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
趙顏盈小心翼翼的清理著方正手臂上的傷口,并再次換上新布。
偷襲之人手持利刃,肉體凡胎自然擋不住。
那一道道裂口,深的可見白骨,淺的也撕裂了肌肉,鮮血不停的往外滲。
就算傾倒上不少的金瘡藥,也不怎么管用。
“方先生?!?p> 趙顏盈抬頭看來,好奇問道:“你不疼的嗎?”
這種傷勢,手背筋肉都被劃斷,但方正看上去除了面色有些發(fā)白之外,并無其他異狀。
這種自制力,在她看來簡直就是恐怖!
“……疼?!?p> 方正艱澀一笑,微微活動了一下手指。
刺痛感傳入腦海,也讓他腦門冒汗,面頰上的肌肉不停跳動。
不過……
疼歸疼,在趙顏盈收回欽佩目光之際,他的眼神也變的陰沉起來。
他雖然自問忍耐力還算不錯,但在此之前,是絕不可能達(dá)到這種地步。
一條手臂幾乎被廢,竟然能狀若無事!
這還是人嗎?
在剛才清理傷口的時候,他甚至有過懷疑這些創(chuàng)傷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上。
這么可怕的傷口,竟然感覺不到多少疼痛。
尤其是在運(yùn)轉(zhuǎn)玄陰煉體之際,更有一股清涼感涌向傷口,讓本就微弱的痛感也再次減弱。
即使沒有運(yùn)轉(zhuǎn)功法,痛感也被嚴(yán)重削弱。
這種情況,說是他忍耐力夠強(qiáng),倒不如說是肉體反應(yīng)太過遲鈍。
這不得不讓他懷疑,玄陰煉體,到底是一門什么樣功法?
“方先生不用太擔(dān)心?!?p> 趙顏盈收拾好東西,回首道:“你的傷勢大多不太嚴(yán)重,興許以后不會留下缺憾?!?p> 雖然這么說,她也知道希望渺茫。
刀口那么大,就算愈合、結(jié)疤,肌肉也會變的僵硬,難以恢復(fù)如初。
尤其是手筋,一旦有損,以后都再難發(fā)力。
“我知道。”
方正點(diǎn)頭應(yīng)是,輕抬左手掀開車簾朝外看去:“這是到哪了?”
“瓦子街?!?p> 趙顏盈回道。
瓦子,又稱勾欄、瓦肆,多是一些玩樂場所,街尾不遠(yuǎn)就是狄家的賭坊。
這時候,正是街道最熱鬧的時候。
人群擁擠、熙熙攘攘,也讓一行人追蹤歹人的速度為之一緩。
更有些乞兒手拿竹板,沿街討飯。
“老太太、真心好,給個窩窩吃不了;東屋里瞧、西屋里看,沒有窩窩賞晚飯?!?p> 放眼看去,一個大乞丐在前,幾個小乞丐在后,拿著破碗一路上討要吃食。
口中的乞討詞,也十分討喜。
“這就是蓮花落嗎?”
方正聞言輕贊,手上的異樣似乎都減輕不少:“唱的倒是有趣?!?p> “這算什么?!?p> 趙顏盈搖頭:“真正的蓮花落可是有傳承的,可以登大雅之堂,比這好聽多了?!?p> “是嗎?!?p> 方正對此倒是不解:“不過,這條街上的乞丐,比其他地方要多不少。”
“是?。 ?p> 趙顏盈探了探頭,眉頭皺起:“這些乞丐……”
“怎么了?”
方正好奇問道。
“太多了!”
趙顏盈美眸閃動,面色越來越凝重:“而且,他們之間似乎有人統(tǒng)領(lǐng)?!?p> “是嗎?”
方正朝外細(xì)心看去。
果不其然,隨著眾人深入瓦子街,街上的乞丐也變的越來越多。
且大都是一個老乞丐,領(lǐng)著幾個小乞丐,彼此之間也有各自的地盤。
“打竹板,往前走,來到張家成衣鋪。”
“成衣鋪,四處看,這里的生意不一般?!?p> “南來的、北去的,還有大批采買的?!?p> “浪里個浪,浪里個浪……”
幾個乞丐進(jìn)入一家成衣鋪,打著竹板吆喝起來。
當(dāng)頭的那位來回跳動,嬉皮笑臉,托著破碗湊到鋪?zhàn)永习宸驄D面前。
“看老板,喜開顏,到底能給幾枚錢?”
“老板娘,姿色好,櫻桃小嘴賽美嬌?!?p> “柳葉眉、小蠻腰,順手就把錢來掏?!?p> “五枚十枚不嫌少,財神年年把您找!”
“給,給!”
老板娘取出幾枚銅錢,放在破碗之中,揮手推搡著把幾個乞丐趕走。
看她的臉色,沒有被人恭維的喜悅,倒是隱隱透著股驚慌失措。
“這些乞丐……”
方正也皺起眉頭:“他們這是在強(qiáng)要吧?”
他看的分明,這幾個乞丐進(jìn)到店里,幾乎貼著身子去糾纏店里的客人。
若是老板娘不給錢,這些人怕是不會輕易離開。
而且那唱的小曲,后面也太過輕挑,幾乎就是當(dāng)著面的調(diào)戲!
“吁!”
這時,馬車一停。
車夫回首道:“方先生、趙小姐,應(yīng)該到地方了,陳捕快他們在前面停下了?!?p> “嗯!”
兩人點(diǎn)頭應(yīng)是,先后下了馬車。
前面依舊是瓦子街,左側(cè)有一對街大堂,一群乞丐正自圍在那里。
“滾開!”
陳捕快一馬當(dāng)先,晃動刀鞘把幾個乞丐抽倒在地,直沖大堂。
“衙門辦事,其他人統(tǒng)統(tǒng)散開!”
他環(huán)首四顧,喝道:“這里是干什么的,原來生藥店掌柜的去哪了?”
在他身后,一干衙役和護(hù)院也氣勢沖沖沖了進(jìn)來。
趙館主落后一步,卻是比前面的人多了份機(jī)警,悄悄把手放在劍柄位置。
周圍人的目光,讓他下意識覺得不對。
“幾位,這是何意?”
大堂后面轉(zhuǎn)出一人,搖著折扇步入堂中。
來人一身綾羅,頭戴高冠,腳踏五步靴,身材微胖,似一位富家老爺。
面對一干來勢洶洶的壓抑、護(hù)院,他竟是面不改色。
“唔……”
陳捕快也不是笨人,左右掃了一眼,就看到四周乞討的乞丐正自朝這邊匯聚過來。
常人尚且畏懼衙役,更何況是乞丐?
但這里,似乎有些不同。
“你是誰?”
他握了握刀柄,沉聲開口:“我記得,這里原本是一家生藥鋪?zhàn)??!?p> “在下董匡,不過是一個討百家飯的罷了。”
來人抱拳拱手,笑道:“至于此地原來的主人,那人欠了我百來兩銀子,自己拿不出,就用這里抵了。”
“你是乞丐?”
陳捕快冷冷一笑:“閣下這身打扮,說是大官人怕是更讓人信服?!?p> “董某確實(shí)是乞丐。”
董匡輕笑,并從懷中取出一塊木牌,朝著衙門眾人輕輕一晃。
“丐幫弟子!”
“唰!”
“錚……”
此言一落,陳捕快、趙館主,乃至一應(yīng)衙役齊齊變色。
刀劍也同時出鞘!
“丐幫?”
方正身上有傷,由趙顏盈相陪,距離前面的人比較遠(yuǎn),并未進(jìn)入大堂。
此時見里面的氣氛突然緊張,不禁小聲問道:“丐幫,有什么不對的嗎?”
在他的印象里,丐幫高手行俠仗義、鋤強(qiáng)扶弱,可是名門大派。
“丐幫,是兆南府第一大幫,甚至有人說,它是天下第一大幫!”
“雖然只是人數(shù)。”
趙顏盈面色發(fā)白,小聲回道:“這個幫派,以拐賣人口、強(qiáng)買強(qiáng)賣、收取保護(hù)費(fèi)為生,越亂的地方,就越是有他們的人出沒?!?p> “武清縣,以前從沒有他們的堂口!”
聞言,方正臉色一變,這里的丐幫,顯然跟他印象中的不一致。
“這種幫派,朝廷不管的嗎?”
“管?”
趙顏盈回以苦笑:“自打三十年前朝廷覆滅四宗之一的閻浮宗之后,就再沒有對江湖門派動過手?!?p> “前不久剿滅一伙盜匪,就讓兆南府陷入動亂,更何況是對付居無定所的丐幫?”
閻浮宗?
方正的注意力在這三個字上一轉(zhuǎn),就再次回到場中。
他也是首次意識到,現(xiàn)今的朝廷,對于自己的疆土并無絕對的權(quán)威。
北方有戎族,內(nèi)部有幫派,還有侵占田畝的大戶豪門,堪稱是內(nèi)憂外患。
簡直有亡國征兆!
“董……董兄?!?p> 陳捕快手心冒汗,道:“我等是追蹤要犯而來,無意打攪諸位。”
“哦?”
董匡緩緩點(diǎn)頭:“身為百姓,自有協(xié)助衙門緝兇之責(zé),不知閣下要找的人是誰?”
“一個結(jié)巴?!?p> 陳捕快道:“年紀(jì)不大,應(yīng)是左撇子,董兄若是見到,到衙門通知一聲即可?!?p> 顯然,追到這里,他已經(jīng)心生怯意,不打算再繼續(xù)深查下去。
“結(jié)巴?”
董匡皺了皺眉,竟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真巧,我這里確實(shí)有那么一個人。”
“來人,把那結(jié)巴壓下了!”
一聲令下,后堂當(dāng)即有人應(yīng)是,同時把一人五花大綁押了過來。
那人,正是逃走的結(jié)巴!
“多謝董兄?!?p> 陳捕快面泛喜色,上前就要拿人。
“且慢!”
董匡突然伸手制止,面上的和顏悅色,也在慢慢散去,化作一片冷肅。
“閣下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陳捕快一愣,下意識覺得不妙。
“是我們丐幫在武清縣開設(shè)堂口的日子?!?p> 董匡冷笑,道:“這等好日子,被人生生打斷,你說應(yīng)該怎么辦?”
“……”
陳捕快面頰繃緊:“還請董兄賜教。”
“不敢!”
董匡抱拳朝天一禮,道:“江湖規(guī)矩,各位一人留下一條臂膀即可?!?p> “嗡……”
劍吟長鳴。
趙館主腳下一踏,整個人就折身朝門外疾沖。
“走!”
陳捕快的反應(yīng)也不慢,長刀在手,大吼一聲朝后退去。
“想走?”
大堂內(nèi),董匡一收折扇:“走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