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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藏赤血傳

第三十一章 絕薪止火

歸藏赤血傳 道吾山人 13434 2019-11-28 15:27:12

  成都皇宮,李勢怒道:“誰叫漢王撤兵?”

  尚書令王誓稟奏道:“陛下息怒,青神關既已失守,漢王引兵還師并無差錯?!?p>  李勢說道:“命他阻擋晉軍,未勝不得還師!”李勢雖然昏庸,但朝局動蕩,一員宗族親王正領兵往京師來,足以讓他警惕。

  王誓奏道:“陛下,如今城內只有兩萬士兵,不如讓漢王回師防守?!?p>  散騎常侍常璩奏道:“陛下,晉軍于冬日用兵,勞師襲遠,必然糧草不濟,因此才急于求戰(zhàn),我軍應堅守不出?!?p>  左仆射鄧定稟奏道:“陛下,京城之中亦缺少糧食,不宜堅守?!?p>  李勢大聲問道:“什么,城中怎會缺糧?”

  馮孚奏道:“因此前賣給晉國十萬石糧,所以才稍嫌不足?!?p>  李勢愕然,買糧正是他所詔準的,但身為人君又豈能認錯?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即刻詔命漢王進兵!”

  王誓領旨,又命李權去攻晉軍。

  桓溫進至成都西南之彭模,為李權所阻,兩軍于彭祖山對陣。

  這彭模亦屬要地,自此往成都去有一水道名為郫江(后世稱作錦江、府河),晉軍可借由郫江運糧。且成都又以郫江為護城河,河岸距離城墻尚遠,若被晉軍所突破,便只剩城墻可守。

  李權軍左依彭祖山,右臨郫江,其收納青神關的潰兵兩千,加上自己的人馬,共一萬二千人?;笢剀娮笈R郫江,與敵軍分險,中軍為晉兵四千及王瑜所部降兵三千,右軍為杜云的一千士兵。

  杜云將鼓桴置于陣前,又樹旌旗百面排成一排。旌旗之后士兵卸甲歇息,只等將令。

  桓溫與王瑜、諸葛邪立于陣后。王瑜驚訝于桓溫的膽略,竟敢孤軍深入,以身犯險,心道:“我已降了晉軍,不可降而復叛,倘若桓溫戰(zhàn)敗,我又何以自處?”不禁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桓溫右手按劍,左手遙指敵軍,對王瑜說道:“那李權不知兵,桓某可一鼓而破之?!?p>  王瑜雖不善用兵,但也知道以多勝少。如今己方只有八千人,要一鼓擊破李權,未免托大。聽桓溫這么一說,不禁問道:“大將軍何以說李權不知兵?”

  桓溫說道:“其左依山,右臨水,欲憑險據守。然那山水之間寬僅一里,李權畫地自限,又不能分兵包抄于我,雖兵多而無用武之地,豈非不知兵?桓某只以一千精兵突其前陣,即可破之!”

  王瑜半信半疑,心道:“以一千兵破敵,除非有神助。”

  山坡山,麾蓋之下,李權一身鐵甲,遙望杜云所部旌旗漫卷,陣前有一怪獸,身高丈二,果如潰兵所言,心中忐忑,不敢輕視。將弓弩手置于陣前,以防晉軍突擊。

  親軍司馬陳寂來報:“殿下,郫江西岸有一支晉軍正臨江備船,恐要抄我軍后路。”

  李權一想:“晉軍詭計多端,故布疑兵?!?p>  陳寂問:“敢問是否分兵渡江擊之?”

  李權擺手說:“無需分兵,只命后軍憑江防守。”

  陳寂得令而去。

  時至午后,天灰蒙蒙的,西風呼嘯,李權卻用手絹擦擦額上的汗水。

  陳寂來報:“殿下,有晉軍使者過來!”說完,往身后一指。

  李權順他所指望去,果然一騎馳來,擎一桿赤旗,旗上一個“使”字。晉使馳近,被李權前軍所阻,便將帛書交出,又策馬奔回本陣。

  不一會兒,陳寂將帛書呈交李權。

  李權展開一看,卻是左將軍李福給晉軍的降書:“譙王殿下鈞鑒:李某痛感君上失德,不恤國事,以致社稷傾頹,國家糜爛。今殿下興兵而來,連拔數郡,勢如破竹。鄙人誠知天數有變,為蜀地百姓計,愿自縛于軍前,降于殿下。漢左將軍李福拜上?!?p>  李權看完,臉色驟變,開口大罵:“李福亂臣賊子,可恨,可殺!”

  傳令官至杜云陣中傳桓溫將令:“大將軍有令,命司馬即刻進攻敵軍前陣?!?p>  杜云得令,命眾將士披甲,陣前旌旗讓開,以鼓桴當先,士兵持盾列鋒矢陣。一通鼓響,率軍突擊李權前軍。

  敵軍弓手已列陣兩個時辰,未見晉軍來攻,不免有些疲累,此時晉軍突然殺來,匆忙張弓引箭,朝最當先且引人注目的鼓桴射去。

  鼓桴對箭矢毫不在意,只管奔馳,突入敵陣,揮舞大棒,一頓橫掃。敵兵紛紛避讓,陣腳已亂。

  鼓桴身后的兩側,杜云在右,胡不二、張氏兄弟在左,各自領兵廝殺。

  陳寂稟報李權:“殿下,晉軍已突入前軍陣中,前軍已不敵?!?p>  李權又聽見桓溫中軍擂鼓吶喊助威,心旌搖曳,忙令:“命前軍拼死抵擋,中軍左右包抄!”

  陳寂說道:“這山水間狹窄,大軍無以包抄?!?p>  李權一愣,眼見前軍旌旗倒退,卻又無可奈何。

  郫江之上,牛山正領著五百人馬擊鼓登船,樹起旌旗。對岸則是李權的后軍,正憑江而守,士卒張弓以待。

  前軍已被晉軍擊破,陳寂又報:“郫江西岸的晉軍正駕船渡江而來!”

  李權不知虛實,唯恐晉軍前后夾擊,忙下令道:“全軍撤退?!?p>  李權扔下千余尸首,率軍撤往成都。

  桓溫望見李權敗退,對王瑜說道:“桓某所言不差吧?”

  王瑜作揖道:“大將軍神機妙算,下官拜服!”

  李權撤至成都南門,見城門緊閉,門外城門候宣李勢旨意:“皇上有旨,漢王未勝,不得入城!”

  李權驚懼,上前對城門候說道:“本王有要事啟奏圣上!”

  城門候問道:“不知漢王有何要事?”

  李權取出將李福的降書交給城門候:“左將軍李福倒戈降晉,我軍于城外實難以取勝,還望陛下讓我軍入城防守。”

  城門候大驚,接過帛書,說道:“請漢王暫且把守笮橋,下官稟奏朝廷?!?p>  李權不得已,撥馬又率軍趕至架在郫江上的笮橋把守,此地距離南門最近,僅十里。笮橋以竹索編制,只能用于行人,可惜晉軍有船,也未必從此橋經過。

  城內皇宮之中,李勢看過李福給晉軍的降書,命人召來重臣,說道:“李福叛逆,其罪當誅,朕有意著廷尉速將李福家人拘拿,斬首示眾!”

  王誓稟奏道:“陛下,左將軍向來忠貞,此信未必是真,或為晉軍離間之計?!?p>  李勢說道:“這信上字跡與李福平日的奏表如出一轍,豈能有假?”

  王誓說:“這……”

  鄧定稟道:“天下字跡相近者比比皆是,不足為憑。且李福倘若反叛,怎不見中郎將來報?”

  李勢想了想,說道:“也是?!?p>  鄧定稟道:“不如將李福家人暫且拘押,請陛下遣使往各軍之中一探究竟?!?p>  李勢說:“就依左仆射所言?!?p>  青神關下,李福攻打關隘不利,昝堅已領軍趕至。兩人正于營中商議如何行事,李福說道:“青神關險要難破,我等不如沿思濛水往西北繞行?!彼紳魉浬街袓{谷,于青神匯入岷江。

  昝堅搖頭說道:“那條山谷崎嶇不平,輜重難行?!?p>  李福說道:“莫以大軍,只選三千精兵,如此可少攜輜重?!?p>  昝堅說道:“三千精兵未免嫌少,且由此趕至彭模非一月不可,那時只恐大勢已去?!?p>  李福聽了,焦急萬分。

  有親兵入帳稟報:“二位將軍,晉軍送來一面旗幟。”

  李??此种信踔S旗,嘴中道:“哦?”起身拿將過來,展開一看,旗上頭繡著“漢王”,中間一個斗大的“李”字。

  昝堅一看,驟然變色,問道:“漢王兵敗了?”

  李福只覺得天旋地轉,腿腳不穩(wěn),一跤跌倒,不省人事。

  李福在榻上幽幽轉醒,旁邊站著昝堅。李福盯著他,張嘴說話,昝堅湊近一聽:“中郎將身系國家安危,還望能早日破敵???,咳,李某有負陛下重托,罪不可恕,罪不可恕……”

  昝堅見他眼中流出淚水,勸慰道:“左將軍只管好生將養(yǎng),昝某即刻率兵繞過青神關,趕往京師?!?p>  李福兩眼無光,長嘆了一口氣,一命嗚呼。

  昝堅命人將李福以棺木裝殮,送往合水安葬,從軍中選三千精兵攜少許輜重從思濛河繞過青神關。

  大寒,白雪紛飛,李權所部依舊入不得城,士卒有疑懼者,趁夜逃亡。

  陳寂入帳稟報:“殿下,下官捉拿逃兵十人,請以軍法處置?!?p>  李權嘆息一聲,搖頭道:“怯戰(zhàn)之兵,多亦無用。想彭模一戰(zhàn),我軍雖據險而守,仍不敵晉軍勇悍之士。你且將逃兵于軍前鞭笞二十,若有再犯也不必捉拿,我軍中只留敢死之輩?!?p>  陳寂得令而去。

  桓溫進至笮橋,望見對面李權所部已沿河據守,士卒把守笮橋,于寒天巡邏不止,遂命大軍隔岸扎營,囤積糧食。

  諸葛邪入帳拱手問道:“大將軍,為何不趁銳氣,即刻渡江攻打李權?”

  桓溫說道:“李權把守笮橋,卻不入城,可見其士有必死之心,不宜強攻?!?p>  諸葛邪說道:“下官以為未必,李權乃宗室,手握兵馬,恐為李勢猜忌,所以入不得城?!?p>  桓溫道:“哦,何以見得?”

  諸葛邪說:“李勢無子,昔日其弟大將軍李廣進言,請以其為嗣君,遭李勢忌恨,殺之?!?p>  桓溫捋須道:“可命牛山領兵五百今夜乘船渡江,偷襲敵營?!?p>  諸葛邪領命而去。

  雪雖停了,地上依舊素白。牛山依命率軍從上游乘船渡江,過江后將船系于岸邊,著人看守。一眾將士皆穿白袍,荷刀往李權軍營而去??拷鼣碃I,見營外設有拒馬,拒馬之間有一條道路,營內燈火點點,有敵兵把守。

  牛山命士兵拔出刀來,自己手拿斧頭,發(fā)一聲喊,當先沿著道路沖入敵營。

  望見有人襲營,敵兵紛紛躲避。

  牛山正要笑敵兵怯懦,忽然一腳踩空,跌進塹壕之中。原來,李權不知晉軍會從何處渡江,所以命人圍營掘塹,架設拒馬,道路曲折而進,又布置陷阱,在塹壕、陷阱之上覆以樹枝稻草,經雪一蓋,已不著痕跡。

  望見晉軍陷入塹壕,敵軍乘勢殺出,以箭矢攢射。

  士兵匆忙搭救牛山,發(fā)現他已被陷阱中的竹尖戳死。晉軍失利,敗退而還。

  敗兵回營稟報諸葛邪:“長史,敵軍早有防備,于營內掘塹,我軍偷襲不成反中埋伏,牛將軍落入陷阱之中,被刺身亡?!?p>  諸葛邪大驚,往桓溫帳中告罪:“卑職智淺,致有此敗。”

  桓溫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征夫不必介懷。那李權謹慎用兵,只守而不攻,征夫何不再思良策以破之?”

  諸葛邪遵命告退。

  次日,桓溫派使者由笮橋過江,向李權討還犧牲將士的尸首。

  李權命將士披堅執(zhí)銳,在營內列陣,自己于帳前等候晉使。

  晉使入營見彼軍旗甲鮮明,心道:“難怪襲營不利。”至中軍帳前,對李權作揖道:“晉使吳聰見過漢王殿下?!?p>  李權問道:“晉使為何而來?”

  晉使說:“鄙人特來討還昨夜我軍陣亡將士之尸首,還望漢王垂憐,使死者得以魂歸?!?p>  當著一眾將士的面,對使者說道:“哼,君不見我營中將士,皆勇猛無匹,一可敵十。鼠輩敢趁夜襲營,豈非羊入虎口?今爾等犯我疆土,早已成仇讎,不共戴天,若非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定要以汝血祭旗!”對身邊親兵大聲道:“左右,將這鼠輩打出營外!”

  晉使被他親兵鞭笞,逐出營去,眾將士看了高聲歡呼?,F在李權背靠京城,能挫動晉軍銳氣,自然要加以利用。部下將士被他煽動,對晉軍的仇恨又漲了幾分,而懼怕則減幾分。

  杜云得知牛山戰(zhàn)死,出營往笮橋對岸望,見敵營前面架著幾堆大柴草,將晉軍陣亡者置于柴草之上,放火焚燒。

  未見牛山尸首,杜云悲從中來,朝著對岸一聲大吼,內力凝聚而發(fā),聲音好似野獸,響徹兩岸??诒侵泻糁讱?,雖天寒地凍,卻覺得背上有些燥熱。

  營帳外,火堆旁,鼓桴卸了甲胄,正坐在木頭上伸著手烤火,忽聽見杜云的吼聲,猛抬起頭來,睜大眼睛,朝聲音發(fā)出來的方向張望,卻看見諸葛邪一個人走了過來。

  諸葛邪走到它對面,也伸出手來烤火,自言自語:“一計不利,累及安之故舊慘死,可嘆,復亦可悲!”

  鼓桴歪著頭看他,莫名其妙。

  諸葛邪見鼓桴眼中清澈,對它笑了一下,從袖中取出鐵笛,放至嘴邊,“嗚嗚”吹響。

  鼓桴聽見笛聲,低下頭來,眼中露出失落。

  諸葛邪看它似乎能聽出曲調悲傷之意,又換了一支歡快的曲子。

  鼓桴聽了,露出笑臉,沒錯,怪物也有笑臉。

  諸葛邪看見它眉開眼笑,心中驚訝:“它居然懂得音律!”

  號角吹響,桓溫于帳中聚將,問道:“李權守在城外,不敗之難以攻城,諸位以為該如何破敵?”

  龔護說道:“若白天攻打李權營壘,恐城中守軍殺出,使我兩面受敵。不如多造壕橋,克其塹壕,仍趁夜襲擊,使守軍難辨敵我?!?p>  王瑜拱手說:“下官以為該使誘敵之計?!?p>  桓溫問道:“如何誘敵?”

  王瑜說道:“我軍佯以船運糧食,往來于笮橋與彭模之間,敵軍倘若有心,必然奔襲彭模?!?p>  桓溫捋須道:“李權過于謹慎,未必中計?!币娭T葛邪、杜云不語,問諸葛邪道:“征夫可有何妙計?”

  諸葛邪拱手說道:“下官有一計,絕薪止火。”

  桓溫道:“哦?快快說來。”

  諸葛邪說:“李權圍營掘塹,堅守不出,我軍應襲其糧道,焚其周邊山林,使之忍饑受凍;白日于其營前索戰(zhàn),夜間則奏楚歌,擾其軍心;往城外市集打李權旗號,宣其王命,于城中散布謠言,誣其謀反。毀其名節(jié),絕其援助。然后,再以精兵擊之?!?p>  杜云一聽,心道:“此計也太過狠毒了。”

  桓溫大笑:“哈哈,甚妙!”又看看杜云,問道:“安之有何計策?”

  杜云說道:“卑職以為該俘虜敵兵,先問明其營中底細,取道避開塹壕而攻之?!?p>  桓溫點頭道:“也有道理?!?p>  桓溫以龔護為先鋒領兵二千往對岸扎營,打造壕橋,命杜云前去俘虜敵兵,又依諸葛邪絕薪止火之計行事。

  李權正巡營,斥候來報:“稟殿下,晉軍于上游十里處渡江扎營。”

  旁邊的親軍司馬聽了,拱手道:“殿下,某愿領兵襲之?!?p>  李權搖搖頭,說道:“此乃誘兵之計,恐有埋伏?!?p>  夜里,陳寂入帳稟報道:“殿下,營外東邊山上火起。”

  李權出帳來,登箭樓觀望,果然營外一里處的山林正起火。過了一會兒,哨兵稟報:“西邊山林火起?!?p>  李權又往西望。

  陳寂說道:“這定是晉軍搗鬼!”

  李權思忖道:“晉軍想斷我柴草?”對陳寂說道:“命人嚴加防范,不得擅自出營?!?p>  陳寂遵命。

  過了兩日,龔護領兵五百于敵營外索戰(zhàn)。

  陳寂稟報李權:“敵軍正在營外索戰(zhàn)?!?p>  李權道:“不必應戰(zhàn),就怕他不來攻我?!?p>  龔護鼓噪了一陣,見敵軍無絲毫動彈,引兵而退。

  夜里,營外傳來吳音,陳寂入帳稟報:“殿下,晉軍在營外奏樂,卑職愿領兵擊之?!?p>  李權說道:“晉軍有備而來,只叫弓弩手多加防范,不得出戰(zhàn)。”

  陳寂道:“卑職領命。”

  白天,龔護又領三百兵前來挑戰(zhàn),見敵營轅門高掛免戰(zhàn)牌,鼓噪一陣,又自退去。

  李權營中干柴將盡,命人白天往營外搜羅。然而近處山林中的干柴、敗草被燒得一干二凈,士兵們只得砍伐殘存的樹木,搬回軍營,劈作濕柴。但一萬人每日燒柴取暖,哪里夠用?

  這日,炊家子發(fā)現用于生炊的柴草已被士兵們拿去取暖,趕忙報與陳寂。

  陳寂入中軍帳稟報:“殿下,營外的山林被焚,我軍缺少柴草,恐將難以取暖、造飯?!?p>  李權說道:“速命人報與城中,求取干柴、木炭?!?p>  陳寂領命而去。

  信使騎馬沿官道趕往城門,途經一林邊,忽然聽見鼓響,林中殺出晉軍。信使兜轉馬頭,正要逃跑,未料一箭射來,正中馬腿,信使連同坐騎一同摔倒在地。晉兵一擁而上,將其擒拿。林中又走出一將,手持角弓,正是杜云。他守在此處已多時,望著被擒的信使,面色從容,如同看見到手的獵物。

  夜里,又聞晉軍于營外奏樂,陳寂入帳稟報:“殿下,信使趕去城中,尚未歸來。斥候言北面出現敵軍,信使恐已遭不測?!?p>  李權起身來,來回踱步道:“那便多派些人,避開大道,往城中求以援兵?!?p>  陳寂領命退出大帳。

  李權的信使自西門入城稟報。

  皇宮內殿,李勢看過李權的來信,問臣屬道:“漢王來信說晉軍已渡江扎營,求取援兵出城與之合擊晉軍,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馮孚稟道:“城中傳言漢王不攻晉軍,有謀反之心,陛下不可不防啊。”

  鄧定道:“陛下,切勿輕信謠言,這必定是晉軍的反間之計?!?p>  王誓稟道:“左仆射所言不錯,漢王于城外堅守,晉軍欲除之而后快?!?p>  李勢問道:“那為何漢王只守而不攻???”

  王誓稟道:“漢王兵少,想是不敵,所以才守而不攻?!?p>  李勢問:“李福、昝堅所部何在?”

  馮孚稟道:“左將軍已亡于青神關下,中郎將尚無消息?!?p>  眾臣一聽,議論紛紛。

  李勢說道:“且命漢王獨自入城,面稟敵情,再作決斷?!?p>  眾臣遵命。

  信使快馬返回,遞上朝廷命令。李權看過之后問道:“叫我面圣?”

  信使稟道:“正是,傳命殿下獨自入朝面圣?!庇值溃骸俺侵卸嘤兄{言,說……”不敢再多說。

  李權問道:“說什么?”

  信使說道:“傳言殿下不攻晉軍,有謀反之心。又言殿下業(yè)已降晉,拜爵漢中王。”

  李權睜大眼睛:“???”

  陳寂說道:“殿下切不可一人前往,恐遭奸人陷害?!?p>  李權說道:“圣上多疑,我若不去,反而落人口實?!?p>  陳寂說道:“正因圣上多疑,殿下更加不能入城。唯有擊退晉軍,方能使圣上疑心盡消。殿下可表奏圣上,言明軍務緊急,待擊退晉軍,再入城面圣。”

  李權眉頭緊鎖,說道:“哎,只能如此了。”

  朝廷得到李權奏表,王誓向李勢諫言:“陛下,漢王有心與晉軍決一死戰(zhàn),當此之時,不應寒其將心。”

  李勢說道:“他既表奏要擊退晉軍,暫且不必入朝了。”

  王誓問道:“那援兵以及軍資該出城否?”

  李勢道:“且看漢王用兵再說?!?p>  李權站在箭樓上觀望,陳寂稟報:“晉軍索戰(zhàn)不果,已退兵而去。”

  李權說:“你即刻領兵攻打敵營。”

  陳寂領命,率三千兵馬急趨龔護營寨。

  趕到晉營,望見龔護已于寨外列好陣勢。龔護的營寨東面背山,南面臨江,只以木柵欄圍護。陳寂看水上有船只行駛,又望望北面,遠處山林寂靜,也不知有沒有伏兵?他命裨將駱賢以一千士兵自北而包抄龔護的營寨,自領兩千人馬從正面與晉軍對戰(zhàn)。

  戰(zhàn)鼓一通,陳寂率兵殺向晉軍戰(zhàn)陣。

  待敵軍迫至百步,龔護下令弓弩手放箭。

  敵兵舉著盾,雖有不少人中箭倒地,依舊向前不止。

  龔護下令士兵退入營寨。

  陳寂追上去,在營寨門口被晉軍所阻,一陣廝殺,擊退晉軍。從北面進攻的駱賢初時遭柵欄內的弓弩手射箭,他命人以繩索綁住柵欄,然后數十人拉住繩索用力將其拽倒,也攻入營內。

  龔護不敵,率眾從東面出營門,退往山上。

  駱賢也從東邊出營門,見山坡并不陡峭,樹木皆被砍光,連柴草都搜刮干凈。山上插著旌旗,晉軍正居高臨下射箭。駱賢率兵往山上進攻,走至山腰,就聽見戰(zhàn)鼓隆隆,許多晉軍推著獨輪車從山上沖下來,吶喊聲一片。那獨輪車上朝前綁著長槍,又載以柴草,借著坡勢而下,誰人能擋?車后還跟著弓弩手,紛紛往下放箭。

  駱賢不能敵,匆匆率軍又退回營寨。

  東門被載著柴草的車子堵住,山上射下火矢來,柴草頓時火起。

  陳寂見駱賢進攻失利,又見火起,大感不妙。正待領兵從西門撤出,誰料部下前來稟報:“司馬,不好,西面有晉軍殺來。”

  陳寂一聽,暗叫上當,忙下令全軍從北面駱賢攻入的口子撤退。

  西面的晉軍是從船上下來的,雖大張旗鼓,實則只有三百人。望見東面煙起,便望西門鼓噪。

  陳寂方撤出一半,便看見龔護已率軍繞道前來截殺。兩軍接戰(zhàn),一方要逃命,一方阻其脫身,皆拼死力戰(zhàn)。

  這時,一陣風吹,北面的樹林中揚起塵煙。陳寂望了不明就里,無心戀戰(zhàn),率部往西奔逃。

  龔護追至敵營方止,回師一路點算,才知殺敵八百,自言太少。又遣人渡江去,將此事報與桓溫。

  桓溫帳中,杜云拿出俘虜所繪的敵營布置圖請桓溫過目。何處道路溝通內外,何處有拒馬、塹壕、陷阱、箭樓,何處屯兵甲,何處囤糧,何處是中軍大帳,盡皆了然。

  桓溫看了,說道:“以此圖看來,李權也并非不知兵,囤糧之所就在中軍帳側,中軍帳外又設箭樓、拒馬,周圍有各營拱衛(wèi)。各營皆設門戶,亦有箭樓,可互為犄角。怕是曹仁復出,也不過如此。”曹仁善守,曾守江陵以拒周瑜,守樊城抵擋關羽。

  諸葛邪從旁一看,心道:“若早知如此,也不教牛山枉送性命?!?p>  杜云說道:“卑職請以領兵夜襲?!?p>  桓溫道:“不必,可白日出兵?!?p>  杜云問道:“這……倘若攻打敵營之時,引得城中出兵相救,又該如何?”

  桓溫笑道:“征夫的絕薪止火之計也非枉費,竟迫使李權出擊。想必他已被朝中猜忌才急于立功,可惜不勝,桓某略施小計就可絕其城中援兵?!?p>  諸葛邪瞧桓溫神色,已猜到幾分,卻不說破。

  桓溫命人將敵營布置圖送去給龔護,又多撥給他一千人馬。

  成都南門之外,跑來百余軍士,扛著漢王旗幟,甲胄不整。城門候早早關上大門,命人在城頭張弓引箭,只聽下面的軍士喊道:“漢王戰(zhàn)敗,快開城門放我等進去!”

  城門候往下喊道:“爾等需解除兵甲方可入城!”

  城下的軍士聽了,一哄而散。有一人忽然轉身來,彎弓往城上射去,“嗖”一聲,正中城門候胸口。他又轉身逃跑,看此人相貌,正是杜云。他自學了黃忠的引弓術,箭術進步如飛。他本從小就在歸藏山中射箭,火候已足,尚欠發(fā)箭之時一剎那的拿捏,與黃忠這等絕頂高手相比還有絲毫的差距。然而失之毫厘,謬以千里,若能以拉弦時手腕力道之穩(wěn),自身吐納之輕,眼與箭相應之準,這三者合而為一,將使箭法如神。

  城門候倒在地上,不得便死,口中猶自叫喊:“放箭,快放箭!”

  守軍匆匆放箭,而那些軍士早跑得遠了。

  成都皇宮內殿,李勢正與美人飲酒。

  侍中馮孚急急入內稟報道:“陛下,漢王攻打晉軍不勝,有潰兵往南門請求入城,卻將城門候射死?!?p>  李勢睜大眼睛:“啊,竟有這等事?”

  馮孚說道:“如今不知是晉軍詭計,抑或漢王謀反,請陛下嚴命各門緊閉,不放一兵一卒入城?!?p>  李勢說道:“就依卿所言。”

  馮孚下去傳命。

  李權出擊不勝,命人緊閉寨門,高掛免戰(zhàn)牌。這天寒地凍,營中缺少柴火取暖,城中又無援助,不少士兵已生了凍瘡。夜里還有晉軍奏樂吵擾,使人難以安寢。

  幾日之后,白霧彌江,龔護領兵三千自敵營東,杜云領兵一千自敵營北,王瑜領所部三千人自南由笮橋,約定以鳴鏑為號,三面同時進攻李權。

  龔護打造壕橋,安上獨輪車的轱轆,推至陣前,共十二架。龔護命人朝天上射出鳴鏑,知會友軍。一通鼓響,士兵殺往敵軍營寨,沖開拒馬,以壕橋架在塹壕上,如此過得塹壕,與敵軍交鋒。

  杜云怕鼓桴莽撞踏入陷阱,所以留它在南岸,只帶胡不二、張氏兄弟,領兵由敵營北門殺入,避開陷阱,直取營帳。

  王瑜以勇士持盾牌當先,自笮橋上過,趁著霧氣,殺向對岸。對岸察覺晉軍來攻,往橋上的晉兵射箭,阻其渡江。

  陳寂稟報李權:“殿下,晉軍分三面攻來,北面與東面已攻入營內。南面尚在爭奪笮橋,是否將橋砍斷?”

  李權搖頭道:“笮橋本就險要,如若砍斷,敵軍將乘船而渡,反而難擋?!?p>  陳寂說道:“東面來敵乃敵之驍將龔護,卑職請以兩千士兵增援。”

  李權點了點頭。

  成都街面上,馬蹄“踏踏”,一騎往皇宮去。

  皇宮內殿,王誓稟奏道:“陛下,晉軍正攻漢王,請速速發(fā)兵救援?!?p>  馮孚稟道:“陛下,漢王有謀反之嫌,唯恐有詐,誘我軍出城。”

  鄧定奏道:“此乃晉軍計謀,欲使?jié)h王絕城內援助,還請陛下明鑒?!?p>  李勢猶豫道:“倘若漢王果然已降敵,該當如何?”

  鄧定說道:“臣愿以性命擔保漢王絕無異心?!?p>  馮孚說道:“江山社稷何其重,非左仆射可以擔當?!?p>  常璩說道:“即便要出兵救援,可這城中并無良將啊,怎敵晉軍虎狼之師?”

  鄧定說:“此刻晉軍力戰(zhàn),必兵鋒已鈍,我軍正好出擊。至于良將,城門校尉驍勇果決,可以領兵前去。”

  馮孚說道:“城門校尉執(zhí)掌城防,豈可輕動?”

  王誓焦急,說道:“陛下,事不宜遲?。 ?p>  李勢疑心未消,捂著額頭說道:“容朕再思量,再思量。”

  王誓“哎”一聲長嘆。

  龔護所領皆健卒,對戰(zhàn)困頓多日的敵兵,自然占得上風。擊破外營,往中軍去,卻見一將殺來,旗上一個“陳”字,正是那日攻他營寨之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龔護心道:“那日此人僥幸逃過,今日定叫他死于我劍下?!?p>  陳寂想:“我中他詭計,以致有敗,今日絕不讓他活命?!?p>  兩人各自指揮士兵拼殺,不得有擅退者。

  杜云以重甲護身,兩柄寶刀舞來,擋著披靡?!班病?,一箭射來,穿透杜云外面一層的鐵甲,卻沒射穿里邊的鎧甲,插在身上。

  杜云抬頭一望,原來是箭樓上的敵兵在放箭。所謂擒賊先擒王,敵兵自然要對他照顧有加,明搶暗箭伺候。

  杜云沖至箭樓下,一腳將拒馬踹翻,上前去,照著箭樓下的立柱就以赤血刀劈砍。那木頭怎經得住天下至利的兵器,只一刀便被切斷。

  “噌”,杜云又斬斷另一根木柱。箭樓一歪,轟然倒塌。

  南邊,王瑜也已攻過笮橋,李權所部顯出敗象。

  因李權的親兵拼死抵擋,龔護的部下陣亡者眾。龔護他親提手中劍,領著數十甲士沖向陳寂,十余親兵簇擁著陳寂以鋼刀迎戰(zhàn)。

  混戰(zhàn)之下,龔護一劍刺死陳寂。親兵失去將領,退保中軍。龔護隨之攻打中軍,于中軍門戶之外遇到杜云,兩人合兵一處。

  敵兵以弓弩把守大門,憑借門戶兩邊的柵欄、箭樓阻擋晉軍。

  杜云揮舞赤血刀劈開柵欄,一人便摧垮里邊的箭樓。龔護見他如此強悍,不禁為之咋舌,乘機以甲士持盾當先,沖入門內,突破阻擋,直奔中軍營帳。

  眼見帳外高高漢王大旗,龔護心潮澎湃,持劍往旗下去,斬將刈旗乃大功,何況是漢王的旗,自然要爭個先機。

  部下跟在他后面,不敢逾越。

  龔護方至旗下,忽然腳下一空,落入陷阱。部下一看,忙擁上去救援。只見那陷阱頗深,龔護墜入坑底,被尖刃所刺,已不得活了。

  杜云雖抓了好些俘虜,所繪圖畫中卻沒有這處陷阱。只因為這處陷阱是陳寂出兵敗給龔護之后才新挖掘的,漢王自忖孤立無援,終會被晉軍攻破營寨,所以才設此陷阱。

  杜云率軍殺散守兵,也奔至中軍帳,此時漢王已被擒拿,龔護也從陷阱中拉上來,停尸帳內。杜云看了漢王一眼,見他一身甲胄,依舊倨傲,聽龔護的部下稟報:“龔司馬已墜入陷阱而亡?!?p>  杜云大驚,隨士兵入帳中去看,見龔護臉上、身上有許多創(chuàng)口,死狀甚慘。先后戰(zhàn)死牛山、龔護,杜云既悲且恨,持刀至賬外,走近漢王道:“你這狗賊,何不早降?”

  漢王朝他臉上吐出口水,罵道:“你等惡賊,犯我疆土,你等才是賊,惡賊!”

  杜云舉起赤血刀,朝他當頭劈下。

  “噌”,削斷一物,至漢王額上一寸方止。

  胡不二手拿一截斷刀,對杜云拱手道:“安之,切莫因怒殺他!”

  杜云收回赤血刀,用手背揩去臉上的口水,說道:“將他押下去,好生看守!”

  擒拿漢王的士兵趕忙將漢王押走,這活的比死的要值錢多了,因功封賞不在話下。杜云走至陷阱旁,見其圍繞將旗一周,寬六尺,坑底插著矛頭、利刃。龔護的部下見其慘死,以為不詳,所以未將大旗砍倒。杜云一腳跨過塹壕,落在實地上,揮刀將漢王大旗砍倒。

  漢王被擒,敵軍作鳥獸散。有逃至城下的,請求放其入城,卻被城上一陣箭矢射下,扔下一些倒霉被射死者,逃往別處。

  桓溫雖然獲勝,擒得漢王,但也損失慘重,只余五千人馬。尚不足以攻城,便讓杜云執(zhí)旗往南門下邀戰(zhàn),虛張聲勢,一邊遣人乘船而下,召司馬無忌前來助陣。

  司馬無忌終于疏通水道,已率兵趕至青神關,關下的敵軍早已退去。孫盛、周楚猶自把守關隘,見司馬無忌來,告知前事。司馬無忌得知桓溫早領兵去成都,不做停留,也驅兵前往。

  昝堅緊趕慢趕繞過青神關,行了近一月方至彭模。接到成都來的使者,聽聞晉軍于成都十里處的笮橋破漢王所部,又知李勢以為李福降晉,拘其家人,不禁心寒。領兵至笮橋百里之外,見江上晉軍戰(zhàn)船如龍,是司馬無忌到了。

  昝堅問部將常催:“晉軍氣勢如虹,我軍能敵否?”

  常催說道:“漢王尚且不敵,我軍只三千兵,若戰(zhàn)只恐羊入虎口。”

  昝堅大嘆一聲:“天欲亡我朝,非人力可違?!甭时油鶗x壽,晉壽位于成都西北,有城可以屯兵。

  得司馬無忌得兵馬,晉軍士氣大振。桓溫不再遮掩,命大軍于南門列陣,打出自己的旗號,以壯聲威,又往城上投書,勸降李勢。

  成都皇宮內,李勢端坐于朝堂,對眾臣說道:“未料桓溫親來,難怪有敗。今晉軍列陣城下,眾愛卿可有退敵之策?”

  王誓、鄧定皆沉默不語,常璩奏道:“陛下,可遣使往晉軍請以割地稱臣。”

  李勢說道:“不錯,朕可去帝號,只就王爵?!?p>  馮孚奏道:“陛下,萬萬不可。前者吳漢征伐蜀地,族滅公孫氏,今晉軍欲吞我疆土,豈止于割地受降?陛下此念無異于與虎謀皮,只恐爵位尚不可得,性命亦將難保。”吳漢乃東漢開國名將,平蜀時族滅割據蜀地的公孫氏。

  李勢臉色大變,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

  馮孚說道:“唯有固守城池?!?p>  李勢又看看王誓、鄧定,見他們不說話,問道:“尚書令、左仆射有何妙策?”

  王誓拱手道:“陛下于臣等言不聽,計不從。此時晉軍已破漢王,兵臨城下,所謂城池,只有城而無池,自然只有固守一途?!?p>  李勢擠出笑臉,溫言說道:“朕非不聽卿等所言,是那晉軍詭計多端,朕猶豫而不決,失策,失策?!?p>  鄧定說道:“臣尚有一計,只是嫌遲了。”

  李勢趕忙問道:“愛卿快快說來?!?p>  鄧定說道:“可命人于建康散布謠言,稱桓溫以蜀地自立。再遣使求救于趙國,請其攻打荊襄。如此一來,桓溫必生后顧之憂?!?p>  李勢喜道:“妙計呀,左仆射真乃妙計!”

  鄧定又說:“不過……”

  李勢問道:“不過什么?”

  鄧定回答:“蜀道艱難,書信往來曠日長久,恐趕之不及?!?p>  李勢一聽,面色復又難看,心道:“此計說與不說無異?!?p>  王誓稟道:“陛下,雖說遲了,不妨一試。再遣使往桓溫軍中曉以利害,使之與我議和?!?p>  李勢別無它法,問道:“誰可出使?”

  王誓說道:“論口舌自當以紀鴻臚為先?!?p>  李勢對紀昪說道:“紀愛卿,便由你往城外勸說桓溫?!?p>  紀昪拱手道:“微臣領旨?!?p>  紀昪領一佐官,持符節(jié)出城,往桓溫大營求見。得桓溫準許,紀昪入營,見晉軍在校場攜云梯、沖車操練不休,又有人打造弩車。至中軍大帳前,有一人迎候,見他來,拱手道:“鄙人諸葛邪見過紀鴻臚?!?p>  紀昪一聽,忙還禮道:“紀某何其有幸,得見諸葛征夫!足下之才,可比皓月之輝。”

  諸葛邪笑道:“鴻臚過譽了,帳內有請!”說著以手撩起帳幕,請紀昪入內。

  紀昪入帳,見其中坐著桓溫、司馬無忌、周撫、杜云、王瑜,桓溫坐于主將之位,譙王雖尊貴,也只能坐在右側下首。王瑜本是他同僚,如今卻已身為晉臣,紀昪只當不見,朝眾人團團作揖:“漢鴻臚紀昪見過大晉荊州刺史、譙王殿下及諸位將軍!某奉吾皇之命,特來請和?!?p>  桓溫也不起身,伸手請紀昪入座。諸葛邪的座位在桓溫左側下首,也一同坐了。

  待紀昪坐定,桓溫問道:“鴻臚此來怎是請和,而非請降?”

  紀昪說道:“你我兩國原本交好,大將軍卻背義來攻,非君子所為,亦有損大晉之德?!?p>  桓溫說道:“足下竟敢言德,貴國君上不恤國事,荒淫無度,已為臣民所棄?;改愁I兵吊民伐罪,此乃大義。”

  紀昪心道:“桓溫言辭也不弱?!庇终f:“大將軍英才蓋世,當知事有可為與不可為者,今尊駕離荊州已久,石趙豈能視若無睹?我國已遣使往樊城求援,趙國鐵騎旦夕可攻襄陽,亦或西取漢中。那時將軍即便攻取成都恐也難以保全蜀地,且危及荊襄,不若與我議和,尚可保兩國邦交?!?p>  桓溫一聽,哈哈大笑,說道:“襄陽固若金湯,漢中道路難行,石趙空有鐵騎,又能奈何?爾等此時求援,未免嫌遲?!?p>  紀昪說道:“絲毫不遲,成都城堅似鐵,蜀地縱橫萬里。貴軍輕兵而來,何日可定,不過徒費錢糧罷了?!?p>  桓溫說道:“不勞足下操心,桓某早有平蜀之策?!?p>  紀昪說道:“諸位攻蜀無非圖取功利,然而豈不聞‘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何必自取禍端?吾皇自愿去除尊號,割巴、江陽兩郡給貴國,稱臣納貢,又出金玉蜀錦給諸位作禮。”

  桓溫看一眼譙王,笑道:“殿下以為如何?”

  司馬無忌說道:“蜀地今已歸屬大晉,無需割來割去,明日本王便攻破城池,自取金玉蜀錦。你且早些回去,勸那李勢出降,尚可保他性命。”

  桓溫說道:“桓某不過是依詔命行事,功勞盡歸譙王殿下,何懼取禍?”

  紀昪好比秀才遇到兵,頗有無力之感,說道:“蜀地歸屬誰人尚未可料,紀某言盡于此,告辭。”說罷,起身離去。他哪里知道,因他辯才名聲在外,桓溫與司馬無忌商議,絕不與之講理,只以出言威嚇。

  諸葛邪送他出營,途中,紀昪說道:“帳中我不便細說,我國已命人在建康散布謠言,誣桓荊州據蜀地而自立,諸葛長史可勸他好生思量?!?p>  諸葛邪拱手道:“某將告知刺史?!?p>  紀昪出營上馬,絕塵而去。

  帳中眾人已散去,諸葛邪將紀昪所言之事告知桓溫。

  桓溫聽了,心中不安,問道:“征夫以為此事該如何應對?”

  諸葛邪說道:“紀昪既然說出此計,定是想教刺史知難而退。依下官看來,大可不必理會,刺史只消盡快滅蜀,返回荊州,謠言不攻自破?!?p>  桓溫點了點頭,又問:“方才在帳內,紀昪所言也不差,益州闊有數千里,非一時可以平定,只恐趙國乘機攻取漢中。蜀地缺此屏障,旦有風吹草動,將難以安寧?!?p>  諸葛邪說道:“刺史勿憂,石趙縱有心取漢中也該由關中出兵,而非南陽。有我襄陽守軍在,南陽趙軍必不敢輕易去取漢中。而成國卻遣使往樊城求救,豈不愚笨?再者大將軍只需攻陷成都,漢中可傳檄而定。待關中趙軍備齊糧草,走秦嶺古道而來,漢中早已盡歸于我?!蹦详栔嗡鶠橥鸪?,轄樊城。

  桓溫心里本也明白,只是尚存猶疑,聽諸葛邪一說,大笑道:“征夫所言解我憂愁!”

  笑歸笑,見李勢不降,桓溫心中急切,當晚便下令攻城。晉軍于南門外舉著火把,星星點點把不計其數,擂鼓吶喊,震天動地。勇士身披重甲,推動獨輪車,冒著城上箭矢,將柴草送至城門之下,澆以火油,投之火把。轟然火起,欲以此燒毀城門。誰料城上澆下糞水來,將火撲滅。

  此計不利,晉軍只好退去。

  次日白天,桓溫于成都東西兩門外設疑兵佯攻,親臨南門,揮劍指揮士兵攻城。戰(zhàn)鼓擂動,士兵們扛著云梯,推動沖車往城下進攻。

  城上箭矢如雨,守軍以長戟推倒云梯,以檑木滾石砸毀沖車。又燒滾金汁,往城下潑灑,拼死抵擋。

  一番廝殺,未能攻破城池?;笢匾娛勘纻醵啵铝钍毡貭I。

  聚將帳中,桓溫說道:“昨日紀昪所言不錯,我軍到底以輕軍前來,若死傷太眾,即便攻取成都,怕也難守。”

  諸葛邪知他猶豫,身為主將,自然是重擔壓身,難免瞻前顧后。進言道:“大將軍不必以將士拼死,可用弩車發(fā)射倒鉤箭釘入城門,那箭尾端連有繩索,以馬拉回。待鉤壞門板,再以沖車破之。下官又命人打造云梯車,可用于登城?!痹铺蒈噹в休喿?,如車般推動,搭上城墻,不懼長戟。

  桓溫一聽,心中舒服許多,說道:“好在征夫知曉攻械,使我軍多增利器!”又對杜云說道:“安之,速命人將弩車推至城下,毀其城門。”

  杜云得令而去。

  那弩車其實是將戰(zhàn)船上的床弩安放于木車之上,可以使之推而走動。倒鉤箭本是水戰(zhàn)用來釘入敵船,將之拉近,跳幫用的。箭頭分三刃,刃上開倒鉤。

  杜云率軍至南門,從陣前推出十張弩車,以盾牌護著朝城門放箭。“篤篤”聲響,箭頭釘入門板。箭尾系有繩索,用馬拉繩索,將箭再從門板上扯下來,往往摳出一個坑,如同被老鼠啃了一樣。

  城上朝弩車放箭還擊,卻無法阻止。一天下來,門板上麻麻點點盡是坑。

  成都皇宮內殿,李勢一個巴掌打在美人臉上,將她打翻在地,斥道:“賤人,要什么錦繡,快滾!”

  美人爬起身來,哭哭啼啼而去。

  馮孚入殿來,稟報李勢說:“陛下,晉軍每日以弩車發(fā)箭啃噬城門,城門恐將不保。今日又見其陣前推出云梯車,以此車攀城,我軍難守?!?p>  李勢聽了,竟然哭泣道:“晉軍何故定要奪朕之江山,朕真冤屈也!”

  馮孚勸道:“陛下身系社稷,千萬保重龍體。這城中尚有兩萬守軍,可與晉兵廝殺。微臣愿護陛下出城,暫避晉壽,中郎將以屯兵于彼。”

  李勢抹抹眼淚,問道:“中郎將何不來京師救駕?”

  馮孚說道:“中郎將聽聞左將軍家人被拘禁,因此不敢前來?!?p>  李勢說道:“快快釋放左將軍家人?!?p>  馮孚躬身道:“臣遵旨!”

  李勢說道:“此去馮孚多帶金珠,也好賞賜將士。”

  馮孚稱是。

  李勢又道:“還要帶上美人?!?p>  馮孚一愣:“?。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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