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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武風(fēng)

第58章 徒有虛名(1)

大唐武風(fēng) 帝庭北缺 4986 2019-12-29 14:51:38

  東方雪脆聲一笑道:“可悲啊,可悲,大名鼎鼎的江南七俠,竟然會是七個偽君子。”

  游云龍一驚說道:“姑娘何出此言?”

  東方雪一邊踱步一邊說道:“在我認(rèn)為有君子之稱的人,行事應(yīng)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可幾位前輩所作所為,倒叫人覺得江南七俠徒有虛名?!?p>  江南七俠的“君子”招牌一直為江南七俠引以為榮,從來沒受到任何人的詆毀,柳正華冷哼一聲,說道:“素聞東方世家出了一個學(xué)究天人的才女,沒想到是一個信口雌黃的女流?!?p>  東方雪嘆了一聲說道:“學(xué)究天人確實有些欺名盜世,但是非曲直還是分得清的,一個自詡君子的人是斷然不會偷襲別人的,還有更不會去挾持一個婦人來要挾別人,而這兩點卻是我親眼目睹的?!?p>  柳正華臉一紅,竟是答不上來。江南七君子在江湖上行走,的確沒做什么有違君子之事,即使是在性命攸關(guān)的時候。

  但這次卻是由于對手太強,因為他們心里清楚,只要姜古莊一出手,那為二哥報仇的事就無望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東方雪這句話正中四人的傷疤,柳正華嘆了一口氣說道:“七弟,將劍放下!”

  老七恨恨地盯了東方雪一眼,果然將手垂下。

  東方雪又道:“君子大丈夫,理當(dāng)恩怨分明,你們二嫂錯在前,應(yīng)受到處置,但對一個弱女子也不應(yīng)施以暴力?!?p>  游柯兒遲疑地望了一眼柳正華,上前去扯出曲杏娥嘴里的破布。

  曲杏娥還沒緩過氣來,忙向姜古莊叫道:“胤兒,他們武功很高的,娘只要看到你,見你一面就心滿意足了,娘死有余辜,罪有應(yīng)得,你就不要救我了!”

  姜古莊力掃唐軍時,曲杏娥已昏過去,所以她沒見識過姜古莊的武功,擔(dān)心兒子救自己而身遭不幸,才這樣說的。

  柳正華不知弟媳在揶揄他們,還是另有主意,冷哼一聲道:“你兒子本事太高了,我們幾個人就是被他打翻在地,賤……你該高興了吧!”

  姜古莊說道:“柳老前輩,我真的不是什么胤兒,只是你們當(dāng)時情況危急,迫不得已,才傷了你們……”

  姜古莊話還沒說完,曲杏娥竟然悲呼一聲說道:“胤兒,你真的不認(rèn)娘了,雖然,一十年了,但我記得你,我每夜做夢都夢見你,你長高了,來,你將鞋脫下,你腳的大腳趾之間有一顆紅色的月牙形胎痣。”

  姜古莊奇道:“要是我腳趾真的有一顆紅痣,那可真奇了,怎么我自己全不知道?!?p>  眾人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姜古莊,見他滿懷自信,柳正華心里嘀咕道:難道是弟媳認(rèn)錯了人,弄得我們虛驚一場。

  游柯兒說道:“大黑哥,你就脫下鞋讓二伯母看看吧?!?p>  姜古莊心想,這可真出鬼了,我的童年記得清清楚楚,怎么會是你兒子,可心中又大是好奇,如果額上的疤痕說出來,是因為看得到,萬一腳趾真的有顆紅痣,那真是奇了,平時他從未注意到自己的腳趾。

  姜古莊脫下鞋襪,眾人屏息靜氣,心情極為緊張,像等待一個重要的結(jié)果。

  破廟里頓時鴉雀無聲。

  突然間,眾人不約而同“哦”的一聲,驚呼起來。

  火光之下,大家都清楚地看到姜古莊的腳趾之間有一大塊的紅痣,果真像一個月牙形,雖然不甚清晰,但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極為搶眼。

  這一下輪到姜古莊呆了,驚叫道:“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姜古莊倒不是對自己腳趾上的痣感到驚奇不已,而是對美婦準(zhǔn)確無誤地指出來感到不可思議。

  腳趾之間紅痣,一個粗心的母親還不易發(fā)覺,何況一位毫無干系的美婦!

  東方岳走到姜古莊身邊說道:“姜大哥,你就認(rèn)了你母親吧,盡管她犯了錯,但畢竟是你……”不僅江南七俠,連東方雪、東方岳、風(fēng)兒現(xiàn)在都已相信了。

  姜古莊也搞糊涂了,說道:“不,這絕對不可能,我母親姓馬,柔兒是知道的,我自小是和柔兒長大的,她應(yīng)該清楚?!?p>  在場的十來人,只有東方岳一個人曉得姜古莊嘴里所說的柔兒是劉雪柔,其他的人對他所說的話茫然不解。

  曲杏娥急聲道:“你那父親拋下我們母子倆,我?guī)е阕≡诩嗽豪?,日也盼,夜也盼,盼他來接我娘倆去享福,只怪娘命不好,讓你受苦了,誰知你那負(fù)心的爹不要娘,把你從娘身邊搶走……嗚……”

  東方雪聽了眉頭一皺,俏臉一紅,沒想到一個婦人竟當(dāng)著大庭廣眾之下將丑事旁若無人地講出來,但眾人此刻聽著又有一番辛酸,大家渾然忘了危險,靜靜地聽著曲杏娥的說話。

  游柯兒和風(fēng)兒兩人早已掬一把同情之淚。

  曲杏娥接著又道:“娘本來抱著和你要死不分離的念頭,一心打算任誰也別想將你從娘身邊奪走,可是我看你相格奇佳,和我在一起飽餐餓頓,甚至還遭人白眼,就放棄了這個自私的想法,我要讓你在好的環(huán)境下有所成就,現(xiàn)在我明白,我所做的沒錯,你現(xiàn)在是唐軍的統(tǒng)領(lǐng),娘真的為你高興!”

  曲杏娥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但眾人可以看出她的兒子趙匡胤的確母子情深,用心良苦。

  姜古莊也是靜心地聽著,現(xiàn)在在他來說,面前這個美婦不是他母親已變得不那么重要,因為他現(xiàn)在有點同情她,這種同情包含著一種感動。

  柳正華突然冷哼一聲,說道:“曲大小姐,原來你打心眼里從來看不起我們這些草莽!”

  其實,江南七俠一直與官府作對,最看不慣那些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狗官,曲杏娥為兒子當(dāng)上唐軍統(tǒng)領(lǐng)而無上光榮,更深一層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柳正華的話滿含譏諷,曲杏娥反而變得平靜了,淡淡地說道:“大哥……”

  柳正華“啞”的一聲,喝道:“誰是你大哥!”

  曲杏娥并不理會柳正華的大怒,繼續(xù)說道:“說實在的,我只是一個風(fēng)塵女子,我被那負(fù)心賊搶走了胤兒之后,我就心也死了,后來你們救了我,逃離煙花之地,過上了一個正常女人向往的生活,你們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曲杏娥是不會忘記的?!?p>  柳正華又是一聲冷哼,道:“好一個不會忘記,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么多年,我們統(tǒng)統(tǒng)讓你騙了二十多年,沒想到我們給二弟制造了一場災(zāi)難,你這個賤……人!”

  柳正華轉(zhuǎn)過頭朝著姜古莊看了一眼,索性眼睛一閉,大聲叫道:“賤人,賤人!”

  曲杏娥凄然一笑,說道:“我說過,我是一個風(fēng)塵女子,沒有什么憂國憂民的大志向,我只求得能有個正常的家,相夫教子,可恨的是,我賤骨頭里有強烈的女人虛榮心,盡管你們救了我,但我是看不起你們,你們是朝廷所不容的,每天過著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你們在江湖上有七俠之稱,我整天活在你們的陰影下,是俠之名害了你們,大哥,你們捫心自問,你們自己活得累不累?!”

  “哈哈!”柳正華突然仰天大笑道:“最毒婦人心,不錯,一點都不錯,就因為二弟沒滿足你的虛榮心,你就殺了二弟!”

  曲杏娥搖搖頭說道:“你們七兄弟當(dāng)時救我純粹是一種俠義之舉,但錯就錯在你們從骨子里就一直輕視我這風(fēng)塵女子,你們心里一直認(rèn)為我們這些人是世上最不干凈的女人,你們二哥與我有了夫妻之名,從不敢將我?guī)У浇稚险袚u過市,他怕我的出身玷污了你們的俠義之名,兩年來,我們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為此,我很傷心,一天,他終于說了實話,他說他一想到我原來在青樓里和別的男人投懷送抱,就感到惡心,當(dāng)然這惡心是我替他說的,以他君子風(fēng)度,即使他心中再厭惡憎恨的人,但他也不會置對方于絕境,這一切對我是軟性自殺,我的心在歲月中一點一點的被殺死。”

  東方雪靜靜地聽著,覺得曲杏娥的話有幾分荒謬,但卻又有幾分見識,這使她想起了另一個女人,只不過那女人比眼前的這個美婦要霸氣得多,她能操縱自己的命運,甚至說可以操縱整個天下。

  為什么兩個人有兩個不同的命運?

  有的人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有的人卻被命運所牽制,可她們的結(jié)果應(yīng)該是一樣的。

  這次柳正華沒有說什么,但他的目光卻多了一份若有所思的東西,在他的心里,永遠(yuǎn)也不明了女人是多么的奇怪。

  曲杏娥頓了頓,突然轉(zhuǎn)向游云龍,游云龍嚇得后退了一步,連忙低下頭。

  曲杏娥嘆了一口氣說道:“三弟,你讀的書最多,書上講的英雄美女,才子佳人,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實話,我是屬于美女,還是佳人?!?p>  游云龍身子一顫,低著頭,期期艾艾地沒作回答。

  曲杏娥似乎知道游云龍不會回答她的,接著又道:“我從你二哥身上得不到我所期望的愛,從此我背上了報恩的重負(fù),這是一個多么大的痛苦。”

  曲杏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從身上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在場的人都在江湖有所閱歷,經(jīng)歷過的兇險,不知有多少,但此時聽了曲杏娥輕描淡寫談及自己的內(nèi)心,無不汗顏,一如置身于金戈鐵馬之中,心潮澎湃。

  曲杏娥又道:“三弟,我不是什么美女,更算不上佳人,但你卻是一個才子,說實在的,憑你的才氣和對美那種獨到細(xì)膩的感悟,的確不應(yīng)在江湖上混,這是一個和你性格與個性格格不同的生活,哎……我理解你,你吃穿住用的都是你二哥所提供的,所以你也很痛苦?!?p>  東方雪聽了內(nèi)心一震,心想:這想法倒是和她不謀而合,再看游云龍,赫然有一滴淚流落下來。

  曲杏娥突然聲調(diào)變得異樣柔和地說道:“三弟,我現(xiàn)在問你,兩年來你喜沒喜歡過我?”

  柳正華一聲斷喝道:“好不要臉的狗男女,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曲杏娥淡然一笑,說道:“大哥,像我這樣的女人雖說不上紅顏禍水,但已是早就沒羞恥心了,這里我必須將所有的話說出來,好讓胤兒對他娘有個了解。”

  柳正華哈哈一笑道:“哼,我低估了你,你千方百計為自己開脫,想讓你兒子覺得是二弟先對不起你,然后堂而皇之救你,你這個蛇蝎心腸的女人,自己恩將仇報,反而還將二弟拖入這場渾水?!?p>  曲杏娥幽幽說道:“大哥,你可以罵我,但三弟卻是對得住你們,君子之名害人不淺?!?p>  姜古莊心里“咯噔”一下,轉(zhuǎn)頭朝東方雪望了一眼,因為東方雪也說了這話。

  半天沒說話,一直低著頭的游云龍突然抬起頭來說道:

  “二嫂,過去的事你還提它作啥,哎……”

  曲杏娥忽然恬然一笑,說道:“三弟,記得那一年夏天你看到了我裸露的上半身,本來我也沒有特別的意思,我只想讓你感受到這是一種美,我的身體只被別人踐踏過,從沒被別人欣賞過,甚至被你二哥不屑一顧。

  “可沒想到,這樣卻害了你,連俗人都知道朋友妻不可欺,更何況有君子之風(fēng)的你?更何況是提供自己生活來源的二哥妻子,從此你一直有一種負(fù)罪的感覺,對我一直避而不見,你在逃避,逃避我對你的感情,我也會和你一起走的,哪怕行乞,可是你沒勇氣。”

  游云龍惘然說道:“那你……那你也不至于害死二哥。”

  曲杏娥突然嗤嗤一笑,說道:“我不后悔那天晚上,你二哥叫我炒兩個菜,說晚上想和你喝幾杯,我跟你二哥說,今晚我要毒死你!”

  眾人“啊”的一聲驚呼,從來沒有人這么明目張膽地殺人。

  曲杏娥沒理眾人的驚訝,繼續(xù)說道:“可你二哥哈哈一笑,說你不會的,他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意。

  “喝酒的時候,你們爭執(zhí)起來,你說你要離開,二哥當(dāng)然挽留你,問你我什么地方待你不好還是什么,你說二哥待我很好,二哥說既然這樣你為什么要走,當(dāng)時我在場,只有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二哥居然當(dāng)著我的面說,是不是因為我才使你住在這里不方便,還說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這就促使我終于在你二哥的酒里下了毒。

  “這一切在你二哥死后,你都明白了,你還打了我兩巴掌,其實當(dāng)時我已鐵下心自殺而死,只是我有一個心愿沒有了結(jié),我想見胤兒一面。

  “當(dāng)時我拿起刻刀準(zhǔn)備自盡的時候,你奪下了我的刀,反而將它刺進了你二哥的胸膛,然后離開,制造你殺了二哥的假象。

  “沒多久,大哥和幾個弟弟空手而歸,并沒帶回胤兒,我萬念俱灰,就說二哥是我殺的,可他們怎么也不相信,就追你追了二十年,三弟,這二十年真是苦了你!

  “我茍活了二十年,冥冥中有一個念頭支撐著我,我相信我一定會看到胤兒的,現(xiàn)在我終于看到了。

  “胤兒,娘讓你丟臉了,娘是個壞女人,但娘想告訴你,做人永遠(yuǎn)要做一個心靈自由的人,不要輕易受別人的恩惠,縱然是死。娘說了一大堆,不知你愛不愛聽?最后我只有一個請求!”

  姜古莊說道:“你說吧!”

  曲杏娥的眼里大放異彩,說道:“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娘……”

  眾人一齊望向姜古莊,姜古莊沒有叫,廟里一片寂靜。

  外面的大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涼風(fēng)帶著雨氣吹得人泛起陣陣寒意。

  秋蟲在黑夜里發(fā)出凄清單調(diào)的鳴叫聲,仿佛掙扎著作最后的晚唱。

  聽了曲杏娥的話,眾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五俠中的老七依然垂著單刀立在曲杏娥的身邊,木木地站著。

  突然,曲杏娥往前一撲,身子一扭,頸在老七的刀上橫掠而過,鮮血狂噴。

  姜古莊身子掠起,反手一抄,但還是遲了一步。

  姜古莊托起曲杏娥的頭,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娘!”

  曲杏娥微微一笑,頭一側(cè),竟已是氣絕而死。

  以姜古莊的身手都沒把曲杏娥救回來,說明她已下了死的決心。

  江南五俠相視一眼,不由訝然,沒想到支撐了四人二十年浪跡天涯的追殺,卻竟沒有一絲快意的感覺,反而覺得心頭蕭索得緊。

  柳正華說道:“趙匡胤,你來報仇吧!”

  姜古莊說道:“柳老前輩,你們已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你們可以走了?!?p>  柳正華站起身來,默然一會兒,獨自向外走去,四俠跟在后面。

  游云龍走在最后,經(jīng)過東方雪身邊,突然停了下來,說道:“東方姑娘,小老兒有一問題想請教你!”

  東方雪淺然一笑,說道:“游老前輩,你就盡管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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