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長孫慈心中一動，目光便往自己這位舅母臉上照了過去。
只見她掀起了一點車簾，淡淡地瞧著車外干凈的街道，臉上的笑意卻極淡極淡，似乎只是一層煙籠著那張原本并不出眾的面龐而已。
但也正因著這樣淡如清煙的笑容，卻讓這平凡的臉色，很是多了些神采。
長孫慈輕輕吁口氣，慢慢道：“阿慈曾聽人言，道這影衛(wèi)非同尋常侍衛(wèi)。對這容止要求并不甚高。甚至，還有些人說，但能擔(dān)得影衛(wèi)一職的，便必是那種扔在了大街上、人群中，也尋不來的角色……不知可確是如此？”
高氏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自家女兒說話時不帶尊稱，不由詫異地看了眼女兒小小的臉龐。
但接下來，讓她更詫異的事情發(fā)生了——她的大嫂鮮于氏，竟然抿嘴一笑，答道：“若說是扔在人群中尋也尋不來的，倒是不假。但若是說扔在大街上也尋不來的，卻未免失了全貌……”
她放下簾子，坐正了身子，只將一張臉隱藏在半明半暗中，對著高氏母女輕輕一笑。
不知為何，看著她這樣的笑容，高氏突然覺得背上一緊，心頭一跳，一句“嫂嫂”便脫口而出。
“不必擔(dān)心。雖然我大哥是影衛(wèi)中人，但我卻并無那樣天份，能得入影衛(wèi)之中效力?！滨r于氏擺一擺手，低聲道：“只不過有一樁事，卻是需要讓你們知道的——你大哥未必肯直言相告。”
高氏看著嫂嫂，突然道：“若是大哥也不便直告妹妹的話兒，那大嫂便也……”
“無妨。左右都是得讓你們知道的。越早知道，越好?！滨r于氏直言道：“斛斯政此人，你們多半也是知曉一二的。”
高氏皺眉：“往日里倒是曾聽大哥說過一二……怎么，他也是影衛(wèi)？”
“是，也不是。他曾入得影衛(wèi)備選，但因被蕭巋因一樁小事，斷定他是個反復(fù)無常的小人，便斷然斥退了。”
鮮于氏垂首，輕聲道：“而頂替他位置的人，便是我哥哥。”
長孫慈看著舅母，心知她不會無緣無故提及此人此事，于是便道：“舅母說及此人，莫非是想提醒阿慈與娘親小心此人？”
鮮于氏抬眼，看看這個聰明絕頂?shù)男∩骸盁o妨，他倒是傷不到你們什么。只是有一樁事，你們卻得萬般小心——以后無論從他那里聽到了什么樣關(guān)于你舅父、或關(guān)于我的往事，都萬不可信。明白么？此人反復(fù)無常，是信不得的。”
長孫慈不解其意，高氏也覺得這話說得奇怪，但母女二人都心知鮮于氏雖生性豪爽大方，卻并非是個魯笨之輩。于是便齊齊點頭應(yīng)下。
于是，鮮于氏又才道：“還有一樁事，也是得教著觀音婢你知曉——如今局勢如此，只怕或早或晚，當(dāng)年在你父親手下暗埋著的影衛(wèi)們，便要找上你來……你可要小心，更要仔細著分辨才是?！?p> “他們，他們找我做什么？”長孫慈莫名其妙。
但鮮于氏只是搖頭，且道“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知道?！?p> 雖然話聽了一半兒，實在是難受。但眼見著鮮于氏一臉內(nèi)有隱情難以交代的模樣，她自然不敢也不會去為難這位待自己兄妹二人與母親極為親厚的舅母。于是便住了口，只是捏了一捏母親高氏的手。
高氏雖是個自小養(yǎng)在深閨之中與世無爭的柔弱貴女，但這么些年的經(jīng)歷，也早已將她磨出了幾分主意。眼見女兒這般暗示自己，她倒也沒有猶豫，點一點頭，便找著旁邊隱囊給大嫂靠住。
車子，就這么載著滿懷心事的三個女子，奔回了高府。
………………
同一時刻，唐國公府的馬車上，李世民卻被父親突如其來的揭密，驚得目瞪口呆——就連比他年長且又熟知朝堂內(nèi)政的李建成，也緊緊地鎖住了眉頭。
“影……影衛(wèi)？這世上竟真的存在影衛(wèi)？”李世民神色異樣：“可……可那不是傳說么……”
“不錯，這影衛(wèi)可是傳說中諸葛武侯創(chuàng)立的暗探。原本是傳說中的存在，怎么現(xiàn)在便成了真的？”李建成坐直身子，看著父親，急切道：“若果是真的，那……那這影衛(wèi)，難道真的便有那等扭轉(zhuǎn)真相的力量？”
李淵目光緩緩掃過二子的面目，低聲道：“若非如此，你們以為如今那位皇帝陛下，為何會對他這發(fā)妻忌憚至此？”
李世民聽得此言，微一皺眉，立時便啊了一聲：“對了！我舊日里在東市曾聽過一則傳言，道這位蕭后的弟弟蕭瑀，當(dāng)年曾受其父蕭巋之遺饋——
而這遺饋，便是讓他與姐姐從先帝手中保下兩人性命與富貴的資本……難道這份蕭巋遺饋便是……”
“若真有影衛(wèi)這等力量，不傳給自己的兒子，又怎么會傳給外人？”李建成的語氣極淡極淡，但目光卻極灼然。
他坐直了身子，看著父親小聲道：“父親，若果如此，那咱們是不是也……”
“咱們什么也不能做，或者說，也不必做?！?p> 李淵沉聲道：“影衛(wèi)一道，非同尋常。從今日之事看來，蕭瑀手中掌握著其父蕭巋當(dāng)年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三千影衛(wèi)之事，絕然是真。
而齊王這番設(shè)計，打的也不過是想借著小蕭氏的終身，來拿捏住了蕭瑀，進一步能夠控制自己的母后。
不過他自己卻是萬萬不曾想到，他心心念念想要借力的母后，正是靠著他這位舅舅才能坐穩(wěn)了中宮……
所以若真的說起來，齊王此舉，卻是將王座推得離自己更遠了幾分。此子看似多智，實則愚笨。不必多慮。倒是咱們這位太子殿下……他一直都是擺著那等仁厚面孔，誰也不能說他個不字。然而在他這同母弟弟事敗一局上，他卻未必便沒有什么圖謀。
而但有圖謀者，多半也是沖著這影衛(wèi)來的——畢竟，得影衛(wèi)者，其位永不失這句話，實在是太吸引人。”
李建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父親的意思是，今夜這事兒，太子并非毫不知情，而是將計就計，想趁機一揭影衛(wèi)真面目？”
“不止。”李世民淡淡道：“只怕他還希望這支傳說之力，成為他的左膀右臂——進一步言，甚至成為助他早日登基的一大助力?！?p> 李淵深深吸口氣，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