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看到？”李昀摸了摸鼻子，嬉皮笑臉地靠近了江寒月，“哪兒看到的？”
“你說呢？”江寒月退后幾步，“我走了。”
李昀見他說完后便沿著宮墻大步而去，也不著急。這事讓別人知道了可能會生出很多事端來，唯獨不怕被江寒月知道。
抱月長廊之約后他又與明晨曦私會了幾次，不過他自忖行事周密萬無一失，唯一可能露破綻的僅有在明府中那回。想到當(dāng)日江寒月也在那邊，他心中更是篤定。
“殿下，還去見皇后娘娘嗎？”
李昀身邊的小宦官問道。
方才他兄弟二人從御書房出來，本是打算去鳳儀宮問安的。不過既然李旸先去了，他這會兒就不打算去了，于是回頭道：“算了，回宮去。她有回信嗎？”
小宦官點了點頭，鬼鬼祟祟地從袖子里抽出張條子，道：“明姑娘說過幾天要去朝云寺進香，日子時辰都寫在這上面了?！?p> “下回看過就扔，你是覺得我記不住呢還是打算留著它讓人抓把柄？”李昀瞪了他一眼，接過紙條。
“嘿嘿，是小奴記不住?！?p> 這個小宦官名叫燭臺兒，雖然進宮不久，卻深得李昀信任，故此在李昀面前他極為恣意，并無多少畏懼之心。
“出息！”
李昀笑嘻嘻地踢了他一腳，一眼瞄過，隨手將紙條撕碎扔進了一側(cè)的魚池。
“明姑娘還讓小奴打聽一聲，殿下打算何時同明詹事挑明此事？”燭臺兒摸了摸腰上荷包，偷瞧著李昀臉色問道。
“她給了你不少好處吧？下回問問她，有沒有那膽子同太子妃一道進門？要不你讓她自己問我？”
明晨曦自然是不敢當(dāng)面問李昀的，她掏銀子給燭臺兒時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委婉點。沒想到他還是一轉(zhuǎn)身就賣了她。
“明姑娘親自來問殿下的話，我這銀子還往哪兒掙去？”
燭臺兒知道李昀就愛看他這種坦然，不過他私底下也沒少賣消息給明晨曦。譬如東宮中有多少爬了太子床的侍女，有多少是一夜風(fēng)流的，又有多少是寵愛不竭的，太子最愛什么樣的點心，愛聞哪種熏香。燭臺兒一向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除了李昀去煙溪樓這種事不說，其他什么都說。
“不過你倒提醒了我一件事。眼看著皇祖母的孝期就快過了，前幾日聽?wèi)舨客跏汤烧f，宮外的宅子快竣工了，就等著我過去瞧瞧，他也好安置器物進去。可這太傅府怎么毫無動靜呢？也不見那尹爰止進宮？”
燭臺兒笑道：“殿下怎么忘了，太傅府之前不在忙尹大公子的婚事嘛！況且婚姻之事男方不急，難道女方還上趕著？太傅府又是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清貴人家，即便心里再著急，也不好上門催婚??！”
“那父皇也不提？我看他早把我這兒子給忘了！”李昀氣呼呼地埋怨道。
燭臺兒吃了一驚，忙左右張望了幾眼，悄聲道：“陛下每天政務(wù)繁重，一時想不到也有的，殿下萬不可著急。小奴覺得，既然長公主是端太妃的養(yǎng)女，那太子妃自然也算是太妃娘娘的外孫女兒，殿下不妨抽空去和祥殿探望太妃娘娘，看她怎么說？”
“果然是個小機靈鬼！”李昀眉頭松了松，隨手摸出一個小金錁子遞給燭臺兒，“你安排下，看哪天方便。”
燭臺兒把金錁子揣入荷包，跟在李昀身邊往東宮走去，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近日街頭巷尾的一些市井故事。他知道李昀雖然身在禁宮，但素來愛聽這些不入流的新鮮事，這也是為什么身為太子，竟然與相府私生子交情甚好的原因。
二鯉等在宮門口，遠遠地看到江寒月獨自出來，迎上前去：“大爺臉色不錯，想來皇后娘娘沒為難您？”
江寒月“唔”了一聲，轉(zhuǎn)身上了馬車。二鯉見他閉著眼睛靠坐著，正想問他喝不喝水時，江寒月猛然睜開眼，同車夫道：“去一趟吉慶坊，到了坊門把我放下來便是?！?p> “您下了車，我陪您進去不？”
江寒月皺了皺眉，疑惑道：“我有事，你去做什么？”
“大爺這話說的，哪個男人去吉慶坊會沒事做？”二鯉擠眉弄眼道，“不過從沒聽說大爺有這愛好??！莫非是想趁著大奶奶尚未過門，打算開個葷？”
“粗俗！”江寒月氣得背轉(zhuǎn)了身，掀開簾子望著車外。
吉慶坊在皇城的西南角，約莫是云嵐城中最復(fù)雜的地方了。在這里，三教九流都能尋到自己的營生，貧富差距懸殊。在臟水橫流的破舊茅屋中，一身襤褸的婦人正高聲叱罵著光屁股孩童，而也許，隔壁就是一座金碧輝煌的高臺殿閣。
但云嵐城的男人看不到那些破茅屋，他們只知道吉慶坊是個銷金窟。坊內(nèi)最華麗的那處屋宇叫煙溪樓，住著只知其名不見其人的舊日花魁澹澹，即便花費千金也僅能聽她彈奏一曲。不過沒關(guān)系，澹澹手下姑娘眾多，各有殊色。尤其那個叫鮫綃的，回眸一笑，堪稱百媚橫生，恩客都道她是澹澹親手調(diào)教的。
江寒月望了眼紅袖滿樓的前廊，轉(zhuǎn)入樓后小巷。巷子盡頭有扇門，他輕敲了三下，有個綠衣小婢過來開門，躬身將他迎了進去。
“哎呀，你居然這個時候來？難得??！”
江浸月坐在庭院中曬太陽，手上抓著把瓜子。見江寒月來了，他二話不說便站起來把椅子讓給在江寒月，自己尋了把小杌子坐下。
“瓜子吃嗎？”
江寒月?lián)u搖頭，江浸月也不在意，顧自嗑了起來。
“我來找你是想問你件事?！?p> “你先別說，讓我猜猜你想問什么?！?p> 江浸月慢條斯理地嗑了幾粒瓜子，瞇著眼睛望天想了會兒。
“明大姑娘那里一心在做見面禮，沒什么事；明二姑娘沒你什么事；明三姑娘這些日子足不出戶，沒明大姑娘什么事?！苯聰偭藬偸?，道，“猜不到?！?p> “明二姑娘沒我什么事，所以有些事你是存心瞞我？還是李昀喂了你迷魂湯？”江寒月冷笑著揪起他耳朵，道，“這么大的事你不告訴我？”
“好歹太子瞧得起我，拿我當(dāng)個朋友，我怎么能把他的事到處亂說？況且你知道了也沒用?！苯氯嗔巳嗤t的耳朵，見江寒月眼神箭一般地射過來，忙住了嘴。
“同我有關(guān)的呢？”江寒月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一字一句道，“我說的是任風(fēng)回。”
“咳咳！”江浸月一粒瓜子剛剛?cè)肟诒惚凰@了一跳，瓜子連殼埂在喉嚨口不上不下，拼命咳嗽。
過了會兒他痛苦萬分地吐出瓜子，順了順氣：“我說我的親哥?。∩匣夭皇悄阕屛也灰蚵犎物L(fēng)回的事了嗎？”
“是嗎？”江寒月淡淡道，“那我也沒允許你可以同李昀瞎說??！”
江浸月苦笑道：“太子肯折節(jié)下交，我自然要順著他的話鋒說話啊！他對你們這些事有興趣，我想著也不是多要緊，當(dāng)然挑能說的說了?！?p> “那還有不能說的？”
江浸月閉了嘴，把瓜子扔到一邊，又喚小童端茶倒水。
江寒月抿了口茶，眼睛卻一直望著他。江浸月覺得就好像有一千只螞蟻爬在自己臉上一般，連眉毛都不敢亂動。
“說就說！也不是不能說，只是尚未正式定下，我怕同你說了，你會難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