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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虛玄譚

第十一章 六九

子虛玄譚 斷鴻聲遠(yuǎn) 3280 2019-12-06 22:00:23

  時(shí)維六月,玄微觀旁的一方小池里已是蓮葉田田,挖池之人顯然心思細(xì)密,還給池壁貼滿了竹片,不至于池水流失過快,池壁泥土也不會(huì)不斷往池里塌陷。整個(gè)筆架山里開滿了各種不知名的野花,昨日雨水一打,落英滿道,煞是好看。

  山里入夏較晚,近日剛開始熱起來。楚寄北正赤裸上身,懷抱水缸在山里疾奔,如貓躍兔走,比去年奔命上山之時(shí)有余力太多。三月來回奔走換水,這林子里被他踩出一條道來,起初氣息不穩(wěn),水缸都摔碎了好多個(gè),現(xiàn)已漸入佳境,來回?fù)Q息百次,尚有余力。然而放干池水,注入新水,來來回回算上歇息,仍需大半日奔波。

  楚寄北低頭看向懷里水缸,缸內(nèi)水波蕩漾,不時(shí)拍打缸壁,濺起些許水花,潑灑在他日漸健壯的身軀之上。此時(shí)的楚寄北已不似剛上山時(shí)那么文弱且白如璧人,在燕飛云大半年的雕琢之下,這塊白璧變得有棱有角起來。

  “還是不行?。±吓1亲诱f最好水缸里的水不濺出分毫才行,水平如鏡方是大成。這種境界不知得到何年何月?”楚寄北心中意動(dòng),懷中水波瞬間蕩漾開來。嚇得楚寄北趕緊摒除雜念,沿路飛奔。

  “今天雜念也太多了,已來回五次,每次運(yùn)的水都比往日要灑掉更多??傆X背后發(fā)毛,有什么東西盯著?!背谋毙纳癫粚帲l頻四顧,并未發(fā)現(xiàn)可疑痕跡。難不成是他自己多心了?楚寄北顧不上許多,先回去要緊。無論這份感覺是否是真,先找到老道才是。

  “嘩啦”一聲,楚寄北倒水入池,拿起帕子抹了抹臉,正要去找老道,忽聽上山道路上有人叫喚:“梅老六......梅老六,我知道你在附近,別躲了。哎喲喂......累死小爺我了,折騰死小爺你劃得來么?”那人正說話間,已上氣不接下氣,拖著沉重的步子到了玄微觀前。只見他一身捕快打扮,只是發(fā)冠斜帶,腰帶也隨便系在腰間,腰上歪插著一把彎刀,一雙繡金的虎頭靴倒是考究,就是濺滿泥水,還沾著山路上的落花,認(rèn)不出本來模樣。

  那人雙手扶膝,彎身氣喘如牛,嘴里還在叨叨:“我的媽呀......我的媽呀......梅老六你個(gè)為老不尊的東西,跑慢點(diǎn)會(huì)死啊......我又不是......抓你去蹲大獄......犯得著見我就溜么?”也沒人應(yīng)他。

  楚寄北正狐疑間,那人抬起頭來正好與楚寄北四目相對(duì)。那人好似見了親兄弟般,一雙大眼里面滿是喜悅與親近之意,兩撇滑稽的八字胡抽動(dòng)幾下,向楚寄北道:“這位赤膊小哥,可見過一個(gè)絡(luò)腮胡子、滿頭黃毛的矮子?跑起來跟風(fēng)一樣,一跳有幾丈高的那種?”

  “未曾見過?!背谋睋u頭,心想獨(dú)眼老道倒是有一個(gè)。

  “小哥你可別唬我,他就在左近才對(duì),你是不是把他藏起來了?”那人緩過勁來,滿臉狐疑地繞著楚寄北轉(zhuǎn)圈。

  “這位官爺,我在這山里已有兩年光景,從來沒見過你說的黃毛矮子,這山里別說黃毛矮子,連黃毛猢猻都是沒有的。小觀無可款待,您要不先下山去,待我看到再來報(bào)官?!背谋币娺@人行為古怪,又盯著他不放,心中不喜。

  那人見楚寄北竟把他當(dāng)成無事找茬索要賄賂的冗官污吏,氣得八字胡倒立,哇哇亂叫:“好你個(gè)臭道士,是想消遣我么?報(bào)什么官?小爺穿得像捕快就一定是捕快?那你套個(gè)龜殼豈不是王八?快快把人交出來,小爺也不刁難你。”

  “我可不背你的殼,你何必要硬塞給我?”楚寄北見他說話難聽,硬懟回去。

  那人抓耳撓腮,又急又氣,手指楚寄北道:“好哇,好哇!你竟然罵小爺烏龜!看我不收拾你!”

  “我看你不像烏龜,倒像沒膽的野狗,在這汪汪亂吠,有種咬我啊!”楚寄北終是少年心性,也被挑得火來。

  那人連道三聲好,叫一聲“看刀!”拔刀出鞘,卻以刀背向楚寄北撩來。楚寄北見他手上稀松平常,卻以刀背迎敵,倒也不像宵小之輩,遂隨腳踢起一根筑池用剩的竹片,用手一抄,瀟灑應(yīng)對(duì)。那人刀法大開大合,渾身都是破綻,嘴里哇哇亂叫,毫無高手風(fēng)范。楚寄北閑庭信步,隨手化解,心中氣消,頓覺好笑。這人武功奇差,脾氣也奇差,倒也能行走江湖。

  那人見楚寄北輕輕松松化解刀勢,心中大奇:“這小子看上去比我還小,爪子怎么這么硬?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竟藏著這樣的人?難不成梅老六看上他了想收他為徒?這可大大不妙?!彼妓髦g,刀勢更急,卻失了章法,左一劈右一拉,分外滑稽。

  楚寄北此時(shí)眼界已非往日可比,見他腳下虛浮,手里竹片使了個(gè)巧勁,黏上刀背,將他刀勢一帶,再往旁邊一送。只聽得“撲通”一聲,那人已頭下腳上,栽入小池之中。

  楚寄北見他在水里撲騰,不禁莞爾:“你說你這人,說你是烏龜還真往水里鉆??!那我還說你像狗,豈不是要吃屎?”

  那人撲騰半天,發(fā)覺池水堪堪及腰,瞬間大窘,骨碌碌爬上岸來,臉紅到脖子根。

  楚寄北見他嘴雖臭了些,卻不是壞人,正要出言安慰,忽聽老道一聲雷霆:“來者何人?何必藏頭露尾?”一把斧子從三清殿內(nèi)暴射而出,沒入林中。林中躥出一個(gè)黃發(fā)黃須的矮瘦老者,真真是快如閃電,連聲呼喊:“且慢動(dòng)手,且慢動(dòng)手!我沒有惡意!”

  楚寄北心中大罕:“這人就是那梅老六?竟躲得過老牛鼻子全力一擊?”

  “好你個(gè)梅老六!果然在這里!”八字胡青年渾身濕透,手指老者,極為氣憤。

  “葉六九,你這屬狗的東西,老子跑到這里都能被你找到。”梅老六雙手叉腰,極為不忿。

  燕飛云從殿內(nèi)走出,向矮瘦老者投來詢問目光,獨(dú)眼灼灼,煞有威勢。梅老六見扔斧子的正主出來了,向他恭敬地一拱手道:“不知山中有如此隱士高人,老六失敬!只因這葉六九糾纏不休,梅某人煩得頭疼,遁入此山,見到這位小哥抱缸奔馳,輕功雖然不濟(jì)卻隱有法度,遂見獵心喜,從旁觀察,并無惡意?!?p>  楚寄大驚,原來今日覺得隱隱有人跟隨,竟是這老者在旁觀察,而楚寄北并未發(fā)覺。這梅老六輕功之高,聞所未聞。

  “沒有惡意最好,你們閑話說完,速速離去!”燕飛云下了逐客令。

  梅老六一拱手,轉(zhuǎn)身要走。葉六九心下一急,一個(gè)惡狗撲食抱住老者大腿,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帶著哭腔說道:“梅老六啊,你可別再跑啦!我......我追你追了兩個(gè)月,實(shí)在吃不消啦!你就收我為徒吧!”

  梅老六看著這塊狗皮膏藥,真是走也不是,應(yīng)也不是,大為光火。

  老道與楚寄北心中也奇怪,按說這梅老六輕功極高,以葉六九的三腳貓功夫竟也能追不丟。

  “撒手!撒手!你屬狗的么?武功奇差鼻子倒靈,老子躲什么地方都能讓你找到!”梅老六顧及顏面,不好使大力將其摔脫,十分尷尬。

  楚寄北憋笑快憋出內(nèi)傷,趕緊轉(zhuǎn)身進(jìn)屋借口穿衣服去。葉六九見沒人替他說情,大為焦急,趕緊向轉(zhuǎn)身欲走的楚寄北和冷眼旁觀的老道說道:“小兄弟,老前輩,快幫我一幫,求求你們快幫我說句好話!”眼中淚水搖搖欲墜,竟是異??蓱z。

  老道究竟是人老心軟,輕輕咳了一聲,道:“這位梅......大俠,你看人家誠心拜師,要不就教他幾手?”

  “您有所不知,這葉六九他伯父葉問水是公門中人,乃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捕神’,輕功絕卓,外加追蹤之術(shù)天下無雙。我梅某游戲紅塵,唯愛盜富濟(jì)貧,與他那伯父天生不對(duì)付。這小子追蹤之術(shù)青出于藍(lán),輕功武功卻不肯繼承他伯父衣缽,說什么他伯父抓不住我,輕功定不如我,自兩個(gè)月前在永安遇上我就沒讓我安生過。您說說,他是官我是賊,這不合適呀?!泵防狭鶎⒖嘀枣告傅纴?。

  “梅老六你可別這么說!我已經(jīng)托人把腰牌交回去了,咱不干捕快啦!捕快抓賊,只按律辦事,卻不論善惡正邪,有什么意思?我看還是劫富濟(jì)貧來得痛快!況且你叫梅老六,我叫葉六九,都帶‘六’字,是天生的師徒,你就收了我吧!”葉六九不依不饒,抱住大腿一刻不松。

  楚寄北套上件道袍出屋來,聽得葉六九如此說道,也覺有趣,便插嘴道:“梅前輩,我看這葉少俠雖不著調(diào),但貴在心誠,卻也不失為一佳徒。您就收了吧,也當(dāng)氣氣‘捕神’這個(gè)老對(duì)頭?!?p>  葉六九見楚寄北出言相幫,眼中投來感激之色。

  “也罷也罷,反正遲早被你追到,還不如遂了你的心愿。不過老夫教武功,你可要比這位小哥練得要狠上許多,畢竟你現(xiàn)在武功也太差了一些。”梅老六手捋黃須,無奈松口。

  葉六九頓時(shí)大喜,松開大腿納頭便拜,口中大喊師傅。燕飛云與楚寄北見此情景也相視一笑。

  夕陽欲落,霞光滿天,小小的玄微觀也被鍍上了一層金黃。

  葉六九從地上爬起,欲隨梅老六下山而去,臨別時(shí)轉(zhuǎn)身道:“謝謝小哥出言相幫,之前多有得罪。對(duì)了,我叫葉六九,還沒問小哥叫什么呢!”

  “我叫楚寄北,之前我也多有得罪,葉兄不要掛意?!背谋惫笆肿鲃e。

  葉六九聽得姓名,瞬間神色大駭,驚叫道:“你莫不是那個(gè)澄陽楚家的楚寄北?楚家被人滅了滿門,你竟然還活著!”

  山風(fēng)頓起,雖已入夏,卻直吹得楚寄北心頭發(f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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