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粦振作了下精神,舒展雙臂,離開了床鋪,走到了打開的木窗旁,他的雙目凝視著園中一顆已然勃發(fā)生機的高大槐樹,心中生出了一絲感慨,眼下,漠北草原上的牧草怕是也像這大大樹般茁壯生長了吧,牛羊駿馬也是撒歡的奔跑著繁衍生息了吧?
春末夏初,母親和大哥又要忙碌起來了呢,既要放著牲畜得各種疫病,又要防著狼群的襲擾,想必很是辛苦呢,而我,卻又需在著海平國待上數(shù)月,要到秋季才能回返草原呢。
今日上午的朝見結束后,鐵炎使團一行十二人先是回到了驛館,在簡單的用了頓午飯后,有海平國禮部官員前來相告,說是以政事堂諸重臣為首的海平國官員們約請他們下午至禮部公廨,要與鐵炎部使團就結盟合兵之事再行商討細節(jié),布爾留哥答應了他們,這是鐵炎部所求的大事,容不得半點懈怠,既然速慎人要談更多的結盟合兵事項,布爾留哥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到了下午時分,莫粦便隨使團一行人至海京內(nèi)城以西的禮部公廨。
在公廨大堂內(nèi),莫粦第一次見到了韓元徽之父、海平國大都護韓繼興,與莫粦想象中威嚴無比、霸氣外露、不茍言笑的模樣不同,這位大都護看到使團眾人時態(tài)度溫和、笑容可掬,他先是問候了使團眾人在海京吃住是否習慣,游覽的是否盡興,驛館招待的是否有不周之處,有何需求盡可言明,海平國會酌情予以提供,接著他又表示自身公務繁忙,未能抽閑拜會,表達自己的歉意,最后他又向布爾留哥提出,替他轉達對施邏歡大博烈堅的問候,總而言之,這位海平國第一重臣給莫粦的感覺便是謙虛有禮、面面俱到、態(tài)度真誠,與他交談,令人如沐春風。
而隨后,在介紹中,他也見到了與他在云霄樓大打出手的穆聞沖之父、海平國軍中柱石穆振坤,這位的形象倒是與他想象的頗為相似,身形高大壯碩、古銅色的皮膚、相貌粗獷、一把濃密的絡腮胡須,他的身上有軍中宿將所特有的殺伐之氣,同為戰(zhàn)場廝殺過的莫粦感覺的出,那是血腥的氣味兒。
而在這兩人身側,另有一身板挺直、古板嚴肅表情的老頭兒,看著頗有幾分正氣凜然,以至于莫粦差點以為他才是海平國大都護韓繼興呢,而經(jīng)上午朝見海平國大王時,走出班次宣讀制書的圓臉老頭兒介紹,莫粦才知道,這個繃著一張臉的人,便是海平國的另一重臣,熊骨薄氏之長,平章政事,三司使薄云機。
而要說一一為莫粦等人介紹韓繼興、薄云機、穆振坤的圓臉老頭兒,想不到也是一位政事堂重臣,據(jù)他自己介紹為赫伯胥,兼領著禮部尚書、工部尚書二職。但這位一臉笑呵呵的圓臉老頭兒卻沒有讓莫粦感覺出他的和藹,赫伯胥的笑和施邏歡的笑有幾分相似,綿里藏刀、暗含虛偽,總之,敏銳如莫粦,本能的就不太喜歡他。
一眾人問候完畢入座后,就雙方的結盟關系,出兵時間、兵馬分配的多少,各自答應好供應給對方的物資情況、牙關榷場的重開等事項再度進行了商討和確認,總體肯定了當初裴毅與施邏歡協(xié)定的談判條件,雙方合兵七萬,鐵炎部兩萬騎、海平國五萬步騎,秋初出兵,各帶輜重至闊漣湖以北匯合,屆時海平國禁軍交付給鐵炎部兵甲糧秣,而鐵炎部則交付給海平國上萬匹精悍達坦馬,合兵后,再尋機找塔依爾人決戰(zhàn),另外規(guī)定,鐵炎部因熟悉草原地形和塔依爾人的情況,在海平國禁軍兵馬到達闊漣湖前,鐵炎部需提前派遣探馬游騎查探塔依爾人的蹤跡,為雙方大軍合兵后迅速尋機野戰(zhàn)做好準備。至于牙關榷場重開,則視對塔依爾人作戰(zhàn)的勝負而定,若勝,則重開榷場,若萬一不勝或是慘勝,則一切休提。
在眼看一切都要談妥之時,韓繼興忽然提出了一個條件:鐵炎部使團需留下至少一名正式使團成員在海京,作為鐵炎部常駐海平國的使節(jié),留下之人一是作為今年秋初時雙方兵馬的聯(lián)絡人,為海平國大軍西出牙關、進兵草原提供向導,二是作為雙方約為“兄弟之邦”,已顯示出鐵炎部位在海平國之下,雙方尊卑有序的見證。
這個要求使得布爾留哥猶豫了,他顯然沒有想到速慎人會提出這樣一個條件,留下至少一個人作為鐵炎部的使節(jié)?這一項并不再他們事先商討的條件當中,于是,他在看了看己方的一眾人后,對韓繼興的回答是:關于留駐使節(jié)一事,我們需要商議一番,明日再給大都護答復。
韓繼興似乎早有預料,他絲毫不敢意外,而是爽快的同意了布爾留哥明日給他答復的請求。
除留有常駐使節(jié)外,其他的事項雙方都無異議,韓繼興、薄云機、赫伯胥一行人離開了,使團眾人也回到了驛館。
回到都亭西驛時,已是黃昏將至,鐵炎使團眾人顧不得吃飯,全部被布爾留哥叫去了他的房間,一十二人盤腿圍坐后,布爾留哥和莫粦等人商議起了留守使節(jié)之事。
要把誰留下來?溫吉烈、速勒都、合達斤三個都魯斤(普通之意)?鐵炎三部的人肯定不行,他們的實力不夠,這一點兆騫已知,也就代表著韓繼興已知,若把這三部的人留下一人作為正式留駐使節(jié),那么分量太輕,無法糊弄的了速慎人,會讓海平國認為鐵炎部輕視他們,不夠真誠。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三大居倫?鐵炎部落赤納思、額里丹、奇駱溫三部中選出正式的留駐使節(jié)了,布爾留哥自己作為使團正使,自然無法留下,他還要趕回草原向他的父親、鐵炎部大博烈堅施邏歡復命呢,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布忽木、甄金、束兒丹、莫粦和蕭未平了。
商討中,布忽木、甄金倒是很想留下,這兩個家伙見識了海京的繁華,巴不得呆在這城居之國里繼續(xù)享受美酒美人呢,畢竟,有誰愿意一生都在漠北的寒風狂沙中度過一生呢?至于束兒丹,這個挺著一張圓滾肚皮的家伙倒是令莫粦很是意外,他倒是嚷嚷著絕不留下,要回草原喝馬奶酒、吃正宗的手把羊肉去,大搖其頭的表示城居之國自己呆不慣。
布爾留哥知道甄金、布忽木、束兒丹肯定是不行的,這三人不通夏語夏文,與速慎人溝通都困難,兼且蠻野成性,若把他們留下來,自己再一走,他們失去了約束,難保不會在異國闖出了大禍,而蕭未平本是上好的人選,但可惜啊,他終究是個夏人而不是一個真正的鐵炎人,派他作為留駐使節(jié),倒顯得他們鐵炎人無人可用,只能留個異族之人作為使節(jié)來充臉面了。
而最后,布爾留哥的雙眼定在了莫粦的身上,莫粦,居倫?鐵炎奇駱溫部卓顏納術的親弟,血統(tǒng)純正高貴,在草原上闖出了“踏雪騎風”的威名,自幼與蕭未平學習中土夏文,說得流利的夏語,寫得一手夏文,與速慎人溝通沒有絲毫障礙,頭腦聰慧、勇猛敏銳,少年便有豪杰之氣,而且聽說他與韓繼興之子亦有交往,還有兆騫也是他所救,他是除了蕭未平外,與海平國權貴子弟接觸最多的人,看來只能是他了啊。
于是,布爾留哥向莫粦提出了留他在海京,作為鐵炎部常駐使節(jié)的要求,莫粦對此很是驚訝,赤納思部、額里丹部的勢力現(xiàn)下強于奇駱溫部,他以為布爾留哥會將布忽木或甄金、束兒丹留下一人來呢,但,沒想到會是自己。
莫粦聽了布爾留哥對他也是對房內(nèi)一眾人的解釋,為什么是他莫粦要留下,在聽完后,莫粦低頭沉默了片刻,再抬起頭時已滿是堅定,他看了蕭未平一眼,后者似乎皺眉對他微微搖頭,似是在提醒他不可答應,但他這回沒聽蕭老頭兒的,為了鐵炎部能夠取勝,為了徹底屠滅塔依爾部,自己留下又有何不可呢?這海京又不是狼窩虎穴,有什么可怕的呢?
最終,他答應了布爾留哥的請求,答應了留在海京作為常駐使節(jié)。
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胡律金和勿良合臺也請求留下來陪同著他,雖然不是留駐的正使,但也可作為副使陪同。胡律金這家伙的理由是:莫粦那顏一人勢單力孤,缺乏照應,我的夏話一樣不錯,頭腦也算活泛,可以留下來陪著他,萬一有事,莫粦那顏也能有個人商量。但莫粦嚴重懷疑他的動機,什么留下來照應自己?還不是在這海京還沒玩兒夠,不舍得走才是真的吧?
至于勿良合臺,則一是因為確實真心想要陪同莫粦留駐,而也是因為他身體較弱,需要休養(yǎng),短期內(nèi)不易再長途跋涉回返趕路。
布爾留哥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居倫鐵炎出一人為正,都魯斤鐵炎出二人為副陪同,真是恰到好處的顯示出了整個鐵炎部落對于留駐使節(jié)人選的用心。
最終,就這樣議定了,莫粦要在這城居之國再待上一陣子了,再回去時,便是秋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