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她的內(nèi)心

　　可是，她想為他做些什么，想幫他將一切為難、危險(xiǎn)的事做了。

　　齊域怒極反笑，長眸都被氣的泛紅，攥著樺绱的手腕，冷聲道：“成全你？然后讓你死。李樺绱，我真是小看你了，你還有氣死人的本事！”

　　他又一次連名帶姓的喚她，每一次都是盛怒之時(shí)，帶著譏諷。樺绱咬唇?jīng)]做聲，盯著面前挺拔又偉岸的身軀，跟堵墻似得。而握著她手腕的手掌，如桎梏般令她掙扎不得。他垂在一側(cè)的手正緊握，甚至能聽見指關(guān)節(jié)咯吱的聲音。

　　齊域周身散發(fā)著凜冽寒意，又被他收斂了下去，皺眉盯著她的發(fā)頂，忍著火氣沉聲說：“若想讓我平安回京，莫要再做這樣的事讓我分神，乖巧些，安安靜靜的?！?p>　　唇在顫抖，貝齒用力咬著，才把哭泣聲壓了下去。樺绱在聽完他這句，一股夾雜著委屈、疲憊、怨恨、憤怒等諸多無法言明的情緒，如海浪般涌上心頭，將她佯裝的堅(jiān)強(qiáng)瞬間摧毀。她終于撐不住，崩潰了。手虛無的想要抓住什么，最后無力的垂下。過去十年間，那些令她揪心絕望的畫面，痛不欲生的回憶，席卷而來，理智與冷靜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吞噬掉。

　　眼中的淚洶涌而出，臉頰一片水光，樺绱像變了一個人，面上的神情透著絕望，深陷痛苦的沼澤，越掙扎，越深陷。她語無倫次地說：“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奔潰，多絕望！有多怨恨父王。我恨他，我恨死他了！恨他怎么可以傷害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恨他，為什么殺害你的那個人要是他！”

　　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傾訴過，十年間，她隱忍克制，壓抑自己的情緒。躲到?jīng)]人的角落里，沒用的哭泣。日子久了，心是會生病的。終于這份情緒失控了，如洪水決堤般發(fā)泄出來。

　　“小的時(shí)候，我最崇拜，最喜歡的就是父王。世人如何評價(jià)他，我不知道?？墒牵鞘裁礃幼拥奈冶日l都清楚。若是他沒有喪心病狂的去遮掩亂倫丑事，而派侍衛(wèi)追殺你。也沒有因驚恐慌亂聽信了陸銘遠(yuǎn)的誹語，失了判斷。以為你跟家兄、杜家大郎杜謙行、施家三郎他們說了冷宮之事，遂起了殺意，接過王鈺嵩遞過來的污蔑罪證。一步錯，步步錯，最終是墮坑落塹、追悔莫及的境地。若是他登基，他會是位好君王。我父王成為太子后的每一日，勤勉政事，憂心百姓，謙恭下士，不矜不伐，朝臣多次禮贊。父王一直尊崇大儒徐太傅的思想教導(dǎo)，謹(jǐn)言慎行，親賢臣，遠(yuǎn)小人，所以出沒東宮的賢臣名士不勝枚舉，我聽過太傅給父王授課，我知道的?！彼f的這些，絕對沒有半句謊言！

　　“大監(jiān)臨死前告訴我，王鈺嵩、廖忠顯早在出事前，就通過陸銘遠(yuǎn)求見過父王，污蔑罪證父王早已經(jīng)看過，可是父王并沒有相信。王鈺嵩、廖忠顯是為了掩蓋罪行，而陸銘遠(yuǎn)則是懼怕你我成親后，顧大人將會取代他在父王面前的位置，多次讒言，父王從未當(dāng)真。即使他縱容陸瑩珍，可是，他不是沒有原則思想的人?！?p>　　樺绱用力擦拭臉頰淚痕，啞聲繼續(xù)說：“他對我極好的，所有子女中，包括李乾成，包括嫡長子楨兒，誰也比不過。在東宮，我是唯一一個獨(dú)享他寵愛的人，誰都知曉，我是他的掌上明珠。我與你訂婚后，他有多開心，早早給了我這世上最昂貴的嫁妝。許多年之后，我才知曉，他有多疼愛我，比我能想到的還要多得多?！?p>　　樺绱聲音帶著顫音，險(xiǎn)些說不下去：“正因?yàn)槿绱耍也磐纯?，才備受打擊。是他，親手將我最敬愛的父王殺死了！”

　　哭得哽咽住，泣不成聲：“若是他昏庸且殘暴，冷漠又無情，我想我也不會這樣失望，這樣痛。冷宮撞見的那一幕，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說天塌了不為過。父王做了這錯誤的決定，造成一場驚天慘案的發(fā)生，我一直想知道，想問他，西市口血流成河，父王你可曾后悔過？到底是為什么，讓你蒙蔽雙眼，犯下這滔天罪行！在許多年里，這事是纏繞在心頭的一根細(xì)繩，越纏越緊，怎么都尋不著頭解開。當(dāng)某一日我終于知道答案的時(shí)候，他已經(jīng)離開許多年了。”

　　“最后一次見他的畫面，時(shí)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魘中。我跪在甘露殿門前苦苦哀求，父王盛怒的臉被閃電照亮，絕情又陌生，每每都會驚嚇著醒來。直到大監(jiān)告訴我，那一夜父王獨(dú)自一人在寢殿酗酒，痛哭又苦笑許久。我才知道，父王的怒，不是因?yàn)槲胰デ笄?，是因?yàn)榛诤??！碑?dāng)黑白顛倒，罪惡橫行，死亡籠罩長安的時(shí)候，理智回來，父王后悔了。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他犯的罪行，是彌天大禍，即使無人問罪，可史書會清楚的記載下這段血腥的歷史，注定要被后人批判譴責(zé)。

　　她并不是要為父王求情，只是將自己心中委屈、埋怨的情緒發(fā)泄出來，是時(shí)隔這么久，才給自己可以宣泄的機(jī)會。

　　“我恨陸銘遠(yuǎn)，連掩飾都懶得做；我恨陸瑩珍，曾持刀要?dú)⒘怂??？墒牵词刮沂枪?，是李家的女兒，卻沒有權(quán)利，沒有能將他們賜死的權(quán)利，也沒有能旋轉(zhuǎn)乾坤、匡扶正義的能力。最后無用的將這份憤懣撒在李乾成身上，我只能對著愛我的親人耍橫，卻對那些真正丑陋兇殘的惡人，沒法奈何?！彼畛闪诉B她自己都厭惡的樣子。

　　齊域靜靜地聽她說，目睹了一片淚水墜落的剎那，看清她眸底的痛楚，跟著她回憶這十年心酸悲苦的心境，聽她道出不為人知的情感。

　　心底像是被一股溫潤的水流漫過，水在輕輕蕩漾，引得早已麻木的內(nèi)心跟著起了陣陣漣漪。堅(jiān)硬的軀殼在水中泡軟，露出跳動的心，它正變得柔軟，一絲異樣的情緒彌漫心底。

　　樺绱含淚笑道：“七叔說，我得學(xué)會忍?！?p>　　只這笑，令人看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