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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狼國度

第一百五十章 夜宴

蒼狼國度 大漠鷹眼 4155 2020-04-24 02:25:38

  次日傍晚,海平國王在宮中大宴鐵炎部使團眾人,莫粦再一次的進入了這座恢宏的王宮之中,只不過不同于昨日朝會正式朝見海平之主時那般莊嚴(yán)肅穆的緊張氛圍,這次入宮夜宴,倒是讓人輕松的不少,畢竟宴會,總是要充滿歡樂才是啊。

  一路在身著粉白宮裙、眉目秀麗而又手提精致燈籠的女官導(dǎo)引下,莫粦一眾人自飛檐斗拱的“大業(yè)門”內(nèi)穿行而過,便見第一重大殿“永興殿”與廊廡環(huán)繞形成的頗為廣闊的廣場之上,由南自北,直至向西繞過大殿通往第二重大殿“慶歷殿”的路上,有手提明亮燈籠、微微頷首、姿態(tài)恭敬的女官層層侍立左右,她們手中那燈籠發(fā)出的亮光,宛如一條火龍,為使團眾人徹底照亮了前路。

  而在這些女官的身后,則同樣各自的侍立這宮中威猛的速慎禁軍,他們手持長槍、腰佩橫刀、漆黑鐵甲在燈籠點點光照下泛出一絲紅光,這些禁軍精銳身材高大壯碩,神色肅殺、冷漠,粗獷的臉龐上沒有一絲的笑意,與那姿態(tài)恭敬頷首的女官形成了顯明的對比。

  恩威并施,禮與兵同在,這也許就是海平國想要傳遞給鐵炎部使團的意思吧。

  隨著繞過“永興殿”,莫粦一行來到了第二重大殿“慶歷殿”的廣場之內(nèi),再緩行片刻,便到了“慶歷殿”的白玉階下。

  使團在“慶歷殿”下等了片刻后,鼓樂再起,不同于前日的整肅莊重之音,這次的鼓樂聲顯得頗為歡快靈動,使人聞之心喜。

  一個內(nèi)侍隨著鼓樂聲走出了殿外,當(dāng)他站定后,鼓樂隨之而止,接著他在玉階之上向莫粦等人大聲宣告道:“上命,準(zhǔn)鐵炎使團入殿!”

  在聽到了內(nèi)侍的喊話后,莫粦隨著布爾留哥等人先行在殿外低頭撫胸稱謝,而后在女官引導(dǎo)下拾階而上,往大殿內(nèi)走去。

  當(dāng)進入殿內(nèi)后,莫粦看出了這“永興殿”與昨日朝會的“勤政殿”的不同,“慶歷殿”明顯更為奢華,其內(nèi)雕欄畫棟,殿柱之上、橫梁之上都雕有精致而繁復(fù)的銀絲瑞獸花紋,屏風(fēng)繡以金絲,御座嵌以寶石,就連四角擺放層層燭火的燈架都在邊沿掛滿串串東珠,當(dāng)真是奢華明麗、灼灼生輝,令莫粦這個來自蒼茫貧瘠草原的游牧少年大開眼界。再一次對速慎王室的雍容華貴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

  殿內(nèi)面北朝南的金御座下首,東西兩側(cè),分列排排大案,當(dāng)莫粦他們?nèi)雰?nèi)時,其東的案席以然滿座,那里坐著的盡皆是海平國的官員,莫粦略略掃了一眼,韓繼興、穆振坤、薄云機、赫伯胥四大海平國政事堂重臣皆在座,而在他們的身后,則坐著一眾著大紅、淺緋袍服的官員,想來能入此殿配宴者,官品雖不如韓繼興等人,但也不至太低才是。

  而在金御座下首西側(cè),并排列著一十二章大案,顯然,它們自是為鐵炎部使團眾人準(zhǔn)備的。

  在布爾留哥的帶領(lǐng)下,莫粦等人先行在殿中央站定,向上首金御座上的海平國之主再次撫胸行禮,誠懇的感謝賜宴,而后,莫粦便聽到了一個頗為平和的男聲自上首傳來,莫粦雖然低著頭,但憑直覺,他相信,這個男聲絕不是宮中內(nèi)侍那尖利的聲音,不是內(nèi)侍的聲音,自金御座傳來,自然便只能是這座巍峨王宮的主人,海平國王的聲音了。

  “汝等出漠北,千里遠(yuǎn)來朝孤,其心至誠哉,今特以宴饗,撫卿等之勞乏。”

  當(dāng)聽到這段來自金御座上的“教命”后,布爾留哥再度帶著莫粦等人稱謝。說實話,若不是今日夜宴前有禮部官員提前至驛館教莫粦等人夜宴之禮,聽到什么話能入殿,聽到什么話要稱謝,莫粦還真就聽不懂這段帶有“汝”啊、“孤”啊、“卿”啊的文縐縐的說辭了。

  在向海平國王稱謝后,莫粦等人自北朝南,以布爾留哥開始,以此走到了十二張大案之后,此時還不能坐,因為在謝過了海平國王后,又要和對面以韓繼興、穆振坤、薄云機、赫伯胥為首的一眾海平國官員相對行平禮,莫粦他們撫胸頷首,對面的速慎官員們微微躬身、雙手作揖,在雙方行平禮過后,莫粦這才真正坐了下來。

  而當(dāng)坐在了自己的案席后,好奇之下,莫粦微微抬眼,向金御座之上看去,這一次,上首的金御座上沒有如昨日般掛以玉簾遮擋,他終于看清了上首男子的樣子,約莫四十余歲,待冠以軟腳幞頭,著一身虎紋白袍,面皮白凈俊逸,唇上留有修剪得體的短髭,雙眉微淡,鼻梁高挺,看著是一副文士相貌,只是他那雙眼睛中的目光太過淡然了,敏銳如莫粦,甚至在一眼看到他的雙目時,似乎從那雙眸子里看出了一絲頹廢和慵懶。

  缺乏君王的銳氣,這是莫粦對這位海平國之主的直觀印象。

  入座后不久,各種佳肴便被女官們一道道呈到了案上,當(dāng)莫粦他們各自案邊相候的女官為使團眾人斟滿第一杯酒時,上首金御座上的王先行舉杯。

  “為兩族之誼,今日,孤與卿等共飲?!?p>  金御座上的男人站了起來,舉杯道。

  “謝我王,臣等敢不效死,滿飲!”

  韓繼興亦是舉杯站了起來,而緊隨其后的,一眾海平國官員紛紛舉杯站了起來。

  “謝王上大宴,愿與貴國世代修好!”

  布爾留哥帶著莫粦等人站了起來,舉杯大聲道。

  第一杯宮中佳釀滿飲而下后,宴會的氛圍逐漸熱鬧起來,鼓聲、琵琶聲激蕩而起,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眾勁裝舞姬,雖是女子,亦透著一股英氣,她們個個佩劍而舞,伴隨的時而低沉,時而熱烈、時而悲壯奮武的樂曲,不斷的變幻著整列,在莫粦瞧來,倒像是軍中之舞。

  “所謂大鼓震天響、傳聲上百里,氣勢雄渾,感天動地,此乃武王破陣之樂,為今日殿內(nèi)夜宴,場地不闊,若是在大業(yè)門外奏之,配以速慎禁軍數(shù)千人大開大合的操演,場面當(dāng)更為壯觀,此時所觀之舞,只可稱之為小破陣樂矣。”

  莫粦的旁邊,蕭未平遺憾感嘆的聲音傳來。

  “蕭老頭兒,說說啊,這武王破陣樂是什么人所創(chuàng)?!蹦懸贿吙粗钪屑ぐ旱奈铇?,一邊稍稍側(cè)頭問道。

  “相傳此樂乃海平國太祖宇烈蒙所創(chuàng),海平國開國之初,有高余國降將金道圭以鴨祿江以南數(shù)州之地降宇烈蒙,宇烈蒙厚待之,仍以其主所降數(shù)州之政,后,高余國以高爵厚利召誘,許以王女妻之,而彼時,海平國初建,又逢中土動亂,新生之國隨時都面臨著被襄朝駐守遼東的大軍沖擊。在權(quán)衡利弊之下,金道圭遂攜數(shù)州之地復(fù)叛海平,歸降高余國。宇烈蒙聞之,大怒曰:撮爾小賊,不知乃公刀利!竟小視于我!宇烈蒙遂親點速慎八部精騎三萬,對外宣稱為避中土戰(zhàn)亂,將遷都北上而避,制造謠言,使金道圭放松警惕,實則連夜疾馳而過鴨綠江,繞過諸城,直奔金道圭居城義州城而去,金道圭治軍不嚴(yán),兵卒散漫,宇烈蒙突襲而至,守軍見塵土飛揚,速慎騎兵彪悍異常,遂失斗志,義州外城旋即而破,金道圭以所剩數(shù)百親軍列陣于內(nèi)城頑抗,宇烈蒙手持戰(zhàn)刀,一馬當(dāng)先,親自率軍沖殺,終于在內(nèi)城沖破了金道圭的陣列,親手?jǐn)叵铝私鸬拦绲念^顱,為紀(jì)念這次勝利,遂作此破陣樂以記之,而海平國在宇烈蒙死后,為其私上謚號武王、廟號太祖,遂此破陣樂又被后人稱之為武王破陣樂了?!笔捨雌降?。

  “原來如此,破陣樂,還有點兒意思。”莫粦輕聲道。

  而在武王破陣樂后,又是幾曲歡快、輕柔的舞樂,起舞的舞姬的動作更加的柔美,飄帶飛揚,輕歌曼舞,不復(fù)方才般氣勢雄渾。

  在這幾曲舞樂過后,便見有一白衣勝雪的背負(fù)古箏緩緩入殿而來,她的面龐上帶著輕紗,模糊了她的真容,但那雙明媚的雙眸,白皙的額頭,秀麗烏黑的長發(fā),還是讓人直覺的感知到,她定是個美人。

  是她,她怎么回來這里?還真是巧呢。

  隨著女子蓮步輕移,莫粦的雙目隨之轉(zhuǎn)動,雖然少女帶著面紗,但她的雙眸,她的白衣勝雪,都讓莫粦第一時間認(rèn)出了她,而且無比肯定,這女子就是那日在無相寺時,與他先后遇于三世佛前和蓮花池畔之人啊。

  “韓卿,汝女元熙親自撫琴,看來孤今日有耳福了?!痹S是多喝了幾杯酒,上首金御座上的男子發(fā)出了頗為慵懶的感嘆聲。

  “咳!王上謬贊了,小女元熙才淺,雖不能如男子般為國家效文武之力,然宴饗佳賓,傳我海平國樂禮精華于番邦,她或還能效力一二!”隨著韓繼興的咳嗽聲,莫粦觀察到,上首金御座上剛剛還姿態(tài)稍顯慵懶、頹廢的君王,立時便端正了坐姿,稍稍收起了身上的放松姿態(tài)。

  哈,這王倒是很怕韓元徽他阿爸呢,莫粦心中一動。

  “韓卿說的是,宴饗佳賓,自然應(yīng)以我之禮樂達(dá)與番邦。嗯,快來人,為韓四娘子備座?!彼剖菫榱藙偛抛约旱氖B(tài)而感到了些許慌亂,海平國王略微尷尬道。

  “小莫粦,看到?jīng)],韓氏權(quán)臣,威壓君上,竟積威至此,不簡單吶?!蹦懙亩吳娜粋鱽砹耸捨雌降穆曇?。

  而蕭未平在說這話時,聲音極小且目視前方,沒有絲毫偏頭看向莫粦的舉動,若非莫粦耳力極佳,這般小的聲音,他還真未必能聽到。

  韓繼興好大的威風(fēng)!只是如此勢壓君王,按照自己所知的中土帝王故事,韓繼興亦或是韓氏的權(quán)臣之路真能長久么?按照自己了解的三四個中土帝王故事,如這般權(quán)臣的,要么最終奪權(quán)篡位,要么就被誅殺全族,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啊,莫粦心中默默想到。

  正在他默默想著時,韓元熙的彈奏已然開始,曲調(diào)悠然,時而如高山之巍、飄忽無定、云霧繚繞,時而如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時而又如行云流水,旋律輕快如歌,揚揚悠悠,時而又令人如在激流峽谷,驚心動魄、目眩神移,有虎狼怒吼之象。如此結(jié)合了輕柔與激蕩的琴曲,如此超凡脫俗的演奏,令莫粦身心俱震,這曲調(diào)完全不同于漠北的馬頭琴,不同于蒼涼雄勁的草原長調(diào),但卻同樣令他入迷其中,它舒緩如流水的部分,令他想到了奇駱溫部在撒阿里之野的肥美草場,牛羊遍地,自家悠然放牧,夜里再喝上幾碗母親親手制出的馬奶酒,生活的美好令他沉醉。而它如激流峽谷、驚心動魄的部分,則令他想到了與塔依爾人殘酷廝殺的達(dá)蘭納木格思之野,鮮血橫流、刀光閃耀,矢如雨下,仿佛一瞬間他又回到了那充滿了血腥和冰冷的戰(zhàn)場。

  莫粦微微閉上了雙眼,任由琴曲環(huán)繞耳邊,沁入心間,最后,仿佛山與水融為了一體,曲調(diào)歸于平和,一曲終了。

  “氣韻自然、意味無窮,能將此高山流水之曲彈奏的如此自如者,天下幾人耶?為此曲,當(dāng)浮一大白!”蕭未平仰頭滿飲了一杯,搖頭感嘆道。

  高山流水,這曲子是叫高山流水啊,果然曲如其名!至于人,亦如此曲吧?莫粦看著金御座下,另置一席,剛剛撫平了琴弦的白衣少女,心中想到。

  “好,甚好!韓卿之女真乃琴道大家也。”海平國王似是亦聽得入迷,他喝了杯酒,高聲夸贊道,此時的他,又稍顯輕佻失態(tài)了。

  “何敢受王上大家之贊,她不過小有所成,離大道還差的遠(yuǎn)呢?!表n繼興起身鄭重作揖,而后搖頭淡淡道。

  接下來,莫粦等使團眾人又觀賞了幾曲歌舞,又至殿外,明月高懸下,大殿外石階下侍立的女官、禁軍手中的燈籠光亮星星點點,海平國王命人點燃了煙火,抬頭看著沖天而上,在空中絢爛、炸裂,照亮了夜空的火光,莫粦的心中無比感慨,這就是城居之國太平盛世的繁華景象啊,四分五裂、互伐不休的草原游牧人吶,何時也能向這般坐在一起,衣冠齊整、其樂融融的一同看一場煙火?

  夜宴結(jié)束了,莫粦亦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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