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的瞬間，江小離注視的是屋子里的女人的眼睛。
女人的眼睛很平靜，即使門外站著兩個陌生的男人。
她的平靜不僅僅在眼睛里，也在她的全身，她站在那里，安安靜靜的，就像是波光瀲滟的湖面上的一朵菡萏，又像是空谷里的一株花，充滿了遺世獨立的美。
可偏偏她的美，又是那種柔柔弱弱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懷里好好呵護一下的輕媚。
這就是羊小顰，一個穿著一身素白色衣衫卻掩不住艷色，面容好像十六七，氣質(zhì)卻滿是三十歲女人成熟的梳香樓第一紅倌人。
“媽媽，這兩位是？”她輕輕開口，有種弱柳扶風(fēng)的意味。
“哦，這兩位是……”老鴇有點不知道怎么介紹。
“我會跟她說清楚的?！苯‰x直接一步踏了進去，逼得羊小顰向后退了一步。
她很好看地皺了皺眉頭，卻終究沒說話。
門隨即被關(guān)上。
屋子里只剩下江小離和羊小顰兩個人。
窗戶沒有開，陽光從窗隙里漏進來，有昨夜燈火燒盡的味道和淡淡的檀香味混雜在一起，里面還有些少女身上獨有的氣息。
江小離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是無頭衛(wèi)秋陽衛(wèi)所第一執(zhí)刀隊副執(zhí)刀使，江小離，有些事想問你。”
于是，羊小顰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那些說辭都沒有用了。
因為哪怕她認識再多達官顯貴，遇上無頭衛(wèi)，那些人本人都避之不及。
無頭衛(wèi)這個名字，讓人心悸。
“大人，想問些什么？”
“不著急，我們坐下說吧?！苯‰x又上前了一步，指了指屋子里的桌凳。
羊小顰小心地退后，等江小離坐下了，她才坐下。
“認識秋道離嗎？”江小離提起桌子上的茶壺，晃了晃，里面還有些昨夜的殘茶，咚咚地響。
“誰？”羊小顰恰到好處地愣了一下，思索了一下，才問。
不得不說，羊小顰的一舉一動都是美人風(fēng)范，那微微愣神的樣子，都叫人心憐。
和這樣的美人在一起，本該說些風(fēng)花雪月的事情，可偏偏，江小離是來審人的。
“秋道離，你師兄，不認識了？”江小離不再客氣了，時間有限，他也從來不是風(fēng)雅客，直接拿出了那條錦帕，在她面前抖開了。
“這是你送他的，親手繡的吧？”
“紅豆?！?p>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p>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沉默。
從江小離說出師兄兩個字開始，羊小顰就開始沉默。
到后面江小離拿出錦帕，說出別的，她依然平靜的好像是一池沒有波瀾的水。
“我?guī)熜?，他怎么樣了？”沒有狡辯，沒有否認，很干脆的，很自然地問出了這句話。
江小離有些喜歡起這個女人來了，因為他很不想動用一些，他自己不想動用的手段。
“他很不好，但是，你可以救他?！苯‰x放輕了語調(diào)，不想刺激到眼前的女人。
“怎么救？”終于，女人的語氣，第一次有了一點變化。
江小離賭對了，這是一對愛戀的很深的年輕人，不管這個女人表現(xiàn)的如何成熟，沉穩(wěn)，她也始終逃不過自己的心。
“你想見他嗎？”江小離只是問。
“想?！?p> “那跟我走吧，換身衣服，遮住你的容顏，不然我可不想被全秋陽城的男人追殺?！苯‰x在最后難得的說了一句俏皮話。
但是羊小顰并沒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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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江小離也會問自己，算是一個好人嗎？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十幾年，都可以算是一個好人。
救了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女嬰，不辭辛苦地撫養(yǎng)她長大。
平時能幫助鄰里的地方，都出手相助。
也偶爾幫著抓小偷小摸。
哪怕練了一身好武功，也沒有仗著這身武功為非作歹，還是上山打獵，打零工，補貼家用。
當(dāng)了不良人后，也沒有沾染上什么壞習(xí)氣，除了和大家一起收點份子錢，不會去為難商販，也沒有害人。
然后他當(dāng)了無頭衛(wèi)。
他只是秉持著做一份工作，這份工作可以給他帶來巨大的助力的想法，在干這份差事。
可是現(xiàn)在事情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起來。
他抓了一個人，這個人嚴格來說并沒有什么錯，只是做了一些和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的最上層信仰相違背的事情。
那個人為此被嚴刑拷打，被殘忍對待，很可能隨時死亡。
現(xiàn)在，他又抓了一個人，還要帶著這個人，去見證另一個人的凄慘，威逼她，甚至還要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為的，僅僅是可以更上一層樓，獲得更大的權(quán)力。
他已經(jīng)算不得好人了，在那些武俠小說里，他大概可以被列入朝廷鷹犬的反派范疇。
以后，他可能會為此，做更可怕的事情。
他會丟失最開始的心嗎？
江小離不知道，一切，就都交給時間吧。
羊小顰并沒有什么太勉強，換了一身黑色的帽兜長袍，她跟著江小離回了秋陽衛(wèi)所。
因為江小離現(xiàn)在的身份，沒有人會攔著他，更不會問他為什么帶了一個身份可疑的人進衛(wèi)所。
李斛也大概是還沒有得到手下的匯報，也沒有出來和江小離偶遇。
帶著羊小顰進了無頭獄里。
一走近關(guān)押秋道離的牢房，就看見雪濃抱著刀靠在墻上閉目小憩。
等到走近，雪濃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江小離身后的羊小顰后，問：“有頭緒嗎？”
“有了?！苯‰x笑了一下，露出自信的神采。
于是雪濃就安心了。
他讓開了一步，讓江小離帶著羊小顰過去。
打開牢房的門，江小離對著羊小顰說：“就在這里看吧，看仔細一點，是不是你師兄?！?p> 羊小顰上前，里面的秋道離已經(jīng)醒了，聽到動靜，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然后看到了羊小顰。
四目相對。
那是無法言喻的一刻。
秋道離張了張嘴沒有說話，羊小顰卻想走進去。
江小離立刻關(guān)上了牢房的門，說：“看清楚了吧？”
秦?zé)o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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