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愛青見敲門無人應(yīng)答，便打開房門。水汽從浴室門的縫隙里涌出來。
陳愛青脫下睡衣，拉開浴室門。
正在泡澡的陳愛媛，嚇得手機(jī)都掉進(jìn)浴缸里。她從泡沫里撈出手機(jī)，甩了幾下，說還能用。
她支起腿，給陳愛青騰出空間。
“姐，手機(jī)啥牌子的，掉水里還能耍?！标悙矍嘧M(jìn)浴缸里，和陳愛媛面對面。
“華為，買它就為了泡澡時玩?！?p> 暖黃色的燈光，似黃油般融化在水汽里。
陳愛青半躺在浴缸里，陳愛媛半躺在她懷里刷手機(jī)。
“姐，你打算和艾加他爸和好嗎？”
“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和好？”
“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的?！?p> “你的意思是別和好？”
“嗯?！?p> “你要考慮下姐姐的幸福呀。”
“他不就一網(wǎng)絡(luò)寫手嗎，好男人多的是?！?p> “哪有好男人啊。”
陳愛青心里一沉，仍打趣道，“劉宇明啊?！?p> 陳愛媛還在刷手機(jī)，“我又沒給他生孩子?！?p> “哦！這么說天下只有一個好男人?！?p> “對啊?！?p> 那你還勾搭劉宇明，口是心非的女人。陳愛青想。
“愛青，我想和你說件事?！?p> 呵呵，你突然對劉宇明有感覺了？“什么事？”
“艾生要結(jié)婚了。”
“啥？”
“在咱家酒店。”
“怎么會……你確定嗎？”
“我今天看到喜帖了。”
“他還給你送喜帖?。俊?p> “沒給我送，賓客都從外地來，所以要我們印制主題風(fēng)格接近的卡片，”她頓了頓，“新人欄寫的艾生的名字。”
“靠，渣男?！?p> “愛青，你說我該不該找個男人放縱放縱?！?p> 所以你看上劉宇明了？陳愛青心頭一緊，不知如何回答。
“開玩笑啦，再怎么說，我也是個當(dāng)媽的人?！?p> “你早該找人了，渣男都欺負(fù)到咱家頭上來了，他干嘛不去別的酒店！”
她嗤笑一聲，“他有他的自由，現(xiàn)在我就想要我兒子回來，就怕艾加不愿意?！?p> “渣男都給他找后媽了，艾加能不愿意？”
“我也拋棄他十多年了，艾加說，我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p> “姐……”
“我連親兒子都不管不顧，就為了報復(fù)艾生，”她將手機(jī)放進(jìn)水里，“沒有這個家的話，我可能連艾果都丟掉?！?p> 陳愛青抱住姐姐，“姐，你不是那樣的人。”
“十年前，我的確能做出那種事?！?p> “你沒丟掉艾加，離婚都要分擔(dān)撫養(yǎng)義務(wù)?！?p> “我們沒結(jié)婚吶?！?p> “分手也一樣！”
“假如當(dāng)時懷的不是雙胞胎，父親也不會同意我生下來，其實(shí)，當(dāng)初我應(yīng)該聽父親的話?！?p> 陳愛青推開姐姐，“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孩子是無辜的，大人再困難也不能傷害孩子?！?p> “愛青，將來你肯定是位好母親?！?p> 有了前車之鑒，能不好嗎？陳愛青起身離開浴缸，“水涼了，姐你也快點(diǎn)出來吧?！?p> 陳愛青回到自己的房間。吹干頭發(fā)后躺到床上，望著天花板，她想到了劉宇明。
她拿起手機(jī)，點(diǎn)開聯(lián)系人。
“喂？”劉宇明的聲音磁性滿滿。
他在廚房鉆研新菜譜？還是剛從浴室出來，濕著頭發(fā)，胸肌上淌著水珠。真羨慕那些水珠啊。
“我是陳愛青。”
“嗯，這么晚了，有事么?！?p> “那個，我是想告訴你，我有喜歡的人了?！?p> “是我嗎？”
這話惹得她發(fā)笑，“不是?！?p> “這樣啊，那祝福你?！?p> “謝謝，那就這樣?！?p> 陳愛青掛斷電話。原本就是通過姐姐認(rèn)識劉宇明，就當(dāng)先來后到吧。
陳愛青返回姐姐的房間。房間里沒人，浴室的燈還亮著。
她躺在浴缸里睡著了?！敖?？”陳愛青輕搖她的肩膀。
她睜開眼，眼神里寫滿疲憊，“哎，我怎么睡了?！?p> 姐姐上床后沒說兩句話就陷入夢鄉(xiāng)。陳愛青躺在她身邊，她想到了褚良。
本想帶劉宇明去學(xué)校炫耀，以報復(fù)褚良的見異思遷。這下可好，明天見褚良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翌日。陳艾果坐小姨的車上學(xué)。路上，陳艾果看見王志獨(dú)自站在公交站牌旁。
車子靠邊，陳艾果拉下車窗，喊王志上車。
王志坐在后座?！袄蠋熀?。”車子發(fā)動。
“你也住這？”
“嗯，上周剛搬來?！?p> “我昨天才知道他搬來，他家現(xiàn)在就他一人，對吧？”陳艾果轉(zhuǎn)向王志。
“嗯，我爸媽都在外地出差?！?p> “那以后早上來我們家，找艾果一起上學(xué)?！?p> “小姨，王志喜歡我同桌，就是王柔林，他……”
王志干咳兩聲。
“作為你們的老師，我是不是該批評你們？”
“切，校規(guī)又沒寫不能喜歡同學(xué)。”陳艾果說。
“就是說不打算戀愛咯，是吧，王志？”小姨說。
“呃……”王志抓了抓后腦勺。
“人家柔林還看不上他呢?！标惏f。
“你要多幫幫王志呀。”
“我干嘛幫他，萬一害了柔林怎么辦。”
“那個……”
“王志是好孩子，對吧？”小姨看了眼后視鏡。
陳艾果轉(zhuǎn)身，她看見王志脖子上頂著一顆熟透的番茄。
銀色寶馬停在學(xué)校辦公樓前。和小姨分別后，陳艾果和王志走回教室。
“陳艾果，你能不能先替我保密，關(guān)于柔林的事?！?p> “我還打算幫你來著?！?p> “幫我，怎么幫？”
陳艾果湊到他耳邊，將昨晚想好的計劃告訴他。
陳愛青縮著身子，在辦公室門口望了兩眼。褚良還沒到。她松了口氣。
“陳老師？”身后傳來褚良的聲音。
陳愛青回頭。教導(dǎo)主任也在后面。
“哎呦，陳老西，你對為人西表真系理解透切啊。”
“主任，早上好?！标悙矍嘹s緊低頭，“那個，昨天下午我有點(diǎn)急事，所以沒來學(xué)校?！?p> 主任眼神犀利，“什么系?。俊?p> 陳愛青語塞。
褚良說：“昨天陳老師陪我妹妹去買東西，女生之間好溝通，主任，沒事先打招呼，實(shí)在很抱歉?！?p> 陳愛青瞄了褚良一眼。
“陳老西？”
褚良朝陳愛青使了一個眼神。
“沒事先和您說，真的很抱歉?！标悙矍嗟皖^。
主任擺了擺手，“算了，你們也沒課，下回記得打招呼，哎，小良，你妹妹系今天轉(zhuǎn)來我們學(xué)校嗎？”
妹妹？陳愛青想，她離開學(xué)校一個下午，褚良怎么就多了個妹妹。
早自習(xí)下班回來，陳愛青見褚良離開辦公室，她跟上褚良。
“去喝咖啡？”
褚良回頭?！班?。”
“剛剛謝謝你了。”
“沒什么，主任挺好說話的，你別老頂撞他，他就不找你麻煩了?！?p> 陳愛青想，反正主任就是差別待遇，“哎，你什么時候多了個妹妹啊?！?p> “昨天你見到她了啊，在賣衣服的店里?！?p> “你看到我了……”
“你怎么轉(zhuǎn)眼就跑？”
“那女孩是你親生妹妹？”
“嗯?！?p> 陳愛青發(fā)覺，現(xiàn)實(shí)遠(yuǎn)不及想象的那般慘烈。
“陳老師你要拿鐵嗎？”不知不覺，兩人已走到咖啡機(jī)旁。
“嗯?！?p> 褚良先點(diǎn)了杯拿鐵。他用手機(jī)付款后，機(jī)器咕嚕咕嚕吐出咖啡。
他從玻璃窗口里取出杯子，遞給陳愛青。
“小心燙?！?p> 機(jī)器咕嚕咕嚕吐著咖啡。
“陳老師，如果我是你男朋友，絕不會讓你一個人逛街?！?p> 陳愛青差點(diǎn)嗆到。
他抿了口咖啡，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兩人間的距離，近到陳愛青能看清他側(cè)臉上泛著白光的絨毛。他的瞳仁里有種奇異的光芒，猶如流光的黑色瑪瑙。
異常加速的心跳讓她警覺起來。“謝謝你的咖啡，我先去上課?！?p> 走到高一三班她才發(fā)現(xiàn)手上只有一杯咖啡，忘拿教材了。
上午第一節(jié)課，班主任帶新同學(xué)進(jìn)教室時，小姨仍未現(xiàn)身。
新同學(xué)是個嬌小的女生。套在她身上的校服上衣似一頂斗篷，褲子則像上個世紀(jì)的喇叭褲，蓋住大半只鞋子。在齊肩黑發(fā)襯托下，她的臉顯得十分蒼白。
她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褚小冉。她在黑板上寫下名字時，陳艾果猜她應(yīng)該是班主任的親戚。
她的座位在最后一桌。陳艾果想，褚小冉可能要踮起腳尖才能看到黑板。
班主任離開后，小姨遲遲未出現(xiàn)。陳艾果轉(zhuǎn)身，和后桌的王志閑扯。
陳艾果無意間撞上褚小冉的目光。褚小冉微微一笑，她的嘴唇像白紙上隨意勾勒的弧線，輪廓幾近消失。
陳艾果想到伏地魔。她將視線移到艾加身上。今天艾加有些奇怪。以往鈴聲一響，陳艾果只要發(fā)出聲音，艾加都會投來惡狠狠的眼神。今天她和王志扯了半天，艾加卻毫無反應(yīng)。
艾加拄著左臉，眼神迷離，一副快要睡著的模樣。
身后傳來一聲“Good morning”，陳艾果轉(zhuǎn)回身。她疑惑，學(xué)霸加怎么也打瞌睡。
課間，陳艾果見艾加趴在桌子上，她估計學(xué)霸加又熬夜寫習(xí)題了。
上午四節(jié)課一晃而過，到了陳艾果最期待的時刻。
照計劃她先和王柔林去食堂。
半路，陳艾果停住腳步。
“怎么了？”王柔林看著她。
“今天我想找艾加吃飯?！?p> “我們可以一起吃啊?！?p> “我想單獨(dú)和艾加吃?！?p> 王柔林一臉不悅。陳艾果說：“就今天，我還沒和他吃過飯呢?！?p> “好吧。”王柔林轉(zhuǎn)身朝食堂走去。
陳艾果朝跟上來的王志做了一個OK的手勢。
陳艾果返回教室。教室里還剩兩個人。趴在桌在上的艾加。翻書的褚小冉。
陳艾果敲了敲艾加的桌面。艾加沒反應(yīng)。
再困也要吃飯啊。陳艾果搖了搖他的肩膀。
他抬起頭，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嘴唇發(fā)白。
“你今天喝水了嗎？”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空礦泉水瓶。
他的喉結(jié)沉了一下，“喝了一瓶?！?p> “你嗓子疼？”
他點(diǎn)點(diǎn)頭。
陳艾果抬手想摸艾加的額頭，他躲暗器似地避開。
她湊到他面前，“別動啊。”
背靠桌子的他已經(jīng)無路可退。
她按著他的額頭，“同學(xué)，你發(fā)燒了?！?p> 艾加面無表情。
她想起前天晚上回家，看見艾加渾身滴著水，像在池子里泡過。
“等著，我去給你買水?！?p> 她回來時，艾加又趴到桌子上。
“請假吧，你看起來很難受?！?p> 艾加灌了大半瓶水，他說：“沒事了。”
“那去吃飯吧?！?p> “我不餓。”
“你想吃什么？”
“你讓我睡會兒?！闭f完，他又趴下去。
“再困也要吃飯啊?！彼屏送扑募绨?。
他抬起頭，眼神里燃著焰火。對于陳艾果來說，感覺就像鏡子里的她向自己發(fā)火。她深諳他的怒意，也正因如此，她覺得她在多管閑事。好心好意對他，他卻不給好臉色。
西紅柿炒蛋早已清盤。陳艾果買了兩個面包和一瓶果汁當(dāng)午餐。她給艾加買了瓶礦泉水。學(xué)校里找不到適合嗓子疼的人吃的東西。
回教室的路上她遇到褚小冉。
褚小冉先打招呼，陳艾果順其自然和她通行。
“你弟弟發(fā)燒了么？”
“嗯，你怎么看出他是我弟?！?p> “姐姐才會那么寵弟弟啊?！?p> “哇，你看得出我是女的。”陳艾果抓了抓自己的短發(fā)。
“你同桌不是女生嗎，而且你也沒有喉結(jié)。”
褚小冉又露出伏地魔的微笑，“陳艾果，我包里有藥，發(fā)燒的?！?p> “你還帶藥上學(xué)？”
“沒辦法，常生病，”她又笑了，“回教室我給你藥，你再給你弟弟?！?p> “謝謝你，不過還是算了，他說沒事?！?p> “他一直趴著，看起來很難受。”
陳艾果不以為然。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她覺得做一次就夠了。
“對了，我們班的英語老師長得好漂亮哦?！?p> “嘿嘿，她是我小姨。”
“她結(jié)婚了？”
“才沒有，我小姨還年輕，連男朋友都沒有呢?！?p> 兩人回到教室。
艾加還趴在桌子上。陳艾果把水瓶放在艾加桌子的右上角，轉(zhuǎn)回身，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王柔林獨(dú)自回來。
王柔林說：“還是頭一次見艾加趴桌子上?！?p> “他不舒服，哎，王志不是和你一起嗎？”
“你怎么知道我和王志一起?！?p> 這時，王志也回來了。陳艾果見他一副窘相，就知道計劃泡湯了。
“艾果，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一起？”
“我……我看到了呀，在食堂?！?p> “可是我沒和王志一起啊。”
“誒？”
“我一直在食堂門口等，都沒見你來?！?p> “你等我干嘛，不是說好了嗎?！?p> “一個人吃飯?zhí)聠瘟恕！?p> “你不會沒吃午飯吧！”
“吃了，我買了面包和牛奶，然后去操場坐了會兒?！?p> “柔林……”陳艾果轉(zhuǎn)身看向王志。
你在搞什么？她瞪著王志。
王志聳聳肩，像在說，我也沒辦法啊。
“你還沒說，你怎么知道我和王志一起?！蓖跞崃终f。
“就是……我猜的。”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p> “沒有啊……”
王柔林沒再追問。
整個下午，王柔林都擺著一副友誼走到盡頭的表情。
下午放學(xué)，陳愛青在車子里等艾果。
艾果比平時晚了近半小時。一上車，艾果就把書包扔到車后座。
“誰又惹你了，王志呢？”
“我讓他走著回去，小姨，柔林不理我了，都是王志害的。”
現(xiàn)在的孩子活得太瀟灑，陳愛青想?！罢l讓你瞎摻和人家的私事?！?p> “我看他可憐，才幫他的?！?p> “他哪可憐，他求你幫他了？”
“我……”
“和柔林好好道歉，把事情說清楚，別再瞎摻和。”
艾果低頭扣著手指。
“你不會事前都沒和柔林說吧？”
艾果沒做聲。
“你沒把柔林當(dāng)朋友？”
“王志也是我朋友啊……”
陳愛青似乎聽出些端倪。
她沒點(diǎn)破。她想，小孩子鬧著玩的事，還是別當(dāng)真為妙。
晚上，陳艾果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想著明天該如何向王柔林道歉。
她給王柔林發(fā)了五條信息，還未收到回復(fù)。她想這次王柔林是真的生氣了。
全都怪王志。如果他和王柔林進(jìn)展順利，她也不會落魄到這步田地。
可是她很清楚，王志絕對不會和王柔林進(jìn)展順利。
她想起第一次見王柔林時，她被誤認(rèn)為是男生的情景。當(dāng)時王柔林立刻和她劃清界線，完全不在乎她的用意。
王柔林是那種偶遇隔壁班好看的男生時，都要陳艾果威逼利誘才會抬起頭的女生。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王志無疑會嘗到苦頭。陳艾果想讓他知道，追女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許王志能就此打消追王柔林的念頭。
但害人終害己。今天中午本可以和柔林好好吃飯的。最后被王志坑了，還要忍受艾加的千年寒冰臉。
不過，他應(yīng)該感覺好點(diǎn)了吧。陳艾果想起一周前，艾加在大雨里舉著傘柄暴走的畫面。
陳愛青吹干頭發(fā)，丟下吹風(fēng)機(jī)，縱身一躍，在半空中順手拾起床頭柜上的手機(jī)，最后落在床上。
她腦海里的小劇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皾M分，評委給出了滿分！”主持人吶喊。
點(diǎn)亮手機(jī)。有未接來電。是褚良。
電話接通?！坝惺聠??！标悙矍嗾f。
“嗯……”
“褚老師？”
“陳老師你這周末有空嗎？”他說話像開機(jī)關(guān)槍。
看來褚良并不像看起來那么傻。
“你想去海邊嗎？”褚良問。
“我們不是天天都在海邊嗎?！睆膶W(xué)校步行至海灘不到十分鐘。
“去另一個海灘？”
“我能帶上艾果？”
“?。俊?p> “你也帶上你妹妹，光我倆多無聊呀。”
“好……好吧，這么說你同意了？”
“不過這周不行，我有點(diǎn)事?！边@是真話，要幫姐姐和某個境外旅行社談合作。
“下周？”
“可以?！?p> “那晚安，陳老師?！?p> “晚安?！?p> 陳愛青此行的目的，只是想帶艾果和艾加去吹吹海風(fēng)。姐弟倆在學(xué)校似乎也沒說上話，放學(xué)后又回各自的家，這樣下去即使長得再像對方，彼此也是陌生人。
褚良的角色當(dāng)然是保鏢啦。陳愛青對此深信不疑。
她似乎忘了上午心頭微微一動的感覺。
如星火般，明明滅滅的感覺。
陳艾果站在堆滿稻草的原野上。烈日將天空漆成金黃，如鏡子般籠罩金色的大地。
男生躺在一堆方形稻草上，嘴里咬著一支狗尾巴草。
他雙手托著后腦勺，眼睛微閉，像是在睡午覺。
虧他能在艷陽下睡著。
哦，我忘了他有張千年寒冰臉。
她背靠著稻草堆，坐在一塊方形的陰影里。
陽光已西斜。
她有些疲倦。她合上眼。
夢里，他送給她一支鮮紅的薔薇，薔薇美得像童話。他朝她微笑，相遇以來從未有過的微笑。
她看著他，第一次覺得他是親弟弟。
薔薇的刺刺破指尖，指尖滲出鮮紅的血液。
她笑著睜開眼。
眼前仍是鋪滿稻草的原野。只是打在后背上的陽光愈發(fā)滾燙。
她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張牙舞爪的火舌正朝她逼近。
原野已淪為火海。
那堆方形稻草已經(jīng)燒起來，上面不見他的身影。
他在哪？
一支炭黑的手臂從稻草堆里竄出來，像憑空長出的刺。骨節(jié)嶙峋的手掌張舞著，抓到的只有翻涌的熱浪。
陳艾果下意識往后退。不料踩空一腳，身體朝后倒去。
漆黑的房間里，陳艾果大口喘著氣。汗水浸濕睡衣，像剛從泳池上來。
她拿起手機(jī)聯(lián)系父親。無法接通。她又打了幾次，依然無法接通。
母親房間沒人。她撥通母親的號碼。無人接聽。
她搖醒小姨。
“幾點(diǎn)了，去睡覺啊。”小姨翻個身，又鉆進(jìn)被窩里。
“小姨，小姨，艾加生病了，我聯(lián)系不上爸媽?！?p> 她翻過身，“什么？”
下樓時陳愛青踮起腳尖，“你外公要知道我半夜陪你瞎鬧，明天肯定罵……”
陳艾果噗咚噗咚跑下樓梯。
陳愛青硬著頭皮跟上去。
上車后，艾果不停給父母打電話。
“他們怎么不接電話?！?p> “我陪你去就行了，別吵你媽?！?p> “可是……”
小區(qū)門衛(wèi)攔下車子。陳愛青正想搖下車窗和門衛(wèi)交涉，只見艾果打開車門，轉(zhuǎn)眼就沖進(jìn)小區(qū)，門衛(wèi)都沒反應(yīng)過來。
陳愛青將車子停在小區(qū)門口，和門衛(wèi)追進(jìn)小區(qū)。
而艾果早已不見身影。這時，她聽見一聲嘹亮的呼喊。
“艾生！”
她又喊了三次。陳愛青循著聲音追過去。
艾果站在一棟居民樓的出口。頭頂上的窗戶正一扇接一扇亮起來。
門口的密碼鎖彈開。看來他終于聽到女兒的呼喊。陳愛青猶豫著是否要跟上去，她不知道待會該如何向人家解釋。
艾果正要進(jìn)去，門衛(wèi)拉住她。
“放開！”艾果瞪著門衛(wèi)。
“你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大半夜胡鬧?！遍T衛(wèi)說。
“大哥，真不好意思……”陳愛青上前解釋。
“你放不放！”
門衛(wèi)看向陳愛青，“你是她……”
艾果一把甩開門衛(wèi)的手，沖進(jìn)門里。
陳愛青和門衛(wèi)追進(jìn)去時，電梯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
陳艾果進(jìn)電梯后才想起，她不知道艾加住幾層。手機(jī)來電，是父親。
“艾果……”
“幾層！你住幾層！”
電梯門打開時，父親正在門外等著她。
“艾加呢？”
“艾果你怎么……”
她抓住他的胳膊，“艾加在哪？”
陳艾果跟著父親進(jìn)入一間公寓。對門的門外站著一個女人。她應(yīng)該就是那位吧，陳艾果想，想不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現(xiàn)在管不上那些。陳艾果憑本能沖進(jìn)某個房間。門外的燈光探進(jìn)漆黑的房間里，燈光的一角照亮艾加蒼白的面孔。
她搖晃他的肩膀。這次他不再像躲暗器似的躲避，也不再擺出一副冷冰冰的臭臉。
可淚水卻溢出她的眼眶。
他連眼睛都沒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