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子,勞煩你救救我家小姐!”茗青抱著上官雪瓊便闖入了夏亦然房里,已然顧不得什么禮儀什么得體,更是完全忽略了正與他對坐飲茶的宇文煜。
宇文煜雖只是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茗青卻已察覺出了他的不悅。
“此番確是情況緊急,還望宇文少爺不要責(zé)怪茗青的失禮之處,可否煩請夏公子替我家小姐先行診治,宇文少爺晚些再治我的叨擾之罪也不遲?!鳖櫜坏米约阂驗橹迸c慌亂而儀態(tài)盡失的面容,茗青躬下身子雙手朝著夏亦然抱拳,從她微顫的雙拳不難看出她的緊張。
輕哼了一聲,宇文煜似乎已經(jīng)對上官雪瓊對自己的叨擾習(xí)以為常了。
這個打小就總是喜歡把自己折騰的一身傷的城中一霸,哪一次不是被茗青帶到宇文府中來勞煩夏亦然救治的,當(dāng)初若不是宇文府收留了孤身一人的夏亦然還讓他去習(xí)了醫(yī)術(shù),怕是上官雪瓊有幾條命都不夠用。
似是習(xí)慣了,夏亦然無奈的搖了搖頭,腳步卻片刻未停的來到了上官雪瓊的面前,可這一次,卻是叫他臉上直接失了笑意,“上官姑娘怎會受如此重的傷?”
雖說上官雪瓊愛胡鬧,總是喜歡鋤強(qiáng)扶弱,偶爾也會去挑些個什么仗勢欺人、位高權(quán)重的惡霸,但她畢竟身手好,旁人也很難傷得了她,所以每一次夏亦然替她醫(yī)的也不過是些皮外傷,可這一次她卻連臉上的血色都沒了,可見傷得不輕,這昏迷不醒的狀態(tài),說是游離在鬼門關(guān)都不為過。
“我也不知,今日似乎太過乏了,起的晚了些,待我去小姐房中時她已經(jīng)不見了,我從府中一路去尋便看見小姐倒在了城外的那座橋邊,無論我如何喚都喚不醒?!闭f到這里茗青倒也覺得奇怪,今日這遂城倒是靜的有些離奇,從她自上官府出去直到找到自家小姐,一路上竟未見一人,想來還真是不平常。
這座城,就好像是被施了什么法術(shù)一樣,這明明是無稽之談。
本是頗不在意的宇文煜聽了夏亦然的話也探頭望了一眼,這一眼倒也叫他心驚,相識多年,他還從未見過上官雪瓊這般模樣,在他的記憶里,她從來都是桀驁不羈的模樣,仿佛沒有人入得了她的眼。
可他的疑惑卻也與夏亦然相同,上官雪瓊的身手別說是在遂城,就算放眼武林也少有敵手,能傷她至此的,若不是暗中下黑手,那定是什么連他們都不知道的世外高人。
見夏亦然始終眉頭緊皺,茗青也慌了神,捏著自己的拳頭,氣自己幫不上忙。
“上官姑娘的體內(nèi)有一股真氣在亂竄,可是她整個人看起來卻頗為平靜,脈象微弱,如此奇怪的癥狀,我還真是頭一次見?!彪m是如此,夏亦然卻深深明白一點(diǎn),上官雪瓊此次的狀況不容樂觀。
一把抓住了夏亦然的手,茗青的眼中已經(jīng)噙滿了淚,她渾身都在顫抖,卻還是在努力忍住淚水,“夏公子,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一定要救我家小姐,你讓我做什么我都甘愿?!?p> 明明說起話來都緊張的喘著粗氣,可最后的決心卻仍是字字清晰。
本不過是旁觀者,宇文煜卻因著二人的對話泛起了絲絲的憂心,在他意識到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大概是被上官雪瓊磨得沒了脾氣。
在旁人看來上官雪瓊對他重情重義,兩肋插刀,事事替他著想,可在他宇文煜看來,上官雪瓊就是個大麻煩,蠻橫霸道,他甩都甩不開,偏偏父親還很是喜歡她,這更是令他頭疼不已。
有時他甚至想,若是有一天上官雪瓊能在他眼前消失,他可真是拍手稱快。
“宇文兄,你在想什么?”見喚了他好幾次他都毫無反應(yīng),夏亦然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別光顧著盯著上官姑娘,我方才問你你府中可有雪薇草,你聽是沒聽見?”
聽出了他話里有打趣自己的意思,宇文煜的眼里瞬間恢復(fù)了往日的冷冽,“雪薇草?”
雖然他并不精通醫(yī)術(shù)卻也知曉,這雪薇草是極為珍貴的一味藥,之前父親受傷都不舍得動用,如今當(dāng)真要用它救上官雪瓊?
“雪薇草雖不至于神到足以起死回生,但是保住上官姑娘的性命倒是綽綽有余的,解了眼前之急我方能再對癥下藥,慢慢助上官姑娘調(diào)養(yǎng)身體,直至痊愈?!蔽⑽㈩h首,夏亦然將目前的情形大致對宇文煜做了交代。
微微蹙眉,宇文煜瞥了一眼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的上官雪瓊,若是自己不施以援手,她當(dāng)真會死嗎?
可她的生死,又與自己何干。
茗青自是知道宇文煜對上官雪瓊的不耐,從來都是自家這個傻小姐一門心思的想著怎么去對宇文煜好,可這宇文煜何嘗念過她的好,旁的不提,這許多年的交情,還不及一味珍貴的草藥在他心里的份量。
“宇文少爺,再怎么我家小姐也是從小到大都與你作伴的,她待你如何,茗青覺得你該心中有數(shù)?!睅缀跏且е勒f出了這番話,茗青在賭,賭他宇文煜不該是絕情至此的人,賭上官雪瓊沒有白白的付出。
即便再鐵石心腸,也不該罔顧一條人命,何況,還不只是點(diǎn)頭之交。
可宇文煜眼中的波瀾不驚卻叫茗青心如死灰。
高高在上的宇文煜素來如此不是嗎,宇文家得勢之時,他無人敢靠近,宇文家蒙冤之時,他無人肯靠近,可無論何時,都只有上官雪瓊為他義無反顧,他宇文煜,卻從不領(lǐng)情。
咬了咬牙,就在茗青決心寧可放棄自尊去求宇文煜也要讓他救自家小姐之時,一個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
“宇文兄,亦然知道這雪薇草之珍貴,若是你愿意割愛些許助上官姑娘渡了這次的難關(guān),亦然愿意不顧一切替你去尋更多的雪薇草,再艱難的境地,亦然也義不容辭?!睆奈匆娺^向來溫潤的夏亦然這般言之鑿鑿,不單是宇文煜,就連茗青都因為他的舉動愣在了原地。
此刻夏亦然眼里的光彩,倒是讓茗青真正明白了何謂,醫(yī)者父母心。
抬了抬手,宇文煜算是默許了夏亦然的話,再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上官雪瓊,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好不容易能緩口氣,茗青當(dāng)即坐在了床榻邊,輕輕拉住了上官雪瓊的手,像是在給她力量。
還好宇文煜離開了,茗青實在是一秒都不愿同他多待,每每看到他板著的那張臉,茗青就覺得分外壓抑,甚至都喘不過氣來。
她還真是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能受得了這么個人。
不消一會夏亦然就端著一碗熬好的湯藥來到了茗青的面前,示意她盡快讓上官雪瓊喝下。
眼尖的注意到了夏亦然微紅的指尖,茗青剛想發(fā)問就聽到了他的催促,“小心的讓上官姑娘服下這碗藥,這是我將雪薇草研磨成粉末熬制成的,要盡快喝才會起到效用?!?p> “虧得這宇文府里還有夏公子這樣的人,不然還真是一點(diǎn)人情味都沒有。”小心的給上官雪瓊喂著藥,茗青還不忘表達(dá)自己的不滿,“救小姐性命才是天大的事,他宇文煜居然心疼這小小的草藥,怎不叫人忿忿不平。”
見她氣得臉通紅,夏亦然忍不住出言開解,“茗青你有所不知,這雪薇草是草藥中的極品,只有冬日里才可尋得它,冰雪天氣,深入寒潭,采得它可以說是能要去人的半條性命,你說它珍貴是不珍貴?”
微微張著嘴巴不知該說些什么,直到看見了夏亦然依然泛著紅的指尖,茗青才想起了方才夏亦然許諾宇文煜的事情,“這么說來若是宇文煜當(dāng)真要你去尋雪薇草,你豈不是會很危險?真不明白世間為何有如此不明事理之人,又偏偏喜歡將人玩弄于股掌之間?!?p> 聽得出茗青字字句句都對宇文煜滿懷敵意,夏亦然倒是對她的這份不滿來自何處頗為有興致,“你好像對宇文兄的埋怨頗深,這又是為何?”
原本有著滿腹的話要說,可在茗青望了一眼依然昏迷不醒的上官雪瓊之后便輕輕嘆了一口氣,只說了一句話,“我只知道,像小姐這么好的人,就是該被拼了命的護(hù)著、疼著的?!?p> 一想起上官雪瓊為宇文煜遭的那些罪,受的那些苦,茗青就氣不打一處來。
雖然也是和上官雪瓊與宇文煜一同長大的,可是夏亦然畢竟與茗青的接觸并不太多,對她也不算了解,可他看得出來,茗青把上官雪瓊看得很重,很重。
“不論旁人如何評論上官姑娘,在亦然眼中她便是人中之鳳,不是普通人可比的,自然亦不是區(qū)區(qū)雪薇草可及?!逼鋵嵥重M會不知上官雪瓊的心思,她寧可讓旁人誤會,對她敬而遠(yuǎn)之,也不愿讓其他人看到她的哪怕一點(diǎn)好,可即便是如此,她也還是被許多人放在了心上。
聽了夏亦然的話茗青倒是豁達(dá)了許多,可這旁人都明白的淺顯道理,偏偏宇文煜從不愿去細(xì)想。
在宇文煜的眼中,上官雪瓊做什么都是徒勞,他覺得她沒有女孩子家的樣子,覺得她狂放不羈,覺得身邊有這么一個人讓自己失了顏面,他對她從來都是嫌惡。
可他宇文煜卻好似不明白上官雪瓊為何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她分明是隔開了與其他人的楚河漢界,只為他留了一席之地。
將軍之女,何嘗驍勇,一個可以上陣殺敵的巾幗英雄,怎可與普通的閨中女子相提并論。
“對了,夏公子的手指可好些了,方才著急替我家小姐端藥,怕是被燙的不輕?!毖垡娚瞎傺┉偟哪樕杂泻棉D(zhuǎn),茗青也總算是松了口氣,這才想起關(guān)心眼前之人。
搖了搖頭,夏亦然走過去又替上官雪瓊搭了搭脈,“醫(yī)者又豈會在意這些小事,再說了,上官小姐每一次受的傷怕是都要比夏某重得多了,我這點(diǎn)小傷何足掛齒?!?p> “夏公子倒真是個通情理之人,只不過我聽你總是喚‘上官小姐’有些別扭,倒不如稱她一聲雪瓊可好?”話已出口,茗青倒并無打趣之意,誰知夏亦然卻是一副愧不敢當(dāng)?shù)哪印?p> “你別折煞我了,上官姑娘芳名豈是在下可以隨便喚的,雖是朋友,該守的規(guī)矩不可逾越?!毕囊嗳粡膩矶际菧貪櫲逖诺臉幼?,在茗青眼里他不知要比宇文煜好上多少倍,可偏偏上官雪瓊不是個愛守規(guī)矩的人,哪是一般人管束得了的。
在確認(rèn)上官雪瓊的病情平穩(wěn)之后,夏亦然這才放下心來,幾步走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上官小姐還真一直都是如此,受傷倒成了家常便飯。”
“可之前從未像此次,這般九死一生,倒是讓我覺得有些蹊蹺。”茗青早就上下觀察過上官雪瓊的傷勢,雖然她的確傷得很重,卻并無明顯外傷,還真叫人分辨不出是被何物所傷。
贊同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夏亦然在替上官雪瓊診斷的時候也有此感受,所以他才無法輕易對癥下藥,只有以雪薇草暫時維系命脈。
“看來這次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治好我家小姐,也不知那宇文煜會不會同意讓小姐繼續(xù)待在這里?!避嗟膿?dān)憂也不無道理,上官雪瓊依然昏迷不醒,這里又是夏亦然的房間,若是不把自家小姐帶走,不僅會惹得宇文煜不悅,還會打擾夏亦然的正常休憩。
“這個你不必?fù)?dān)心,治病救人本就是我分內(nèi)之事,再說上官小姐的情形也確不適合隨意移動,你們今日便留下,我自會去向宇文兄說明?!背雎晫捨苛塑鄮拙洌囊嗳幌M艑捫?。
起身對著夏亦然抱拳,茗青對他的感激自是無需多言,可她也不能讓夏亦然在宇文煜面前一再為難,畢竟他不是宇文府的人,對于宇文家的人來說,他不過是個門客罷了。
都說自古帝王家無情,可在茗青看來,這宇文家的人比帝王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茗青并未細(xì)逛過宇文府,她最熟悉的也不過是從正門直通夏亦然房間的路,所以在去找宇文煜的時候,居然在偌大的宇文府中迷了路。
“人討厭也就算了,連住的地方都那么叫人討厭?!币贿呧洁熘嘁贿呎J(rèn)命的找著路,“這宇文府里連個能問路的人都沒有,還真是奇怪?!?p> 就在茗青暈頭轉(zhuǎn)向,實在不知該往何處走的時候,一把劍就不知何時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在做什么,鬼鬼祟祟?!?p> 都不用看清來人,茗青一聽就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即使對他頗為不滿,可是為了自家小姐茗青還是告訴自己要忍耐,“宇文公子,茗青有個不情之請?!?p> “不情之請就不用說了?!笔栈亓藙?,宇文煜似乎不愿同她多言。
深吸了一口氣,茗青雖然握緊了拳頭卻還是覺得咽不下那口氣,“宇文煜,你的心當(dāng)真比石頭還硬嗎?”
不知為何茗青會忽然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宇文煜也未怪罪她直呼自己名諱,只等她自己再度開口。
“你府中可有方便交談之地,我對你說一件事,你再做決定?!毙闹须m有些害怕,茗青還是努力逼迫自己看了宇文煜一眼,還未接觸到他的視線,茗青便垂下了眼眸。
并未回答好是不好,宇文煜只背過身朝前走。
微微愣了愣,茗青快步追在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