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東宮
樺绱與朝歌面對面躺在床榻上,垂了一半青紗簾幔。一室寂靜,寢殿挑高,寬敞的能聽到回音,卻只燃一盞青銅宮燈。下人合了門,守在外側聽候差遣。
“朝歌,我們好久沒有這樣聊天了?!币粋€月前在淮王府,只不過當時累的沒有這閑暇時辰。上一次是何時?是前年在明月山,可氣氛沉重,像今日一般。前年朝歌勸她放下,今日換她來安慰她。
想想兒時在狩獵場,她們一群小丫頭窩在被窩聊天,那時多快樂,她還是東宮的小公主,無憂無慮。還有之凝,還有施雯。。。而李乾成還是——她的小皇叔。
顧琰曦,她初識他的情景歷歷在目。李乾成頗為驕傲的向她引薦:‘李小余,這是本皇子新結識的摯友,顧太傅的嫡孫,顧琰羲,字北辰?!€記得他著一身青靛色勁裝,劍眉長眸,俊逸非凡?;蛟S那一刻,他的身影便深深烙在她的腦海中。
猶記得他身后有盛開的合歡,絨花飄落,掉落袍角,空氣中彌漫襲人的香氣。他的出現(xiàn)就好似詩中描繪的那樣美好,每一幕都撞擊心口。
她喜歡他的眉眼,喜歡他的睿智,喜歡他的氣度與風華。。。他是她心中的殤,她忘不掉與他在一起的短暫時光,每一次相處都銘記在心。
“是啊,許久了。”誰知此后經(jīng)歷的就像是畫本上所言一般的驚心動魄。
“樺绱,我難過。若是,我再上心些,若”朝歌語音哽咽,說不下去。母后早早的走了,只余下她與胞弟,她應該代母后多照看他??墒撬龅貌缓茫驗樾l(wèi)極,而跟父王慪氣,多年未回京。
樺绱什么都沒說伸直胳膊抱著有些顫抖的朝歌,微弱的光亮中目露憂傷。
“樺绱,攸臻走了,我快覺得天塌了。當年,你又是如何熬過來的?”重顯太子薨,太子妃與樺绱斷絕母女情分,顧公子墜崖,顧家被滅滿門。。。好似能依靠的人都走了,她也不過豆蔻年華半大孩童,就要經(jīng)歷這些,委實太殘忍了。
樺绱沉默不語,心中銳痛。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痛意會淡些,卻還是不行。只是朝歌還不知,是父王殺死了顧琰曦,她心愛的少年。三家被滅門,只因可能知曉亂倫丑事。那么多條人命,那么多鮮活的生命。她從小最喜歡的小皇叔其實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老天跟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可笑至極,她卻笑不出。
如今大監(jiān)病重,不知還能陪他幾日,她感激大監(jiān)為她做的所有事,每一件。顧琰曦,若是真如大監(jiān)所言他還活著,她愿用她的命去換他的一世安康。
“樺绱,對不起,我提了令你傷心之事?!背铔]聽到樺绱的言語,一抬頭,她早已滿面淚痕,都是她的錯,好端端的提起這些做什么。她自責的落淚,樺绱搖頭哽咽的出不了聲,只是流淚,眼淚不停的掉下來,大顆大顆。朝歌不住的道歉,一時倆姐妹哭的成了淚人,相互給對方擦著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凈。
好一會兒才破涕一笑,抱在一起平靜心情。
“朝歌。”樺绱濃重的鼻音輕聲喚道。
朝歌拍拍樺绱的后背問:“怎么了?”
“。。。我想擤擤鼻子。”樺绱透著無奈,卻把朝歌惹笑了。
翌日清晨
倆人頂著紅腫的眼皮對坐用早膳,一抬頭不小心對視了眼笑了起來。朝歌憋著笑繼續(xù)飲粥,卻沒忍住,嗆了嗓子,重咳不止,咳得臉都紅了才停下,對樺绱說:“真丑?!?p> 樺绱沒忍住,頂著粉胖的眼皮笑的傻氣,回了句:“你也是?!倍筮B下人都忍俊不禁。
“一會兒你去哪?”朝歌停下勺子問她,不知是不是胃變小了,竟然一碗粥就飽了。
“大監(jiān)病重,我得去瞧瞧?!倍嗯惆橐粫r也是好的。
朝歌點點頭,想與她一起,樺绱讓她睡一日,明日一起。朝歌的臉色實在太憔悴了,好像下一刻就會暈倒。從淮王府匆匆回京路途顛簸,又經(jīng)歷親人故去,精神肉體上的折磨也就朝歌年輕,又習武才能熬得住,否則早就大病一場了。
樺绱陪著大監(jiān)說起兒時趣事,又等他飲了湯藥已是中午時分,大監(jiān)疲乏睡去,樺绱才起身離開,一路坐馬車回了宮中,因白日皇城官員、內侍臣諸事繁忙,來來往往怕堵車不方便,走了東南側門永春門。它旁邊高聳堅固的宮墻后面,是巍峨的宮殿群,那里便是東宮,她兒時的家。
因太子薨,東宮還掛著白色燈籠,給恢弘的建筑平添肅穆哀傷。這里是她以前的寢宮,墻角的粉色薔薇如今長得如此茂盛,大片宮墻被遮蓋嚴實。這還是當年她一時興起種下的,是這院中僅存的熟悉景色。院中花卉都被重新栽種,自然都不是凡品。
因樺绱進院而宮門敞開,廊下走來個八九歲的男孩,長得有些胖頭大耳,小小年紀十分驕縱,語氣不太友善:“你是誰?”
“本皇子問你話呢!你為何會出現(xiàn)這里?”這男孩見樺绱不言語,便更大聲的追問,有些張牙舞爪的,身后跟著一溜年輕內侍,手中提著蛐蛐籠子,顯然是二皇子的心愛之物。
九年了,宮人早換了不知多少批了,所以都面生得很。樺绱望著這肥胖的小子對她語氣不善,卻也不氣。從剛剛就猜測,能在宮內自由行走的這個年歲的孩子恐怕只有王皇后的嫡子二皇子了吧!聽說過這小主子的名聲,果真?zhèn)餮詻]說錯,挑眉反問:“那二皇子又為何在這呢?”
“本皇子不日就是太子了,所以先來瞧一瞧。”洋洋得意的回道,倒是把身后的內侍臣嚇了一跳。二皇子顯然想不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繼續(xù)追問樺绱:“哎,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二皇子好大的野心。”一道熟悉的女聲帶著冷意說著。
“皇,皇姐你怎么來了。我,我要回去念書了?!彪y得平日跋扈驕縱的二皇子如被抽干力氣一般,垂肩耷拉腦袋的小聲回道,然后肥胖的身軀拼命向宮門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