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退去,唯獨天賜去而復返,面色凝重道:“師父,您真要冒險前往?”
“是,”上官甫鏗鏘道,“賜兒,此行兇險,生死難料,你要記住,替我照顧好佑兒和雪海。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傷害他們。”
天賜黯然道:“徒兒會的。只是天佑現(xiàn)在被魔嬰蠱惑,不手刃殺父仇人,不替獨孤前輩報完仇,他絕不會回頭。師父去之前應該先想方設法化解與天佑的矛盾,否則徒兒擔心天佑會對師父不利?!?p> “不用擔心!”上官甫似笑非笑道,“為師自有主意。這一次為師冒險前往,就是為了救回天佑。”
“救回天佑?”天賜半信半疑道,“請師父明示!”
上官甫目光如炬,斬釘截鐵道:“去問小主吧,她會告訴你該怎么做?!?p> 待天賜走后,圣護夏淑敏近前道:“上尊,一切安排妥當。只是,屬下?lián)摹?p> “此行勢在必行,不必勸了?!鄙瞎俑厣砺渥挠牡?,“佑兒是我親手帶大,名為師徒,情如父子,我必須把他救回來。淑敏,若是我回不來了,記得把這個交給賜兒、佑兒和雪海!”
夏淑敏凝眸望去,他手上早已多了一塊令牌和兩封信。她躬身接過信物,愁眉不展道:“上尊,還有什么事要交代嗎?”
上官甫緩緩閉目,搖頭不語。
夏淑敏暗暗神傷,落寞而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上官甫心下感嘆道:“你的心思我豈能不懂?只是我答應尚宮的事還沒有完成,我不能沉醉溫柔鄉(xiāng)?!睆男渲刑统鲆环庑牛吙催呧哉Z道:“她是如何知道的?是誰泄露了消息?”
話音剛落,圣尉衛(wèi)青山飄然而至,躬身道:“上尊!”
“你想問什么?”上官甫陡然用力,信紙自燃,轉(zhuǎn)眼化為灰燼。
衛(wèi)青山憂心道:“上尊,為何要冒險前往?現(xiàn)在華家勢力全部瓦解,圣教已經(jīng)握在上尊手里,你的大仇已經(jīng)得報,為什么還要前往送死?”
“你知道魔嬰是誰嗎?”上官甫幽幽道,“她就是本尊失蹤十五年的女兒。”
“是她?”衛(wèi)青山吃驚道,“她怎么會……當初她是被沈波旬擄走的,上尊為了救回她不惜追截上千里,還險些丟掉性命?,F(xiàn)在她翅膀硬了,認賊作父,與上尊反目為仇,她可真有良心??!”
上官甫嘆息道:“只怪我當年太大意,竟然沒有想到她會在現(xiàn)場?!?p> “現(xiàn)場?”衛(wèi)青山面色一變道,“她怎么會在……難怪尊夫人會躲在石后,原來是陪她一起……是屬下大意了,害了上尊?!?p> “禍福相依,未必是壞事。”上官甫泰然道,“她對我恨之入骨,或許沈波旬才愿意手下留情,既饒她一命,又收她為徒,還幫她登上魔嬰寶座。沈波旬對神龍教恨之入骨,一心培養(yǎng)她,無非想利用她毀掉神龍教?,F(xiàn)在她與沈波旬目標一致,想必天魔兩派才愿意全力以赴支持她,沈波旬才愿意默默在背后替她籌劃一切。這樣也好,本尊擔心了十五年,一直惶惶不安,如今總算可以放心了。她越是恨我,天魔教越是支持她,只要我不動手,就沒人會傷害她?!?p> “上尊,”衛(wèi)青山愁眉道,“您真打算羊入虎口?魔嬰對你我恨之入骨,必會傾盡全力擒殺你我,此行是九死一生?。 ?p> “本尊別無選擇?!鄙瞎俑鋈坏?,“我以前跟你說過,我答應過尚宮會護住兩個孩子,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現(xiàn)在形勢萬急,我已經(jīng)沒有退路?!?p> 衛(wèi)青山似笑非笑道:“屬下明白了。上尊放心,就算豁出性命,屬下也一定會幫上尊踐行諾言!”
“辛苦了!”上官甫欣慰道,“只要有賜兒和小主在,咱們一定能平安歸來。到時本尊必幫你達成夙愿,以慰令尊在天之靈!”
這時天賜來到婉瑩房間,見她負手淺笑,天賜驚道:“有什么喜事?”
婉瑩笑道:“哪有哩?只是知道了別人的一些秘密。對了,你這么遲過來,是不是去勸你師父了?你師父是不是斷然拒絕了,然后又叫你來問我?”
“你們……”天賜越發(fā)好奇道,“我?guī)煾傅降赘阏f了什么?”
“也沒有什么,”婉瑩捻發(fā)笑道,“他只說了一句,魔嬰明日上午要處斬魔元?!?p> “天佑?”天賜震驚道,“為什么沒人跟我說?”
婉瑩忙挽著他胳膊,抬指壓唇道:“噓,你千萬別透露出去,否則會影響士氣。你師父已經(jīng)決定親身前往,我大概已經(jīng)猜出天佑的身份?!?p> “什么身份?”天賜急道。
婉瑩娓娓道:“你想啊,天佑是齊大俠的兒子,是獨孤前輩的外孫,而齊大俠很可能是上尊間接害死的,獨孤前輩更有可能是衛(wèi)圣尉逼死的,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上尊為什么要舍身去救他?”
“會不會我?guī)煾割櫮顜熗街??”天賜疑惑道,“當初若不是師父暗中相助,我和天佑早就死在神龍教手里?!?p> “你不說我險些忘了,”婉瑩鏗鏘道,“按理說當初地老要盡誅圣童,上尊根本沒必要保你們二人,這樣反倒會暴露圣女和密道,但他偏偏不惜暴露圣女和密道也要送你們下山,為什么咧?難道真是打算引蛇出洞,再挑撥神龍教和天魔教、圣毒教的關系?我看未必,至少手段不算高明,不像是上尊的手筆。依我看,很有可能是你們二人對上尊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特殊的意義?”天賜喃喃自語,暗暗沉思,逐漸想起諸多往事。
當年天賜在神龍教習武時,上官甫從沒有一招一式地教授他,而是讓他自己領悟。天賜至今還記得上官甫最常說的一句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賜兒,儒教講究見道,佛教講究頓悟,道教講究得道,都是點石成金的不二法門。你要想成為異于常人的武學大家,一代宗師,就要學會心悟。圣人常說‘吾道一以貫之,忠恕而已’,今日為師送給你,望你好好參悟!”
后來天賜被丟進分堂,他幾次遇險,每次都能逢兇化吉。最后一次遇襲是過年守歲,當時他清晰地瞅見一個黑影在雪地狂奔,于是一路急追。不料黑影突然止步,佇立雪中一動不動。天賜正要慢慢逼近,剛邁出一步,只見漫天雪花撲面襲來,黑影隨雪而至。天賜暗暗驚慌,被震飛七步外。他還沒回過神來,黑影一閃而至,立時擊昏了他。若不是天佑等人及時趕到,他險些葬身雪天中。
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十分蹊蹺。黑影既然已經(jīng)得手,為什么沒有痛下殺手?他潛入墨龍?zhí)玫哪康挠质鞘裁??難道只是為了廢了自己武功?天賜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原本武功盡失的他準備離開神龍教,沒想到總教來信,擢拔自己和天佑加入修羅殿。當年天賜并沒有細想,現(xiàn)在細細思忖,他恍然大悟,拍著額頭道:“我真笨,原來是這樣!”
“你是挺笨的,”婉瑩似笑非笑道,“想明白了?你和天佑對上尊來說有特殊的意義,這才是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你們的原因。”
天賜欣然點頭道:“我明白了,看來我們應該都不是齊大俠的孩子,否則我?guī)煾覆粫粑覀兊浇裉?,衛(wèi)青山更不會。難道天佑是……”
“噓!”婉瑩玉指按住他嘴唇笑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師父身上有好多秘密,我倒是好奇,你的身世又是什么?!?p> “現(xiàn)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天賜憂心如焚道,“如果你猜得不錯,那師父和天佑豈不是要骨肉相殘?我根本不相信魔嬰會殺了天佑,我更愿意相信這是她布得局,目的就是引我們前往。只要師父一出現(xiàn),魔嬰便會聯(lián)手天佑殺了師父!”
“未必!”婉瑩飄然落座道,“那要看魔嬰知不知道天佑的身世嘍!她若知道,還會放過天佑嗎?她若不知道,為什么要千方百計利用天佑?”
被她一點,天賜只覺腦袋嗡一聲,霎時天旋地轉(zhuǎn),跌坐椅子上?;叵胪?,確實正如婉瑩所說。當初二人逃亡途中,險些葬身天魔教之手,是魔嬰及時封二人為魔元,才救了二人性命。雖然魔嬰多次聲稱這么做只是為了得到神龍教地形圖,但自從得到圖紙后,她依舊沒有就此罷手,而是不惜得罪獨孤勝,悍然闖入蝶谷劫走了天佑。天賜恍然道:“我明白了,魔嬰其實早就知道天佑的身份,所以才千方百計騙走天佑,想利用他對付師父??上煊右恢北幻稍诠睦?,險些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若是他知道真相,只怕無顏再見師父?!?p> “無顏見你師父不可怕,”婉瑩感慨道,“要是不小心弒父滅祖,恐怕他只能以死謝罪了?!?p> 天賜倒吸一口涼氣,咬牙道:“咱們得阻止這場悲?。 ?p> “怎么阻止?”婉瑩攤手道,“就算你直接告訴天佑,他會相信嗎?魔嬰說他的父母和外公都是被上尊害死的,你現(xiàn)在告訴他上尊是他的父親,讓他放下仇恨,倒戈一擊,你覺得誰會信?”
“唉,”天賜苦惱道,“你說得對,別說是天佑,就算是我也會心存疑慮。小蝶,你說該怎么辦?”
婉瑩負手笑道:“咱們無能為力,想必上尊、雪海和晴兒的話也不管用?;蛟S有兩人知道真相,他們說的話才更有分量,說不定天佑會相信?!?p> 天賜細細思忖,喜憂參半道:“你說的是錢三桂和李鴻基吧?可是二賊一個下落不明,一個龜縮鳳凰山不出,咱們一籌莫展??!”
“你容我想想啊!”婉瑩漫步堂內(nèi),捻發(fā)細思,呆呆出神。
天賜靜靜站在一旁,脈脈含情望著她,大氣不敢喘一聲。
過了許久,婉瑩突然嬌呼一聲,喜上眉梢道:“有了!我知道一個人必然知道真相,而且也一定能說服天佑!走,我?guī)闳ィ 睕]等天賜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拉起天賜的手直朝堂外奔去。
二人一路奔到衛(wèi)青山住處,只見衛(wèi)青山正耐心煉丹,兩掌御氣,紅氣縈繞丹爐,很快熬好了藥材。察覺籬笆樁外有人,他不慌不忙收掌,似笑非笑道:“小主大駕光臨,真讓蓬蓽生輝!屬下有失遠迎,望圣童恕罪!”
天賜默然不語,只等婉瑩開口。
婉瑩笑道:“衛(wèi)圣尉似乎對丹藥情有獨鐘,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玲瓏丹?”
衛(wèi)青山眼眸閃過一絲銀光,笑道:“當然。玲瓏丹是圣毒教圣物,江湖人盡皆知,在下自然也有所耳聞?!?p> “那就好!”婉瑩嘆氣道,“明日一戰(zhàn),事關三教生死存亡。衛(wèi)圣尉也知道邪教擅長毒術(shù)之人太多,如果沒有克制方法,只怕大家都會陷入絕境。若是有玲瓏丹相助,咱們自然多了三分勝算。不知道衛(wèi)圣尉有沒有玲瓏丹?”
“哈哈……”衛(wèi)青山干笑道,“玲瓏丹是邪教圣物,在下怎么可能知道呢?”
“是呀,”婉瑩幽幽道,“據(jù)說四十年前圣毒教出現(xiàn)內(nèi)亂,前毒尊宋允炆被殺,玲瓏丹方便不翼而飛。后來獨孤勝奪得毒尊寶座,雖然沒有丹方,但他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早將煉制方法爛熟于心,最終煉出了玲瓏丹。不過好景不長,自從獨孤勝被廢,玲瓏丹的煉制奧秘也失傳了。毒尊李鴻基和毒圣錢三桂為了爭奪最后兩枚玲瓏丹,不惜大打出手,反目為仇。如此說咧,衛(wèi)圣尉煉制不出玲瓏丹也在情理之中。”
衛(wèi)青山干笑道:“小主聰慧!莫說在下不會煉制玲瓏丹,就算會煉,這一日之間也斷斷煉不成。據(jù)說煉制玲瓏丹需要三十六味藥材,別說煉丹的時間,就是找藥材的時間也得足足一年以上。太難了!”
“若是找齊了藥材,衛(wèi)圣尉能煉成嗎?”婉瑩追問道。
“難說,我可以盡力一試?!毙l(wèi)青山捋著胡須道。
話音剛落,天賜脫口而出道:“小蝶,我記得你師父不是會煉制玲瓏丹嗎?問他借藥材不就成了?”
婉瑩神色一慌,忙眼神暗示,皺眉搖頭,強顏笑道:“玉兒看錯了,那不是玲瓏丹,是絕情丹。好了,我們不打擾衛(wèi)圣尉了,告辭!”
衛(wèi)青山面色凝重,捋須細思,雙目逐漸露出一絲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