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章

　　考慮了一下這句話的可行性，成安素最后還是搖了搖頭：“算了，第一次來你家守歲就睡半天，不合適。”杜航?jīng)]有堅持，同她并肩往走廊里走，外面不知道誰家突然燃起了煙花，火樹銀花一般的光透過六邊形的窗映在了成安素的臉上，讓她的表情也陷入了半明半暗的狀態(tài)。

　　直到走進(jìn)屋子，杜航仍舊無法將目光從成安素臉上挪開，有長輩打趣道：“航航這是怕媳婦丟了??？”

　　“可不是，我家那小子要能娶到安素這樣的丫頭，他估計也得盯著不放。”不知道是哪位姑姑還是嬸嬸在說話，成安素只能抱以淺淺的微笑。

　　她這會兒耳朵里還都是煙火的聲音，目光也忍不住一直往窗外瞟。年年在城里過年，是不允許放煙花的，先前她弟總來她家過年時，倆人還能帶著更小的一個在院子里扔一扔摔炮，現(xiàn)在她弟逢年過節(jié)為了逃避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飯的情況，都往外面跑。

　　跑了一個，自然跑不了第二個，再加上成安素性格又宅，所以幾乎沒什么機會再去放炮。

　　縮在大伙兒后面的沙發(fā)上，成安素聳了一下脖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回手機里祝賀新年的短信。

　　其中，裴景的短信顯得格外突兀。

　　成安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正在猶豫要不要讓杜航知道的時候，后者舉著一個碗，越過好幾個人直奔她面前來了：“給，”遞出碗的同時，成安素才注意到他手里還拿了半個蘋果，“看你不舒服，吃半個蘋果?！?p>　　碗里的蘋果都削了皮，切成一個一個小塊，旁邊還插了三根牙簽。成安素愣了一下，聲音里竟然透出了幾分委屈的意思：“我不喜歡吃蘋果…”

　　杜航啃了一口自己手里那半，點了點頭：“我知道，但你這會兒吃橘子容易反胃，先吃口蘋果壓一壓，”將手里的碗又往她面前送了一下，“吃不完給我?！?p>　　這話，以前從成澤嘴里總能聽到，成安素有一瞬的愣神，碗已經(jīng)被她接到了手里。

　　咬著脆生生的蘋果，成安素還是決定把裴景的短信當(dāng)成一個過年的小插曲，回了一句“新年快樂”后，沒有再去理會。

　　消息列表從頭滑到尾，成安素還是沒看到季堂祎的信息條，直到滑到了最下面，她才注意到，兩個人的對話仍舊停留在18號，回家吃飯那天，再也沒有更新。

　　杜航坐在沙發(fā)的扶手上，看著她把聊天列表從頭滑到尾，又從下面滑到上面，手里的牙簽扎空了三次后，終于忍不住伸手要去拿她放在腿上的碗。

　　沒想到成安素還像小狗一樣，喜歡護食兒，沒等杜航的手碰到碗，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似的，直接把碗端在了自己手里：“怎么了？”

　　“你不喜歡吃，別浪費了，”杜航示意她去看自己手里捏著的那根牙簽，“不想吃了就給我吧?！?p>　　成安素順著他指尖的方向看過去，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把手里的牙簽頭都戳歪了。失笑的同時，成安素?fù)u了搖頭：“沒事兒，我吃完吧，吃點兒冰水果胃里舒服點兒?！?p>　　有些疲乏的兩人都沒有再參與到親戚們熱火朝天的聊天中去，杜航除卻去廚房送了一次碗外，其余時間都坐在成安素坐著的沙發(fā)扶手上，兩人一人一個手機，也不知道到底在刷些什么。

　　印象中，可能會出現(xiàn)的短信如約而至，杜航的拇指在屏幕上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那條語音信息。

　　屋子里有些吵，他聽了個開頭便將手機放下，同成安素打了聲招呼，說自己出去回了消息，也無論后者有沒有聽清楚，直接離開了屋子。

　　杜航?jīng)]有聽清，可耳朵尖的成安素卻從那短短的幾個字中，已經(jīng)捕捉出了語音的主人。

　　墨依眉。

　　這個名字如同陰魂不散的魔鬼一般，此時此刻手持鐮刀，就準(zhǔn)備給成安素的心臟致命一擊。她忍不住也跟著站了起來，沒有同任何人說，輕手輕腳地跟在杜航的身后出了門。

　　繞過走廊，兩人一前一后重新來到了先前孩子們玩雪的小天井。地上的雪被踩得不成樣子，即便后來也有新落下的雪覆蓋在一個個泥濘的腳印上，可怎么看，都覺得不再是先前的那片雪。

　　成安素壓根沒想躲，她靠著柱子在杜航一眼無法看到的背后坐了下來，被風(fēng)吹去溫度的雙手交握著，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跟得著急，連件兒大衣都忘了穿。里面的毛衫又薄又透風(fēng)，冷風(fēng)夾雜著雪花，似乎能直接穿透她的身體似的。

　　煙花和鞭炮的聲音離得很遠(yuǎn)，成安素側(cè)頭過去，能隱約從那冗長的一段語音中捕捉到一些碎片。

　　無外乎是什么想他了，也想他們家門口賣的糖葫蘆和糖雪球，還想念他家每年都會吃的銅鍋涮之類的話。

　　字字句句說著想念這些東西，實際上，不過是想念這個人罷了。

　　成安素彎折了腰，把臉埋在掌心里，她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結(jié)成了霧氣，又被吹散開。先前那只目光炯炯的小鹿，現(xiàn)在重新窩回了它的草垛上，兩條前腿老神哉哉地搭在一起：“就這？還撞呢？你還是當(dāng)我死了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可笑容還沒來得及在臉上成型，背后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一秒、兩秒、三秒……當(dāng)成安素在心里默數(shù)過七秒的時間后，鈴聲消失，電話被接了起來。

　　“……”短暫的沉默后，還是杜航先開了口，“喂，你……”

　　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些聲音，成安素聽不真切，只能聽出語調(diào)中藏著的喜悅。隨后，時間如同靜止一般，杜航只是安靜聽著，沒有說話，成安素也是安靜聽著，聽著風(fēng)雪聲中夾在著的聲音，仿佛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快樂一般。

　　“你也是，”半晌，杜航終于開口說話了，“新年快樂……對，今年還是吃的銅鍋涮……有，羊肉、牛肉都有……”

　　聽著朋友一般熟稔的閑聊，成安素忍不住把上身整個壓在了自己的腿上，只有這樣，她才能克制住心里酸脹的感覺，不讓它們侵蝕掉內(nèi)心最后的理智。

　　后面，杜航再說了什么，她已經(jīng)聽不清楚，早晨那種煩悶的感覺陰魂不散地再次包裹住了她的內(nèi)心，甚至是她整個人，隔絕了氧氣，隔絕了世界一般。

　　成安素張大了嘴巴，卻無法吸入更多的空氣，雙腿軟到甚至無法在回廊的椅子上坐穩(wěn)，她慌亂間用手去扶旁邊的柱子，沒有扶穩(wěn)，整個人直接坐在了地上。

　　這樣的聲音在煙火氣的大年夜是細(xì)不可聞的，成安素感覺到地上的寒氣透過衣服的布料席卷上了她的皮膚，可她不想動，也不想呼吸，連心跳都是多余的……

　　“叮..鈴鈴…”手機自帶的鈴聲像是鎮(zhèn)魂的樂曲，突然響起，在雪夜中顯得如此突兀，杜航立刻轉(zhuǎn)過頭來看，卻只看到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