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連夜上了玉瓊馬車,修長的手從馬車里伸出輕輕一揮,家衛(wèi)了然,驅(qū)動著馬車向帝都方向行進。顏錦騎著絕影馬緊隨其后,一身夜行衣遁入黑夜,猶如來自地獄的黑夜使者。如今已是二更天,家家戶戶早早關(guān)上了門,進入了一天中最愜意的夢鄉(xiāng),就算是駛過街巷的急促馬車聲也打擾不了他們。
黑夜如墨,月色撩人。
身后不遠處的幾棵木欒數(shù)在這靜謐的夜色中發(fā)出不合時宜的悉悉索索的聲響,顏錦一手持長劍,一手輕握馬韁繩,淡然偏頭望過去。輕風(fēng)無意吹起了她的衣角,卻似是有意向那聲響展現(xiàn)綁在她小腿上的若隱若現(xiàn)的短刃。
木欒樹上的聲響大概是驚覺自己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心虛的將自己隱藏在尚未濃密的樹葉中。顏錦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無奈扶額輕嘆。
師父,咱就消停一陣不行嗎?
雙腿夾緊馬肚子,顏錦不理會樹上的人,低呵一聲“駕”,絕影馬撒歡了蹄子向前追上疾行已遠的馬車。
你跟著吧,我就不信你這么大把年紀不嫌累?!
夜色盡退,又是天明。
滄州的“留步”石巷街道上。
小販早早擺起了小攤,迎著晨曦展露自己堪比宮廷大廚的手藝。楚軾坦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吸溜著快要見底的雞湯面,不著不急地品味著特屬于街攤的美味。
“少爺,快隨我們回去吧?!焙罡P擦擦頭上的虛汗,滿眼焦急的看著不打算有所動作的侯府大少爺楚軾。
“不急,等我吃完面再出發(fā)。”
面您到哪不能吃,非得在這個關(guān)鍵時候貪著一口?
小廝心里萬馬奔騰,抿著嘴悲愴地看著肚子里不知道又有什么壞注意的自家少爺。
“少爺,少爺?!庇质且粋€小廝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只是與眼前這個滿眼焦急的小廝著實不同。這位是眉毛挑的挺高,嘴也咧的不小,渾身都散發(fā)著歡喜的氣息。
收斂收斂自己止不住上揚的嘴角,小廝眼放精光,道:“老爺同意了?!?p> “說好了?”
“說好了?!?p> “面吃完了,我們是該走了?!蓖崎_面前早已見底的面碗,楚軾面不改色的起身穩(wěn)步朝侯府走去。
俗話說得好,經(jīng)??拥幸嬗谏硇慕】怠?p> 楚軾微笑著負手走至老侯爺楚正仁的面前,拱手算是作了禮,而后毫無愧疚之意的踏上了自己的馬車。
楚正仁:“……”怎么就生了這么一個小王八蛋。
五月的太陽已經(jīng)不再柔和,打在人臉上著實有些疼。老侯爺楚正仁氣了半天也是無可奈何,甩甩袖子呼哧呼哧地上了馬車,大手一揮,小廝亦是明了,高喊一聲“啟程”,此起彼伏的車輪轱轆聲便響徹在了侯府外的小巷內(nèi)。
白駒過隙,兩日后,帝都。
朝夏雖未至,暮春有別期。
經(jīng)歷了一路明里暗里的陷阱廝殺,季棠一行人終于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帝都。顏錦身著束身黑云裳騎于絕影馬上,冷眼望著世人眼中所繁華向往的帝都,師父口中所說的骯臟世界的源頭。
“顏司階?!奔咎牡穆曇魪鸟R車里傳過來,打斷了顏錦飛出天外的思緒。輕呼出一口氣,驅(qū)馬上前,顏錦抹上職業(yè)假笑,溫聲道:“侯爺,何事?”
“無事,只是想提醒顏司階一句。做我的暗衛(wèi),可要寸步不離?!碧匾庖е亓恕按绮讲浑x”這四個字,季棠掀開馬車的帷裳,面帶微笑的看著顏錦,道:“可清楚了?”
“清楚。侯爺放心好了,天子腳下,沒人動得了您。”
諷刺也好,奉承也罷。這天子的帝都可是當(dāng)真沒人動得了這位新晉侯爺。畢竟是季氏一脈的獨子,當(dāng)今勢力熏天的莊徳太后的悄侄,手握長柏軍二十萬。一身致命的毒辣像極了他高高在上的姑姑,他不喜歡殺人,卻愛極了折磨人。憑心而論,這美嬌郎就是個披了個妖艷皮的死變態(tài)。
哦,不對,他還是莊徳太后的有力右手。
歪頭對著顏錦挑眉一笑,季棠放下帷裳,敲敲車廂以示已休息妥當(dāng)。一個接著一個馬車的“轱轆”聲再度響起,搖曳著車身沒入了繁華的帝都。
紅墻綠瓦,天朝海都。酒肆的旗招牌隨風(fēng)飄揚,盈盈而立像是天香樓里扶柳姑娘纖細的腰身。街道旁是天生就擁有大嗓門的無名小販,一張巧嘴不知又把哪個小玩意說的天花亂墜。季棠向來也是低調(diào)不得,幾輛華麗的車身乍然闖進嬉鬧的人群,引得路人驚呼一聲,紛紛側(cè)目,低聲交談著如今是出了什么事。這各地王侯陸續(xù)進京,不會是要有什么大動作了吧?
路人甲:“不得了,不得了,這是又要亂了,說不定,是要造反??!”
路人乙:“胡說什么呢!那小皇帝哪敢和莊徳太后對著干?造反?誰造反?小皇帝想要造反,可是手里無權(quán),空為傀儡啊。”
路人丙:“噯~,你這可是小瞧了當(dāng)今皇帝了。那位可不是手里無權(quán),那是藏的緊緊的,等著把莊徳太后一把撲倒,連根拔起呢!”
路人丁:“說這些亂七八槽的做什么,不管是哪一位,只要我們過的舒心,管他哪個坐了皇位呢!”
甲乙丙:“閉嘴!”
路人丁:“……”
顏錦漠然望著華麗的馬車淹入各懷鬼胎的人群,眸子里的光忽明忽暗。過了好一會兒,終是孤身驅(qū)馬跟了上去。
楚軾昨日休整了一天,今日心情大好。
所以一高興,就從城東逛到了城西,從清晨逛到了現(xiàn)在。
“少爺,你難道是為了逛市集,才讓老爺替你隱瞞行蹤?”
“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我覺得能這樣做的人,絕對是腦袋壞掉了?!?p> 斜眼看了看身旁的阿六,楚軾悠悠道:“我懷疑你在內(nèi)涵我。”
阿六尷尬的咳嗽兩聲,打算裝作沒聽見且予以否定。
楚軾大發(fā)慈悲的收回目光,忘掉剛剛那一丟丟的不愉快,心情大好的看了看對面小攤上的木刻小人,甩袖負手打算上前看個明白。
“轱轆轱轆”的幾輛馬車聲從不遠處傳過來,阻止了楚軾前進的步伐,無奈抬眸望過去,楚軾打心底感嘆這宣平公子果然非同凡響。此次王侯入京既沒說原由,也沒說所為何事。人在家中坐的好好的,一句詔書便被召入了京,要說誰心里沒點心虛小九九,楚軾還真不信。
所以啊,哪個王侯進京不都是低調(diào)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咱這宣平公子怎么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