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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秋夢

第四十四章 心靈的陽光

春花秋夢 胡魯魯 4317 2019-12-22 22:52:37

  她還是不肯原諒我。

  被小媱罵一頓后,宛桃一個人走下樓去。她很難過,因為到現(xiàn)在,連她最要好的朋友都討厭她了。

  小媱罵她的時候,她沒想過要還口。這也是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如此忍受一個同齡人的對待。她一點不生氣。她知道,小媱這樣罵自己,絕不是一朝一夕的結果,也不是簡單地記恨自己上次在校道上無視她的行為。她應該是總結了自己過去對她的各種苛責后,才會如此激動地反駁——都怪自己以前沒能好好對待她。

  前段時間看過一本文摘,里面有一篇文章分析道:刺猬型人格?,F(xiàn)在,自己不正是一只“刺猬”嗎?不能讓朋友靠得太近,太近了朋友必定會被自己扎傷?,F(xiàn)在被扎傷的人,是鄧小媱,小媱似乎記恨自己了。

  果然一個朋友也沒有。

  她來到樓下,嶺南的園林,到了深秋依然綠油油的一片,這和她的故鄉(xiāng)完全不一樣。只是過了花期的它們全是單調的一片綠色,看多了未免讓人厭倦。宛桃穿過教學樓前的空地,這些空地其實是很寧靜的,吵鬧始終存在于樓宇和運動場。它們再如何紛紛擾擾,和這空地上的一切,又有什么關系?

  沒有關系,所以他們吵他們的,空地上的景物依然在陽光下靜默,與世無爭,又或者說形同透明。像自己。

  她從高二樓,來到高三樓,又從高三樓來到前面的行政樓。行政樓前有一個巨大的草坪,草坪上七零八落地種著被修剪成球狀的女貞樹,除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會來這里。她難耐這樣的落寞,便向旁邊熱鬧的運動場走去。

  瀝青跑道還散發(fā)著這一天積聚下來的熱氣,她走上跑道,沿著跑道內側線緩慢步行。身旁不時跑過幾個大汗淋漓的男生,她很顧忌,便又再往里走一點,腳踏著足球場的欣欣綠草,繼續(xù)她一個人的漫步。

  她以為她會在運動場上繼續(xù)這樣透明地行走,沒想到竟然遇上了一個人。在直線跑道旁邊,有一個砂池,砂池上有一個人在練三級跳遠。這個人的動作不僅不標準,還很難看。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是陳華卿。忍不住低頭一笑:呵,鄧小媱的“夢中情人”。

  陳華卿跳完一輪,又轉身回起跑線準備再跳一輪。近視的他模糊中看見了這個頗為熟悉的身影走近,便停下來駐足凝視想知道是誰,這讓趙宛桃有點不好受。她可不愿意搭理他,畢竟大家不熟,雖然做過兩個月的前后桌,但交流過少,何況現(xiàn)在也分到不同的班級了。

  假裝沒看見,若無其事地抬頭往前走。然而這樣的假裝真的很累,加之剛才小媱的事對她影響實在太大,她無法遮掩那份失落。

  越想平靜,反而越無法平靜。

  “趙宛桃!”華卿大聲叫她。這把她嚇了一跳。

  華卿居然會開口叫她。要知道,除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外,她和他關系還不怎好。當時宛桃不止一次地向同桌鄧小媱投訴他“動作太多”影響學習,對他態(tài)度一向不友好,陳華卿應該也知道。宛桃不愿見到他,一定程度上也是不觸碰那些帶著疙瘩的往事。

  但是有些人對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是忘記得特別快,因為他們根本沒放在心上,比如陳華卿。

  所以陳華卿主動叫了她。她唯有側過身,微笑著也叫他一聲:“陳華卿?!逼婀?,一向自信而堅定的她這次居然有點小拘謹。

  接下來跟他應該無話可說了,最好就盡快“收場”。于是她生硬地向華卿揮揮手,繼續(xù)她的一個人漫步。

  沒想到華卿不練三級跳了,快步追上她的步伐,要跟她聊聊天。他在宛桃旁邊以相同的步速伴隨著,問道:“你也過來減壓嗎?”

  “減壓?”宛桃不知所云。

  “明天就要考試,現(xiàn)在出來減緩一下壓力,很多同學都這么干的?!?p>  宛桃搖搖頭,弱弱回答說:“我只是出來散散心?!?p>  華卿突然沖著宛桃笑起來,“我想說,你越來越像鄧小媱了——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鄧小媱的影子?!?p>  “是嗎?”宛桃難以置信,但片刻又為華卿的那句話陷入深深的反思。

  “你倆關系這般好,相互影響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咦,小媱呢?她不跟你一塊來嗎?”

  宛桃心中嘀咕:她已和自己發(fā)生爭吵,不再是好朋友了,怎么會跟著一塊來?但這些事情她不想讓華卿知道,便若無其事地回答說:“她還在復習,沒空跟我過來。”

  “這么勤奮嗎?”華卿不只是贊揚,還有同情和擔心。很久之前,小媱在四樓的走廊里罵華卿,要華卿不打擾她,讓她靜靜,還說她只有努力學習才會有希望,而她的很多事情華卿根本就不知道!分開之后學習壓力大了,自己的心思全放在學習上,很少去顧及她,現(xiàn)在回想起她在走廊說的話,總覺得她惹上了什么麻煩。

  “小媱……她還好嗎?最近有發(fā)生什么事情嗎?”

  “放心,她好得很。”宛桃面無表情——她現(xiàn)在連我都敢罵,你說還會壞到哪里去?

  華卿看著宛桃的臉色,卻覺得是他自己說錯了話,因為在一個女生面前提另一個女生,如果這個女生較為敏感,會認為這男生并不是真心想跟她說話,像是在利用她打探消息,從而面無表情,愛理不理,像趙宛桃現(xiàn)在這模樣。所以華卿不再問起小媱的任何事情,兩人由此回到難耐的沉默。

  幸好一會兒有只足球滾過來,宛桃看準后大力抽射回去,華卿看著那足球朝場內飛去,飛得那么高,那么遠,拍掌稱贊說:“踢得這么好!你以前是不是足球隊的?”

  “不是。初中那時候踢過幾次吧,踢得好不是因為踢球厲害,而是因為我腿力好?!蓖鹛液敛恢t讓。

  華卿不由得想起宛桃高一的一些事情,開玩笑說:“我記得高一的時候見過你打籃球,打得挺好的,這也是因為臂力好嗎?”

  “不全是,這和技術有很大的關系!其實,很多運動我都會,而且籃球只是我擅長的運動之一。”“之一”兩字她說得很重,明顯在暗示她擅長的運動還很多。

  “那你還有擅長什么,說來聽聽?!?p>  “臺球。小學時候,我一放學就到商店門口的球桌玩臺球,吃完飯又過去玩,一直玩到商店老板關門睡覺。后來到鎮(zhèn)上念初中,和鎮(zhèn)上的那些男生打臺球賭錢,兩塊到五塊一局,我時常贏得他們不敢應戰(zhàn)。唯一贏不了的就是臺球室老板的兒子,他很有天賦,時常反敗為勝??傮w而言,他的技術也就比我略高一籌。”

  “這么厲害……”其實華卿下一句想說,“你咋不上天呢?”

  他不太相信宛桃的話,不過由于知道宛桃的脾氣不好,不方便開這樣的玩笑,便繼續(xù)原來的聊天思路:“還有嗎?有沒有一些特別有趣的?”

  “特別有趣?”宛桃思忖著,“棒球!”這項運動在這個小城沒見過有人玩,這對他們而言應該算特別有趣。

  “我以前是學校女子棒球隊的!不過你應該不會,因為不止你們這里,整個中國對這項運動都不重視。我也是上初中的時候,學校恰逢來了一個剛畢業(yè)的體育老師,他想組建一支棒球隊,我才有幸學會的——我還是第一批棒球隊員!那時只是好奇去玩玩,沒想到就喜歡上了,不過也就練了一年多……唉,也就一年多而已?!边@分明是在變相稱贊自己。

  華卿聽著哭笑不得。他覺得,宛桃其實很可愛,試問有誰會這樣夸自己的?華卿也越來越大膽了,跟她開起了玩笑:“這個我在電視上見過!聽說那球飛起來時速度很快,殺傷力很強,分分鐘會砸死人,你們不怕死嗎?”

  果然很奇特的開玩笑邏輯。

  “正規(guī)比賽一定要戴頭盔,不過我們平時只是玩一玩,很溫柔的,也沒發(fā)現(xiàn)誰這么倒霉被砸中過,所以我們也不戴頭盔?!?p>  “不戴頭盔……怎么可以這樣?萬一擊球手沒控制好距離,一棒打暈了后面的人怎么辦?”

  “怎么會?”宛桃越來越無法理解。“除非你跟后面的人有仇,不然誰會靠過去一棒把別人打暈?”

  “所以說嘛,這種游戲絕對不能跟仇人一起玩……想想都覺得可怕?!?p>  “假若仇人要置你于死地,和他吃個飯他都可以用筷子將你捅死,不是嗎?”

  “說得也對……不過還是戴頭盔安全一些?!比A卿奉勸著,“即使沒頭盔,去飯?zhí)媚脗€鐵飯盒戴頭上也是可以的呀。想象一下,在一片綠茵茵的草坪上,有一群長發(fā)飄飄的美女,一人一頂‘鐵飯盒’,在那里愉快地打棒球……畫面多唯美,最重要的還是安全!假如有一只棒球朝你頭部砸來,你以為你會暈,沒想到‘當’的一聲,一點事都沒有,撞擊聲在腦海久久里回響……哇,滿滿的安全感?!?p>  宛桃竟然按華卿描述的去感受那畫面那感覺,末了“嗤”地笑出聲來。

  2.

  “不要漫步,一塊跑起來……”華卿在前面鼓動宛桃。剛和小媱發(fā)生爭吵的宛桃是一點興致都沒有?!疤鞖馓珶崃耍缓门??!彼S便找了個理由,“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地方也是神奇,都11月底了,天氣還那么悶熱,跟夏天似的,要是換作我的故鄉(xiāng),這時候應該是快下雪了?!?p>  “這里的氣候就是這樣的,即使在冬天,也總有那么兩三天是要穿短袖的,到那時你才會明白到什么是真正的‘神奇’?!比A卿得意地說。

  “這樣子?那你們豈不是從沒見過雪?”

  “是啊……”華卿弱弱地回答道。

  果然,嶺南的孩子都會把沒見過雪這事當成一個遺憾。

  “呵呵,那你肯定沒打過雪仗吧?沒滾過雪球吧?連這些都沒嘗試過,還好意思說度過了快樂的童年,唉——”宛桃突然就想捉弄一下陳華卿,話畢裝出一副得瑟的表情,想讓華卿難堪。

  只見華卿絲毫不著急,等宛桃慢慢得瑟完,才幽幽反問她:

  “那你嘗試過在冬天里中暑嗎?你連在冬天里中暑都沒嘗試過,還好意思說度過了快樂的童年吖?”

  宛桃忍俊不禁,而又無言以對。

  陳華卿和趙宛桃一邊漫步一邊聊天,足足聊了半個多小時。華卿覺得,宛桃其實還很健談,很風趣,話題說起來,她就會粘著人說個不停,她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說,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想與人分享,有很多很多情感想傾訴。而她說的話,總會帶上強烈的感情色彩,愛憎分明,一如她鮮明的個性。他越來越贊同當初小媱對宛桃的看法。小媱說:“宛桃這個人,外表好像很堅強很冷漠,其實呢,內心是很熾熱的?!?p>  宛桃越聊越興奮,華卿看時候不早,不得不先行告退——什么時候該干什么他已作好安排,面對正投入于聊天的趙宛桃只好遺憾地推辭說:“時候不早了,得去吃飯了,跟你聊天挺開心的,下次我們再繼續(xù)呀?!?p>  “好的。”宛桃和他揮手作別,得知他要離開,宛桃也無心一個人繼續(xù)走下去,等華卿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后,便徐徐地離開運動場。和華卿交談后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華卿并沒想像中的那么多缺點,小媱也是,其他同學也是。那些在運動場上搏殺和喝彩的人,那些在校道上追逐打鬧的人,還有那些此時還在課室里努力學習的,于這個奇妙的世界來說,都可以很純粹、很友愛,只是自己不曾去相信。

  往飯?zhí)米呷?,路上迎面碰見兩個同班的女生,宛桃鼓起勇氣跟她們打招呼。盡管對方態(tài)度不明朗,但出于禮貌還是回應了她。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亂想一些負面的事情,比如說“我這么親切地跟你打招呼,你憑什么對我如此冷淡?”又或者“我現(xiàn)在跟她打招呼她不理睬我,自己豈不是低人一等”云云——從前的她就是這樣想的,但現(xiàn)在,能不能嘗試一下別這么認為?

  人與人之間哪來這么多“不服氣”呢?內心真正強大的人,是不會在意這樣一點點傷害,更不會因為這一點傷害而改變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待人友好、與人為善,這本來就屬于自己的事情,與他人怎樣回應無關。從前的她正是由于太在乎別人反饋過來的陰暗面,才會把自己一圈圈圍蔽起來。為什么要讓不好的東西影響自己呢?人就應該像太陽那樣,不會因為這個世界存在著不反射光的黑色,就拒絕散發(fā)光明和溫暖。

  如果說,之前的鄧小媱是一個愛臆想而封閉行動的人,那之前的趙宛桃,就是一個敢作敢為卻封閉心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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