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摸索著收好銀針,眼前卻出現(xiàn)一片白光,雙耳隱隱伴著刺痛,不多時,那片白光化成了楓葉紅。她感到臉上又癢又黏,抬手一擦,最熟悉的血腥氣,頃刻間彌散開來。
尹不狂推開房門,正好看到這一幕——古語端坐在桌前,兩只眼睛不斷滴血,而沈隨脈象平和,氣血也開始恢復,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遇到這么不聽話的病人,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尹不狂砸了房里所有能砸的東西,若不是古語還坐在那里,只怕凳子也是保不住的: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現(xiàn)在情況很危險,眼睛也不比從前,為什么總是這么任性?你讓我去找田大夫,還讓護衛(wèi)在外面攔人,就是為了方便自己做傻事嗎?你以為你是誰?這里這么多大夫,用得著你出手嗎?你多管什么閑事?你是王爺?shù)耐降?,他縱著你,我可不慣著你。接下來這幾天,你哪里都不許去,什么事情都不許做。”
花辭樹,時也。人辭世,命也。
尹不狂說了那么多,古語神色不曾變過,像即將破碎的瓷娃娃,靜靜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司南聽到有動靜,掙扎著沖了進來。在看到古語第一眼,心就開始陣陣發(fā)疼:
“小語姑娘,你的眼睛……”
他伸手輕觸到她臉上的血痕,掌心下的肌膚冷若冰霜,一呼一吸間絕望四溢,見者落淚。
尹不狂敬服他意志堅定,直接把解藥丟到他身上:
“她的眼睛我治了又治,今日我若再晚到一會兒,她便真的救無可救。你自以為是的保護差點害了她,還不速速把你家郡主送回房間!”
尹不狂為了接下來的治療,說完就快跑回去拿自己的藥箱。司南亦不敢耽擱,一解完身上的毒,就帶古語趕緊回了房間。
古語雙眼不便視物,依著司南的攙扶,又躺回到了床上。被子余溫尚在,遮蓋在身上,平添了困意。
臉上突然襲來陣陣涼意,拿毛巾人的手力氣不大,她幾乎感受不到觸碰。要不是涼意在臉上游移,她也許都要直接睡著了。
可那人一聲聲的嘆息聲,從進到這里就不曾停過。古語不用睜眼就知道,他現(xiàn)在肯定緊鎖眉頭。她抬手想提醒他不用擔心,可手剛抬起就被他按了回去,不許她亂動。
古語這才想起為了促進藥效尹不狂在她手背上扎了好幾針,她只好用還能活動的幾根手指輕拽著他的衣袖解釋:
“司南,我沒事,你們不用這么大驚小怪。生病了身體有不良反應,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我等會睡一覺就好了。今天的事,謝謝你幫我。尹大夫醫(yī)術無雙,就是脾氣急了些,可卻沒什么惡意,你不要再和他斗氣!”
說得輕松,一旁配藥的尹不狂忍不住回嘴:“小祖宗,你要不要先照個鏡子?你以為生病是鬧著玩嗎?都躺在這里了還各種不放心?!被仡^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睡著了,而她這一睡,便是七天七夜。
在這七天里,紀王爺來過一次,因國事繁忙,沒多久就回了都城。
而尹不狂和田大夫他們志趣相投,他每天除了固定時間來看診敷藥,剩余的時間便都窩在藥房里,和他們一起鉆研各種病癥,精進醫(yī)術,倒也是自得其樂。
沈隨的傷也在慢慢好起來,他和司南碰到?jīng)]有再劍拔弩張。兩個人在古語身邊,一左一右,倒也是相得益彰。
在這七天里,古語的世界,重歸混沌——天黑、天亮沒有區(qū)別,陰雨、晴天沒有區(qū)別,屋子里出現(xiàn)的人,只要自己不去分辨,也沒有區(qū)別……
不,好像有什么不一樣——
那若有似無的嘆息聲,像佛經(jīng)一樣的碎碎念,喂的湯藥帶著桂花甜……日日夜夜都在身邊,不需要用力分辨,或者費心記住,就這么在虛無中習慣了,也知道了他跟其他人不一樣。
阿辰每次去古語房間,都覺得司南把小姐照顧得太好,自己這些天倒成了一個閑人。
不管白天黑夜,他都會守在小姐身邊,有時候會說很多話,有時候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看著小姐,一呆就是幾個時辰。
尹不狂看他日日在這里苦熬,最開始還會頗有耐心地勸解:“你何必非要守在這里呢?她這些天都是無知無覺,你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不會知道的。而且這位小祖宗,心如磐石,硬得很,就算以后知道了,也給不了你什么好處。”
司南自己也不知道,他就這樣留在她身邊,于她而言是不是負累。可每一次看她痛苦掙扎的樣子,躺在那里沒有生氣的樣子,他就再也想不了那么多:
“只要過了這幾天,她就會沒事??蛇@幾天,對她來說,最黑暗,最痛苦,我擔心她撐不住,想在這里等她醒來。”江湖之大,天地之廣,都比不過眼前的她。
畫地為牢,只是為了守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