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會議后,喬湖找個些枯草鋪在地上,裹了幾層帛布躺在地上數(shù)星星,木柴燃燒發(fā)出噼啪聲,點點火星爆出,營地里沒了吆五喝六聲,除了安排用來巡夜人的腳步聲,就只剩下溪水流淌嘩嘩聲了。
出神看了會兒這里的夜空,看著一輪黃月在淡淡的薄云中穿過,喬湖手拉扯著草根,感受那股韌勁,將拉斷的草放在鼻前,一股青草特有的氣息沁入心脾,喬湖扭頭輕聲問楊宕勇:“楊哥,明日你跟我們一起走?”
“是,起風了,飛機不適合再飛,還是走路更安全些?!?p> 山里什么都好,到處都是吃的,有地方避風雨,有無盡的樹木礦石……
可山里各種風切變對飛機起降就很不友好了。
來到這個世界,楊宕勇順風順水不知飛了多少次,他都自認自己是老司機了,結(jié)果從林莊飛來與大部隊會合時,開頭一切都很順利,即將著陸時,他卻感到飛機突然失去控制,像是突然失去動力,如塊石頭般朝地面砸下去,然后就真的砸了下去……
還好當時高度不高,速度足夠,下面是大片草地,沒什么突兀的巖石,飛機靠著慣性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竄出一段距離,終于停了下來,下面看著的原始人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照樣狂熱吶喊追逐,還有人跪地磕頭的,可楊宕勇自己卻被嚇個半死,自己這么年輕,真要飛機失事英年早逝豈不虧大了?
楊宕勇還以為飛機壞了,下了飛機用他那半桶水的水平檢查了半天,發(fā)現(xiàn)發(fā)動機是好的,飛機各部件也很正常,什么毛病都沒有,反復(fù)回想當時經(jīng)過,最后楊宕勇得出的結(jié)論是自己當時遇到橫切風了,只有這解釋才能說明自己當時遇到的情況。
飛行實在太危險,太可怕了!這里可沒氣象雷達,天宮號能監(jiān)控地面,卻無法監(jiān)控氣象,山里氣象如此多變,誰知道什么時候一陣怪風過來,讓你扶搖直上九萬里或者一個猛子扎入無盡深淵?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看兩邊陡峭山林,楊宕勇實在沒有在這風向變換多端的地方起飛的想法,飛機被外星人改造過,撞了山估計也不會變形,可他的肉體沒被改造過,真撞下山,骨折吐血都算神佛保佑了,直接內(nèi)出血身亡才是最可能發(fā)生的事。
逞能一時爽,事后火葬場。
楊宕勇又不是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為了刺激連性命都不要,安全,安全第一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們回去呢?也走回去?”
想想幾十公里山路,喬湖覺得兩腿發(fā)酸,兩腳發(fā)軟,偶爾走走山路還行,每天在山里走幾十里路?真心累啊。
喬湖現(xiàn)在就很想躺下不起來了,先躺著不動一個星期再說。
楊宕勇看了眼停在不遠處的飛機,那里一堆人圍著,大家想靠近又不敢,白天這飛機是被這些人抬過來的,還好飛機不算重,這些人抬著也不用耗費太多體力。
看這些人表情,他們對這能飛的東西充滿了好奇與敬畏——如果把架外星飛碟放在自己面前,楊宕勇相信自己也和他們一樣。
“當然走回去,等回了林莊再讓你坐飛機回去?!?p> 喬湖整個人絕望地垮了下去。
“老師?!?p> 劉俊走了過來,楊宕勇坐起看著他微笑。
“過來吧,別太緊張,有什么事說就是?!?p> “老師,”劉俊拘謹?shù)匦羞^禮,猶豫半天才說:“王升他們追殺十七,實乃大逆不道,如此惡人,老師為何還要留他們一條性命?”
劉俊只要想到二哥弒殺父王,他就氣憤難耐,恨不得斬盡殺絕這些亂臣賊子,別說罪魁禍首,連這些人家的雞犬也要一個不留,可晚上老師卻說上天有好生之德……
老師是有仁愛之心的天神,這是好事,至少跟著這樣的天神不必害怕哪天老師一個不痛快,讓自己灰灰了??呻x開會場,劉俊越想越覺得心里堵得慌,那可是他父親!
血海之仇,如何不報?
忍了半天,劉俊還是忍不住,過來找老師了。
“這個啊,王升是罪魁禍首,當然饒不了他,只是跟隨他過來的那些人,卻又不一樣了。他們只是被你二兄和王升所蠱惑,事先并不知道你二兄弒父惡行。劉俊,你知道你父王為何能以十五人起兵,最后卻坐上王位?”
一提到父王,劉俊挺起胸很是驕傲:“父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乃當世一等一英雄豪杰!”
“你能打仗是真的,可你父王真正厲害的是得民心啊。再會打仗,十五個人就算天神下凡,又能對抗多少人?你看你父王每次獲勝后是如何對待投降之敵的?”
劉俊想想宮里那些老人講古,貌似每次父王只誅首惡,甚至對一些作惡多端的大人物也網(wǎng)開一面,至于下面的小兵,就沒聽說父王坑殺過,而是將那些人編入自己部下,結(jié)果越圍剿,父王的兵越多……
“有句話叫仁者無敵,你只有爭取最多的人站在你一邊,你才能獲得勝利??繗⒅荒芸謬槃e人一時,你父王后來對那些害民者也揮舞著屠刀,可殺有用嗎?他真的讓下面官員不貪不占了?”
“我父王后來殺錯了?”
楊宕勇啞然,這問題……
雖然明白貪官污吏殺不勝殺,靠屠刀無法讓那些官吏清廉起來,可靈魂深處卻有個聲音在吶喊,對那些敲骨吸髓的家伙,殺了會讓全民拍手稱快!
只是殺了效果……
屠刀揮得越狠,當時看會有些效果,但后來反彈就會越猛,官僚的貪婪就算再過五千年,那也會一直存在。
不殺?不殺人家會快快樂樂的繼續(xù)騎在民眾腦袋上。
人性如此,此事無解,最多這時候的官僚吃相難看,后世的官僚學(xué)會了什么叫手套,看起來吃相好看些罷了。
想到此,楊宕勇就有些氣餒。
偉人奮斗了一生,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最后還被人在身上丟了一堆磚頭瓦礫,他又能怎么辦?
他是人,不是神。
楊宕勇悵然說:“你父王并沒錯,錯得只是他太浪漫,太愛民,有時候,太愛民就是罪?!?p> 劉俊有些懵,喃喃:“太愛民也是罪?”
“你記住,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對自己,你可以嚴格要求,但你不能強求別人跟你一樣,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不要苛責一個人仁義完備無缺?!?p> 劉俊若有所思點頭。
劉俊來了,又走了,帶了滿腦袋疑惑自己去想了。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喬湖看著,自從劉俊來后,一直坐著的楊宕勇疑惑詢問。
楊宕勇?lián)u了搖頭。
兩世為人的楊宕勇常常有時空錯亂的感覺,到了這個人吃人世界,這種錯亂感更甚,或許,這和楊宕勇對自己的認知有關(guān)。
楊宕勇突然展顏一笑,想那么多干什么?人生得意須盡歡啊,只要不違自己本心,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劉俊的疑問讓楊宕勇明白,他不是從政的料,有些事情他能看出來,可他就是無法改變,真改變,就算他是神,這世上一樣會出現(xiàn)弒神者。
那他還不如從心,就當一個老師,一個將軍好了。
世上哪有萬年帝國?卻有萬世師表。
想明白了,楊宕勇只覺得渾身舒坦,見喬湖一臉不解看著自己,他也沒說剛才自己煩惱之事,只是站起來朝山上走去。
他要登山賞月!
腳踩在枯枝上發(fā)出吱呀之聲,就算天上有月亮,林中光線也不大好,楊宕勇手不時要伸出,將擋在面前的枝條撥開。
喬湖趕緊跟上,只是沒走多遠,“嘶啦”布帛撕裂聲,喬湖“哎呀”叫了一聲。
“怎么了?”
“有刺,這枝條有刺。”
光線太暗,楊宕勇回頭也看不出身側(cè)喬湖什么狀況,只略思瞬間,楊宕勇聯(lián)系天宮號,讓天宮號將太空中太陽投影到上方,面前驟然一亮……
楊宕勇很滿意這效果,這簡直比照明術(shù)還好,又不費油費電,以后若是有人想趁夜色偷襲自己,給他來一發(fā)超時空照明術(shù),不信他還能隱藏的起來!
眼前突然變亮,習慣了黑夜的喬湖瞇縫起眼睛:“這么亮?”
“全息投影,我看看……”
喬湖站的邊上有棵樹,那棵樹不高,也就三四米,伸出的枝條朝地面斜墜,那黑褐色的枝條上有不少三角形短刺。
“衣服破了?”
喬湖俯下身倒退一步,有些不快:“還好還好,肉沒刺到,就是這裹著的布袍被撕了條縫,這什么布?這么不結(jié)實!”
“沒受傷就好,這里可沒破傷風疫苗,真?zhèn)酥荒芷矶\運氣別太差了?!?p> 楊宕勇小心翼翼幫喬湖將布與樹枝分開,他不得不小心,樹枝上短刺太多,那刺一看就很危險,不小心別沒幫上喬湖什么忙,自己先被樹刺扎了。
見喬湖脫困,楊宕勇轉(zhuǎn)頭想繼續(xù)上山,剛想邁步,楊宕勇身子一僵。
“這是……”
那棵刺了喬湖的樹枝盡頭有一簇紫紅色小果子。
楊宕勇湊到那簇果子跟前,熟悉的味道飄入鼻腔。小心將果子摘下來,那果子外面有不少麻點,有的裂開,露出里面黑色籽粒……
楊宕勇將幾粒小果子放入嘴里,細細的嚼碎,熟悉的麻感在口腔里回蕩,同時微微有些苦味。
楊宕勇眼睛睜大,驚喜萬分:“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