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送君千里深情長
入夜寧靜，因著明早白明和要離府，是夜白府燈火通明，秋風(fēng)掠過，吹去白明和許多酒意，慢慢地脫離白清問，白清問也不攔著，任憑他離開。
他走得時快時慢，白清問也跟得時快時慢，清冷的夜色照在行走父女二人身上，影影綽綽，略微不夠真實。
蜿蜒的小路用大小相差無幾的鵝卵石鋪成，一路延伸到白明和居住的院門前。
“思和……”醉意消了許多，白明和停下腳步，沙啞的聲音中帶著甚多愧疚之意。
“爹爹，你我二人，不需要這么客氣?！彼哺Ｏ?，站在白明和身后，“我沒有生氣，真的?！?p> 白明和回頭，正好對上白清問平靜的雙眸。
“我幼時沒了娘親，鄰里家的孩子取笑我的身世，罵我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孩子，是您，不辭辛苦地追到他們家，讓他們一一給我認錯?！?p> “思和啊，這些年，老爹對不起你，老爹我也舍不得你?！?p> 白明和抹了一把眼淚，離白清問又近了些，他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兒，對他這種常年征戰(zhàn)在外的人來說，有些人，看一眼少一眼。
“人人都道我孤苦伶仃，可我從不覺得，因為，我的爹爹是保家衛(wèi)國的大將軍，是我心中驕傲的存在?！?p> “爹爹，我有您這樣的好父親，我很知足，女兒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p> 說到這，白清問的臉上洋溢著自豪的表情，她走上前，幫白明和擦去眼淚。
“爹爹，保重，女兒等你回來。”
老爹，就如娘親為我起的小字一般，我也會一直在這里，等你回來。
白明和離開當(dāng)天，白清問并沒有去送，而是躲在自己的房間里，又寫上一封家書，“蹬蹬蹬”地跑去祠堂，在母親的燈龕前燒去。
白家家大業(yè)大，不可一日無主，白明和原是想把管家的權(quán)力交給白清問，白清問閑散慣了，死活不同意。走之前，他將所有的房契和地契都交給白清問，順便解除劉玉蓮的禁閉，只給了她掌家的權(quán)利。
白府的事情至此告一段落，白清問除了日常和劉玉蓮拌嘴之外，就是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連春景也不能打擾，就在春景以為小姐傷心欲絕，打算出家為尼的時候，白清問“砰”地打開了房門。
“嘿嘿嘿，春景，給你瞧一樣?xùn)|西?！卑浊鍐栆荒樕衩氐奈⑿?。
春景默默在心里白眼，小姐還是如往常般不正經(jīng)，善哉善哉，終于可以放心了。
她好奇地往白清問手里看去，好家伙，好丑的一個荷包，針線歪七扭八，線頭亂七八糟，上頭還繡著一個大大的問，外頭的“門”還缺了條腿兒。
“小姐，你沒搞錯吧，這就是你說的好東西？”
春景異常嫌棄，小姐的繡工跟她的翻墻功力一比，真是差遠了！著實讓人不敢恭維。
“你這小丫頭片子懂什么，這可是我嘔心瀝血，歷經(jīng)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繡出來的?！卑浊鍐柕靡庋笱蟮仂乓约旱某晒?，殊不知對面的春景不加掩飾，直接翻了兩個白眼送她。
“嗯嗯，確實嘔心瀝血，不眠不休?！贝壕岸⒅浊鍐柵顏y的雞窩頭如實道。
“哼，你不懂欣賞，自有人會欣賞。”
“恐怕這方圓幾里，就只有李東歸公子那個冤大頭會欣賞你了吧?！?p> 話音未落，白清問的人影消失在墻頭上，墻邊的大樹飽受摧殘，將最后的幾片樹葉也奉獻給白清問的不羈張狂。
李東歸在屋里打整行李，懷中抱著幾本書籍，正打算拿出屋門讓銀河收到箱子里，冷不丁看見墻上翻下一人，徑直朝自己沖過來。
“慢點，慢點。”他放下書籍，連忙張開手臂。
沖的太急，白清問一下沒有剎住腳，和李東歸撞了個滿懷。
“哎呀，跑過頭了?！彼脨赖厝嗳嗄X袋，“好痛?！?p> “這么急干嘛?！崩顤|歸幫她拂去身上的落葉。
“還不是怕你走掉啊?！卑浊鍐柧锲鹦∽欤裨沟?。
“不急，明天才出發(fā)?！?p> 李東歸今日罕見的穿了一身深色的藍衣，端正優(yōu)雅，眼角的淚痣為他平添上幾分魅惑而不妖的獨特的氣質(zhì)，二者如冰火兩重天般，匯聚在一個人身上。
白清問從不曾這般細看過李東歸，幾近成年的他，身上早有不同于兒時的成熟氣質(zhì)，獨特而誘人。
“這一去，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或許碰不上你的成年禮了，吶，這個給你?！卑浊鍐枏膽阎刑统龊砂?，遞給李東歸，“我的技藝也就這樣了，你可不能嫌棄。”
“不嫌棄，很好看?！笨匆娚项^七扭八扭的針線活計，李東歸不禁失笑，珍重地把荷包別在腰間。
“明天我不會來送你的，我可是連我爹出門都不送的?！?p> 當(dāng)然不能送，親近的人是不能送的，不然多看一眼，就不想別離，萬一哭成花貓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嗯……好。”李東歸稍稍落寞地點頭，白清問當(dāng)沒瞧見似的，在李東歸房里繞著圈圈。
“你這是做什么?！崩顤|歸疑惑。
“等你走了，這屋子我也見不得了，得趁現(xiàn)在多看兩眼?！?p> “那，這個給你，以后你隨時能來?！?p> 李東歸從袖中拿出一把鑰匙，上頭掛著紅色的穗子，白清問伸手接過，乍一眼發(fā)現(xiàn)這個紅色穗子莫名熟悉，好像是六歲時自己送給李東歸的生辰禮物。
那年她和白明和回老家探親，回來時剛巧是李東歸的生辰，當(dāng)天來不及準備，便順手從床簾扯下了紅穗子，沒想到自己隨手送的禮物他也能珍藏這么久。
“那行，那我們就此別過吧。”
翌日，云州城外。
李東歸踏出城門的時候，回頭遠遠望了一眼，未來的某一日，他依稀會記得，青灰石磚堆砌而成的城墻上，有一名身著翠色衣裳的女子，曾經(jīng)在那等過他。
不是說好不來嗎，終究還是來了呀。
白清問對上李東歸的雙眸，莞爾一笑，轉(zhuǎn)而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十年時間，青梅年年生長落果，竹馬在院中角落覆上一層積灰，我們踏過年少的時光，在稀里糊涂的打鬧中長大，成為最美好的少年模樣。
東歸，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