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奚落
胖婦人是里面頭上唯一帶著一枚嬌小金簪的婦人,她笑嘻嘻地說:“我就等著看這個賤人吊死在村口,您放心,我家老爺子怎么都不會向著卿塵的,他這么沒規(guī)矩和旁的女人私相授受,那是丟了大臉,我家老爺子都氣壞了。”
“是呀是呀,我們和您家是什么關系,和這個賤女人又是什么關系,哪能不向著您呢?日后大婚禮成,就是一家人啊。”一個頭戴銀花簪的瓜子臉女子含笑附和。
蘇瑞瞟了兩人一眼,猜測這大概就是卿塵的舅母了,果然是挺惡毒啊。把至親往火坑里推半點內疚都沒有,說起要她的命就好像是家常便飯殺只雞一般,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她辯輸了,這個村子的人是不是真的敢把她吊在村口這么草菅人命!
“瞪什么瞪,難道你以為你能安然無恙的出了這個門?”村子夫人旁邊一個尖臉女子朝著蘇瑞大聲嚷道。
村子夫人淺淺一笑,高高在上地說:“不服氣呀?以為我們聯(lián)合起來欺負你?”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嗎?”中層里面一個婦人尖利地出聲,忿忿不平,好似蘇瑞搶得是她家的親事一樣。
“女子拋頭露面,揚言搶親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也做得出來,不知道你家里的長輩是怎么教的?”戴金簪的女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十分厭惡地說。
蘇瑞看著這些女人,每一個人都面目可憎,送她們每人十個巴掌一個不冤,但是想深一層又覺得這些人著實可憐,明明自己也是女人,卻偏偏做了男人的走狗。瞧村長夫人之前洋洋自得呵斥她是女人不配進祠堂的模樣,仿佛她自己就不是女人一樣。
真可憐,蘇瑞深深看了她們一眼,別開了臉。
“你……這是什么眼神?”銀花婦人摸不著頭腦,被蘇瑞看得一身不舒服。她們羞辱編排蘇瑞,怎么反倒在她身上看不到一點惱怒難堪,反而被她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覺得自己是個丑角,出盡洋相令人同情?
村長夫人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氣得冒煙,這是什么意思,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還敢用這種眼神看她,同情!可憐!她把自己當成什么人了!
“你……”村長夫人正準備好好和蘇瑞炫耀一把自己的好命,就聽到內堂一聲鑼響,她只能不甘不愿地閉嘴,暫時咽下這口氣,氣呼呼地想回頭再出。等下勢必要叫她深刻認識到自己的丟人現眼,讓她羨慕不已自己的好命。想到自己的好命,村長夫人臉上又掛出了得意的笑容。
響聲過后,周遭一切歸于安靜,蘇瑞正對著內堂,里面已經按著輩分坐好了一排人,外院和內堂之間隔著一道垂花拱門,進了垂花拱門是一個開闊的天井,現下這里站滿了人,比肩繼踵的站著,饒是這么擁擠不堪,男人們也不愿意踏出天井,和外院的女人站在一起。
階級分得明明白白。
村長陳四喜走到了內堂中央,開口道:“今日讓大伙前來,想必都聽說此事了,一女子……”話頓了頓,不屑一笑,“前來搶親,正是與我家女兒議親的卿塵?!?p> “嗤,卿塵也有人搶親?真是看不出來呀?!辨倚β曈纱碎_始,各種藐視、輕蔑的嘲諷聲窸窸窣窣響起,并不收斂,每個在場的人都聽得真切。
外院的女人們也笑做一團,卿塵的兩個舅母笑得尤其歡快,好似那個被人取笑奚落的人并不是她們的至親。
要不是卿塵暈倒還沒醒,站在這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蘇瑞想想就覺得不快。
等到人人笑夠了,陳四喜才裝模作樣地擺擺手:“都安靜,這女子搶親聞所未聞,我本念著今日大好日子不與她計較,偏她不領情,還說我們這門親事是無媒茍合,卿塵的外祖父根本沒資格算卿塵的長輩……”
“屁話,卿塵這狗娘養(yǎng)的下賤坯子,你自己當做香餑餑就抱回去慢慢啃,沒得把旁人說得稀罕這塊爛肉?!庇腥舜拄斄R出聲。
“哼,卿塵就是給村長提鞋都不配,要不是念著他外祖父的一片護犢之心,有一層淺淡的關系在,我們才愿意施舍他一塊地站腳,否則,他這種渣滓哪會有瓦遮頭?不知感恩還敢要這要那,在大先生家里耀武揚威,恬不知恥,還好意思說是讀書人,我呸?!?p> “他這種人就是一輩子光棍的命,誰會愿意嫁給他一輩子受苦!要不是村長念著他讀書上有那么點才華,想著大先生護犢之心,又怎么會讓自己的女兒和這種人結親,這門親事就是卿塵入贅,也是高攀!”
內堂和天井里數落卿塵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亢,個個義憤填膺,仿佛都在辱罵一個十惡不赦、不配存活于世間的絕世人渣。
蘇瑞在外聽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話,臉色越來越冷。
由始至終,卿塵最大的錯,不過因為他是一個外姓人。
內堂里依然群情激憤,把卿塵數落得一文不值,碾進了泥土里,卻還覺不夠。
外院,蘇瑞抱胸站立,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已經等不及要一一撕碎這些虛偽無恥的村民臉上的假面具。
蘇瑞被外院夫人隔絕出來,孤零零獨自站著,身影既孤單又矚目,本意是為了讓人能好好欣賞她落水狗一般潦倒的模樣,供人取樂。
誰知,現在蘇瑞聽了滿滿一院子的唾罵,依然云清風淡,嘴角還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看得人無端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群婦人本來都隨著里面的謾罵嘻嘻而笑,想看看蘇瑞臉上精彩的表情,這一看,本來揚起的嘴角和歡快的情緒瞬間被澆滅得一絲火星也沒有,應該感受到的快感一點也沒感受到,反而被她的笑容笑得無端端心慌。
蘇瑞感到婦人都看向她,緩緩轉過臉去,入目皆是驚恐害怕的神情,連趾高氣揚的村長夫人也不能幸免地露出驚恐。
她收起笑,臉色更加陰沉恐怖,婦人們紛紛無意識后退了幾步,怕就對了,還有你們更怕的,看著一群刻薄的婦人心生害怕,蘇瑞滿意地轉回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