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京中有變話離別

　　林中靜默，楓葉紅艷而蕭瑟，簌簌地落在地上，時而被些林間動物踩過，發(fā)出聲聲脆響。

　　“不，我不愿意。”一女子仰頭看天，一臉惆悵狀。

　　男子沉默，低頭站在風(fēng)里，秋風(fēng)吹著落葉在他周圍打旋兒，更顯他此番落寞。

　　“喂喂喂，東歸你演過頭了，瞧你現(xiàn)在的這張苦瓜臉，苦死了。”

　　“好啦清問，你就別消遣我了，說好話本里的戲我陪你演完了，你就回答我方才的問題?！?p>　　時間回到前頭，李東歸深情表白，白清問本想點頭，突然想起自己從來沒有像話本里的千金一樣被人愛慕過，于是臨時變卦。

　　男人啊，越容易得到就越不珍惜，她想著，該給李東歸設(shè)置點精彩的戲碼，不曾想，李東歸被惹急了。

　　“唉，好啦好啦，嫁不嫁的另說，虧你還是個讀書人，我要是在這兒同意了，咱倆不就是私定終身了嘛?！?p>　　在白清問的提醒下，李東歸意識到自己適才太急了，窘迫地耳根紅了半圈。

　　“唉呀，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你金榜題名了，再來白府提親，八抬大轎娶我進門，怎么樣？”

　　“嗯?！?p>　　幾個時辰后，偌大的白府里，傳來春景震耳欲聾的喊叫聲。

　　“什么！小姐，你就這樣和李東歸公子私定終身了？”

　　別看春景個子小，嗓門真是大得出奇，白清問趕緊捂住耳朵，保命要緊。

　　“呸呸呸，我這不叫私定終身，還沒答應(yīng)，說了讓他金榜題名以后來提親，還遠著呢。”

　　“呵呵，這還不叫答應(yīng)，時間，地點，人物都確定了，還不叫答應(yīng)?！贝壕半p手叉腰，發(fā)著牢騷，一臉鄙夷地看著自家小姐。

　　“春景你再瞎說，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說著，她從位置站起，嚇得春景往后退了一步，依舊嘴不饒人地問道。

　　“那小姐，你是真心喜歡東歸公子嗎？”

　　“喜歡？”白清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有些猶豫道：“應(yīng)該喜歡吧?！?p>　　“什么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而且還要分清楚是哪種喜歡，小姐平時挺利落的一個人，怎的這會兒就這般糊涂了。”

　　“喜歡就是喜歡啊，喜歡還分種類？”

　　春景不贊同地擺擺手，“小姐，人都是有感情的，你和東歸公子相識多年，是青梅竹馬的情誼，自然會喜歡，但這種喜歡就像你喜歡春景，春景喜歡你一樣，不是單獨的，是博愛的?！?p>　　她停頓，想到要說接下來的話，臉上不禁泛起微紅，雙手托腮地坐到白清問對面，滿眼憧憬。

　　“而男女間的喜歡，是小鹿亂撞，是欲語還休，是每天期待與他遇見，是想一生一世陪在他身邊。”

　　“現(xiàn)在，小姐還認為自己是喜歡東歸公子的嗎？”

　　又是一句發(fā)自靈魂的質(zhì)問，白清問啞然，良久，才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不是清楚?！?p>　　喜歡嗎？哪種喜歡？白清問抱著腦袋開始胡思亂想。

　　今日之前，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與李東歸相識多年，一步步走來，情誼深重，喜歡啊，當(dāng)然喜歡，偶爾也有小鹿亂撞，但大多時候，她習(xí)慣把李東歸當(dāng)成自己的兄弟，誰會想著對自己兄弟下手哇。

　　如此，她便有些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了。

　　深夜，白家后院的湖心亭里，玄色衣裳的男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對面的白衣男子不緩不慢地為他斟上一杯清酒。

　　“既然將軍這么不舍，為何不帶白清問姑娘一起進京呢?！?p>　　“公子有所不知，白清問出生那年，亡妻讓我立下‘一生不予白清問入京’的誓言，自那時起，我們從京都舉家到云州定居。”

　　白明和嘆氣，悶頭喝下一杯苦酒。

　　午時剛過，貼身侍衛(wèi)王一收到副帥的飛鴿傳書，信中言明京中形勢有變，讓他速速回京，具體的事情還需等他回京再做商議。這一去，白明和也不知道何時能回來，如今，他最擔(dān)心的，莫過于白清問了。

　　一些事情，他只是裝作不懂，卻無法忘記。

　　回云州那天，剛?cè)氤情T便聽到城中百姓對女兒的詆毀之言，加之前幾日，上官幻無意間和自己提起白清問和李珠珠在酒樓爭辯之事。

　　聽此消息，白明和即刻派了身邊的侍衛(wèi)去查證原因，不曾想，背后的原因竟讓他如此心涼。

　　表面上，那些敗壞白清問名聲的流言都是從李珠珠和張翠花的嘴里流傳出來，但是內(nèi)里，卻是自己的新夫人劉玉蓮從中作梗，她先是以白清問的婚事做文章，引張翠花上門。

　　劉玉蓮對白清問的性子清楚不過，知道她斷然不會給張翠花太多好臉色，順水推舟讓她們二人結(jié)怨，一切本跟著她的計劃發(fā)展，不料白明和提前回府，打破她所有的計劃。

　　得知真相時，白明和氣得帶人直奔張翠花的院落，令人奇怪的是，不知何時起，張翠花一家早已人去樓空，就好像憑空消失一般，無法，他只好打道回府，罰劉玉蓮到祠堂里罰跪三天，再關(guān)禁閉，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白明和的一席話，讓上官幻若有所思，他抬頭瞥了遠處一眼，隨即說道：“將軍，天色不早了，明早還需趕路，先回去歇著吧?！?p>　　“爹爹醉了，我來送他回房吧。”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白清問撥開面前的花叢，從里面鉆了出來，仔細一瞧，正是起先上官幻瞥見的地方。

　　“呀，這么晚了，思和怎么來了。”

　　聽到“思和”二字，白清問怔住，而后淡淡微笑。

　　別看白明和平時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殺伐果斷，在兒女情長上卻是忸怩地很，他很少喊白清問的乳名，只是以“女兒”二字作為代稱。

　　一是白清問已經(jīng)長大，再叫實在不妥，二是因為當(dāng)年白明和總是在外領(lǐng)兵打戰(zhàn)，“思和”二字是“思念白明和”的意思，為母親當(dāng)年在世時所起，他不想因此觸景生情。

　　“爹爹明天就要走了，也不和女兒說一聲，要不是今天我閑來無事在后院散步，恐怕明早起來，見到的又是空空的白府了?！?p>　　身邊親近的人都已遠去，縱使白府的人丁再多，也不過是一具空殼。

　　“思和……”白清問的話語讓白明和的心上仿佛覆蓋了霜雪，愈加難過。

　　白清問不看白明和，轉(zhuǎn)頭對著上官幻拿捏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輕聲道。

　　“上官公子，我爹醉了，現(xiàn)下我先送他回房，您請自便，待會兒有什么事情喚府中的仆人便是，怠慢之處請多加包涵，告辭了。”

　　“老爹別說話，我扶你起來?！彼銎鹗紊系陌酌骱?，示意他先不要說話，二人緩緩地向前走去。

　　“清問姑娘，我們以后還會再見面嗎？”

　　“有緣我們自然會相見的，下次你來云州，我再帶你去玩些新鮮的?！?p>　　白清問頓住，側(cè)頭淺笑，俏麗的側(cè)臉在月光的浸潤下如一塊白玉，白皙似雪，膚若凝脂。

　　“如此，多謝了。”

　　上官幻彎腰行了一個作揖禮，白清問背對著他點點頭，毫不猶疑地向前走去。

　　“不必等到那個時候，很快，我們就能見面了。”上官幻從石桌上拿起畫著釉青的白瓷杯，意味聲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