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的噩夢
正巧當(dāng)天孟玥藍(lán)有約外出,回來的比他們到的還要晚,席上孟玥藍(lán)與舒窈的敘舊相談甚歡,孟宗輝與林雅琴端著態(tài)度慈祥穩(wěn)重,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孟星河逐漸汗?jié)竦念~發(fā)和蒼白下去的面色。
“窈窈呀,有好些年沒見到,你都長成這么懂事的大姑娘啦?!本七^三巡,孟宗輝格外感嘆:“我和你爸爸也都老了,很多事情需要仰仗你們年輕人?!?p> “您說哪里話呢,這是我們小輩應(yīng)該做的?!笔骜盒χ鴶r了攔孟宗輝遞過來的酒,慢慢嘬一口,她直到現(xiàn)在還不習(xí)慣改口叫孟宗輝為父親,索性就略過了稱呼。
酒意微醺,孟宗輝面色泛起酡紅,語聲也多了分含糊:“不過你們畢竟還年輕,有些事情還是要斟酌一些的。商場如戰(zhàn)場,要小心陷阱。”
孟宗輝意指之事舒窈其實已猜的七七八八,他想讓舒家撕毀與五洲的合約,繼而將湯縣交由孟氏開發(fā),意圖將出售資產(chǎn)轉(zhuǎn)化成自主項目,是一石二鳥之計。
然而舒窈明白,為今的天舒是急需這樣一筆高純度資金交易來填補正陽礦以致天舒內(nèi)部的赤字,而這些虧空情況是斷然不能被合作伙伴孟氏完全知情的,否則依照孟宗輝的個性將會在須臾之間翻臉侵吞天舒。
而且必然是不想直接與父親對峙才想到從她這里下手,所以她面上甜美乖順,實則使盡渾身解數(shù)與孟宗輝打著太極,一頓飯吃的提心吊膽,頗為乏累,陪吃的孟玥藍(lán)看得捉急,將將吃完飯,就說要帶舒窈看東西,把人帶上二樓去了,把僵持的飯局扔給了一直不怎么開口的孟星河。
一改幾分鐘前的和睦,氣氛迅速冷卻并且變得生硬起來,只剩下碗筷相觸的細(xì)微叮零聲夾雜著孟星河極力壓抑的幾聲淺咳。
許是用餐時人聲吵鬧并不覺得,這會兒孟星河的咳嗽聲竟是讓孟宗輝格外煩躁,他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案:“你怎么回事,生什么病了?”
聞言孟星河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他正把一筷頭魚肉細(xì)細(xì)攪碎,明明還沒吃進(jìn)嘴里,卻覺得好像突然有一整根長長的魚刺梗在了喉間,讓他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他當(dāng)然不會妄想父親會關(guān)心他,甚至連隨口問問都不是,但他還是下意識地覺得心口一滯,下意識地想要點頭說是,我生病了。
但孟宗輝顯然沒有給他太多怔愣的時間,他看向他的眼光愈發(fā)惱火:“我在問你呢,你是得了什么快死的病了嗎????一天到晚咳個不停。”
對面坐著的次子像木頭一樣遲遲沒有反應(yīng),倒是一旁慢條斯理喝湯的林雅琴悠悠地道:“都說了外面找回來的,早晚要還給外面去,你不信,現(xiàn)在倒是發(fā)的哪門子火?”
所有幻想在一彈指間破滅,所有理智在一剎那歸位,孟星河終于聽出父親話語里的不耐,他干涸的嘴唇張了張,咀濡半晌,也只吐出來一句低啞的:“對不起?!?p> “啪”
厚重的掌風(fēng)伴著脆亮的聲響摑在耳畔,孟星河險些摔下椅子的身形彰顯著巴掌主人用了多么大的力氣,然而并不等他重新坐穩(wěn),快步走上前去,接連又是兩聲脆響,且狠狠地?fù)澰谏弦徽频挠∮浬?。孟宗輝終于被他溫吞的態(tài)度所激怒,“你不要以為給了你舒家的這條線就可以背著老子搞事情,當(dāng)初怎么讓你爬到這個位置的,也還能怎么讓你滾下去?!?p> 被提著領(lǐng)子的孟星河微微垂首,弧線雅致的脖頸在黑色毛衫的映襯下是一片血管清晰的冷白色,柔長睫羽極輕微地掀了掀,眸中倏忽一片渾散。似是力氣不足,他搖晃了幾下才撐住桌子站穩(wěn),勉力壓制著喉頭的滾動,開口的聲音帶著不可抑制的細(xì)微顫抖,卻是格外平靜:“是,我記得。”
他當(dāng)然記得他是怎么求著孟宗輝答應(yīng)讓他來與舒窈聯(lián)姻,承諾會全力協(xié)助孟氏吞并天舒。這么想著他忽然模糊地笑了一聲,破裂出血的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
所以因因相陳,報應(yīng)不爽,無怪乎阿窈總是諱他如蛇蝎,他做下這諸多事,合該被棄如敝履。
這發(fā)虛的笑容卻被孟宗輝看在眼里,形如對他極為挑釁的諷刺,幾乎是沒有猶豫,他猝然抬腿,不留余力地朝前踹去,材料細(xì)致厚實的皮鞋跟部一經(jīng)觸及柔軟的肚腹,就似發(fā)起狠來狠命地踩下去,似乎靶心在哪里根本不重要,他今日就要將逆子的命拿回來。
孟星河生生受下,向后連退兩步,后背重重撞在餐桌的尖角,火石電光的劇痛之下溢出一聲極輕弱的悶哼,然后摔跌在地,他一如既往地毫無反抗,又像是根本沒有力氣反抗,只本能地轉(zhuǎn)動身子,試圖蜷起雙膝來緩沖勢能。
孟家的傭人們已經(jīng)見怪不怪,倒是林雅琴不悅地拿勺柄磕了磕碗沿,語聲不耐:“你干什么呢,舒窈還在樓上,你是要給你親家媳婦表演個家暴是吧?”
發(fā)泄憤怒的孟宗輝在一剎那的極端暴戾后回神,急急收住了踩空的腳,搖晃幾下落回地上,因過度亢奮還極快的呼吸慢慢平復(fù),他理了理頭發(fā)和衣襟,清了清嗓子:“躺著干什么,還不快起來!”
像是已經(jīng)咳不出來,孟星河像一尾魚般大張了張嘴,卻是沒能喘上一口氣來,原來疼極了的時候是喊不出來的。殘存的意識中隱約聽到孟宗輝的聲音,然而左耳連同左半面腦袋都一片嗡鳴跳痛,腰際斷裂般的挫傷和胸腹部壓抑不住的鈍痛讓他反應(yīng)極為遲鈍,所有的聲音都像隔著水面,他根本沒有聽清楚孟宗輝說了什么,只從語氣中分辨出慍怒的意味。
他是意識到應(yīng)該盡快起身的,否則處境一定會更加尷尬,但拼盡全力卻仍然喘不上那口氣來,瞳孔在水晶燈的光暈下愈發(fā)渙散暈眩,眼簾似有千斤重,視野如幕布一般緩緩接合。他隱約看到孟宗輝蹲下身時吃驚的表情,大概是被他泛起紺紫的面色嚇到了,孟宗輝抬手抓住肩膀?qū)⑺麖牡厣咸崞饋?,慌張地?fù)u晃著,試圖呵斥著命令他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