恭維奉承。松了松眉頭說:“樺绱,可真不像皇家的孩子?!边@份不為權(quán)勢動搖的心倒是難能可貴。
樺绱看著內(nèi)侍端來小盞彩繪瓷碗盛的銀耳蓮子羹,想許是還未用晚膳又或是餓了墊一墊胃:“叔父,我從‘邵家酥餅’買了你愛吃的小點心,累了嘗嘗可還是那味道。”
“樺绱有心了,二叔定會品嘗。夜深了,你便宿在宮內(nèi),去陪陪朝歌。既然回來了,便多住幾日,你二人交好,有你陪著,朕也放心。”太子走了,愛女心情悲痛,才幾日小臉瘦了一圈。那日暈倒之后,便一直臥床不起,渾渾噩噩,太醫(yī)說這樣下去莫要得了心病。如今樺绱來了,倒是可以寬慰寬慰。
“好?!睒彗磻?,又坐了會兒,夜深了,怕耽擱二叔休息辦公,便先行告退。
樺绱走了,內(nèi)侍臣依然回稟諸事,獻宗垂瞼沒多久,吩咐:“將餅呈上一碟?!?p> 薛立仁命‘起居舍人’查看,銀針試毒,并無異樣。才將糕點小心盛在琉璃高腳碟中,中間花瓣點綴,有宮女呈上?!鹁由崛恕瘜⒏恻c記在《起居注》,編撰入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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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華殿
“殿下,您怎么來了?”朝歌身邊的女官菁連一瞧見樺绱詫異地問道,忙招呼入內(nèi)殿。好像望見主心骨一般,殿下來了,起碼能幫勸一勸。
“她可好?”樺绱聽二叔說朝歌因太子薨,沉痛哀思情緒崩潰病了,擔心不已,匆匆趕來。
“不太好,幾日未下床了。也不用膳食,太醫(yī)說都是心情所致,倒沒什么大毛病,但心中郁結(jié)易成疾,請殿下開導開導公主,這么長久下去,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菁連命宮女備茶,又問可用過膳食。樺绱制止,說不必準備,便進了內(nèi)寢室。
因太子薨,寢宮內(nèi)外原來的彩色少了許多,一室清清雅雅。寬大的繡床頂端垂著淡藍色簾幔,床中繡錦鯉清荷的水藍錦被平鋪,仔細瞧了幾眼才看到小小的凸起,朝歌是蒙著被子平躺的。樺绱脫了繡鞋踩著腳踏坐于床邊,小心拽著被子一角翻了下來。沒想到本以為睡了的朝歌,竟然就這么仰面躺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哭的紅腫,眼底泛著青黑,是多久未眠,神色憔悴泛著病態(tài)蒼白。在意的人亡故這份痛有多疼,樺绱想象得到。就像她雖怨父王,但知曉他離世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悲傷哭泣。再者——顧琰羲,她至今未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