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發(fā)力猛蹬幾下,不多會兒就追上了宋詞。
“詞兒?!蹦凶犹萝?。
“爸,你回來了?”宋詞驚喜道。
“詞兒,爸問你,剛才是誰把你送來的?”
“我的同班同學,叫秦天,他正好也回家?!?p> 男子皺了下眉:“就是挺笨的那個?”
宋詞:“他也不笨,人還是挺聰明的,就是考試老考不好。他老是想著當廚師,對廚藝有種割舍不下的喜歡?!?p> 男子語重心長地:“詞兒,你長大了,交友要務必慎重。有些朋友,會是你一輩子的依靠,但有些人,則會把你領入歧路。懂我意思嗎?”
“又來這一套?!彼卧~嘟著小嘴。
“詞兒,爸跟你明說了吧,進入大學,你首先面對的便是戀愛問題,這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繞不過。爸希望,你以后能找個知書達理、家境殷實的人家,這樣下半輩子就有依靠,不會吃苦?!?p> “說啥呢?我才不出嫁呢,家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天堂呢。”
“詞兒,剛才我觀察了下,秦天這人面相顯得還善,看起來心眼雖然不錯,但這條件你看看,夠得上咱家么?再說,當廚師,吃的是技術飯,競爭激烈,活兒又重又累又臟,爸不希望……”
“停停停!”宋詞擺著手,“我跟秦天,就一高中同學,同窗之誼。爸你別想太多?!?p> “爸這不是為你著想么?”
“到家了,爸你去停車,我先上樓看看媽?!彼卧~說完,一溜小跑就上了樓。
……
晚六點半。
城西,集體工廠宿舍。
秦天準時打開電視機,容石縣新聞的前奏已經響起。
“爸媽,雪兒,來看新聞?!?p> 妹妹奇怪:“哥咋的了,從來不看新聞的人?!?p> “有大新聞,轟動性新聞,關于我的?!鼻靥斓靡獾馈?p> 縣里的新聞干事臨前告訴過他,根據領導的策劃,晚上會做一則專題新聞,以在全社會弘揚技術創(chuàng)新、業(yè)務競爭的良好國有企業(yè)改革氛圍。
頭條新聞是領導國慶講話,講話中提到了容石縣國有企業(yè)改革,強調改革必須在11月前啟動,這是死命令。
秦天走著神。現在容石飯店試行承包制大局已定,競標者需要兩項條件,一是合同制以上工人才能競標,這一點,自己已經符合了。但第二項,需要六千元押金,還需要解決。
1990年的六千元,可不是個小數目,差不多是普通職工三年的收入。
去哪兒搞這么多錢呢?
秦天想到了扁頭。
扁頭家開電子游戲店,這幾年賺了不少錢,不知他那兒會不會有辦法。
頭條新聞播完播二條,是領導檢查國慶情況。
二條結束是三條四條五條。
雪兒歪起了頭:“哥,你說的大新聞呢?”
最后一分鐘,秦天的臉拉得老長了,說好的專題呢?就給一分鐘?
然而如果能露臉,一分鐘也好啊。
“爸媽,雪兒,你們別急著走,今天肯定會播的,下面這條就是了!”
果然,最后一條新聞登場:“現在來播一條行業(yè)新聞。”
“為認真落實省市縣關于國企改革的精神,今天中午,容石飯店開展了一項別開生面的業(yè)務技能比賽,由臨時工和二級廚師切磋烹飪技藝。據介紹,這是為了活躍全店業(yè)務氛圍、全面提高業(yè)務水平、開展好傳幫帶而舉辦的一項活動。
“該飯店職工告訴記者,以往高等級的師傅不愿外泄烹飪技術,但活動開展后,師傅們積極性非常高,對低等級廚師和臨時工熱心指導,全店掀起了一片學技術、講技術的業(yè)務熱潮。
“據了解,該項技能賽將為有效推動國有企業(yè)改制深入進行創(chuàng)造條件,也是發(fā)現人才、創(chuàng)新技能的一次有益活動。”
報道為時僅一分鐘出頭,圖像用的雖然是秦天賴志前比拼時的鏡頭,但大多是全景,秦天只有幾個背影,倒是給了飲食公司經理周解放和幾位老廚師幾個一閃而過的特寫。
“哥,這個背影倒像你,咳,然而背影像的人多了去了,難道真會是你?!”
雪兒笑著離開了,老爸老媽也怎么當回事。
秦天有些傻。
踏瑪的全是假新聞!
他本想通過電視上的專題,用活生生的例子來說服爸媽,然而,這招顯然沒法使。
想了想,他有些理解了,五個評委不辭而別,這新聞確實也沒法向公眾交代啊。
一腔熱情被澆滅,秦天穿上鞋子打算外出。
“晚上還要出去?不復習了?”老爸問,不過他對兒子的成績也沒抱什么指望,問了也不上心。
“我去扁頭家,有點事?!?p> 他騎著自行車,一口不歇地來到縣府大院后面的新宿舍區(qū)——蓬萊新村。
扁頭的老爸是小生意做得挺紅火,縣里流行啥他就做啥,他媽是白衣天使,有錢人,住的當然是核心地段。
“扁頭,扁頭!”
站在蓬萊新村18號樓下,秦天朝著三樓吼。
沒人回答。
“耗子,陳金浩,我是秦天!”秦天放大了嗓門。
三樓的窗戶打開,燈光下,探出一張俏麗的臉蛋:“唷,秦天呀,阿浩這幾天幫看店去了,每天要很晚才回呢?!?p> 這是扁頭的姐,文化館搞美術的,是位靚姐。
“哦,那我去店里找他,城東還是城南的店?!?p> “城南。”
秦天掉轉車頭,風也似地離去。
扁頭比秦天幸福多了,他爸壓根就沒指望他考大學,考上了也不讓他去讀,家里的生意等著這貨去繼承呢。
見到秦天呼哧呼哧騎著自行車而來,扁頭老遠就招起了手:“哥們,魂斗羅拼一盤?”
秦天腦子轉著,不知該怎么開口借錢,都說兄弟之間,你借錢兩個字出口,這感情就完了。
說來也是巧,還沒等秦天出聲,打遠處,馬面魚跑來了:“秦天,就知道你在這兒。”
秦天奇怪了:“馬面魚,你咋知道我在這兒?”
“我先找到你家,你妹妹說,你去找扁頭……”
“你在我家呆了多長時間?”秦天打斷他的話。
馬面魚那個委屈?。骸扒靥?,我跟你妹妹多聊一會兒又怎么了?”
秦天:“沒怎么,我就問問。呆了多少時間?”
馬面魚給氣得:“樓下吼的?!?p> “哦。繼續(xù),于是你去扁頭家了?”
“可不是嗎?我又沒騎車,一路跑著到扁頭家……扁頭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也是樓下吼的,你姐探出身說你在城南店,秦天剛走?,數?,邪了神了,我看得上你姐,你姐會看得上我?再說,我也不想當你姐夫啊。”
扁頭氣得拎起根木凳就沖上去:“你一個開叉車的想娶我姐?我姐有事業(yè)編制的好不好?”
秦天笑了:“扁頭姐指定看得上你。話說,你啥事?”
馬面魚:“哦對,我有事?,數慕o你倆氣暈了。秦天,我爸做東,有人請你去。扁頭你去不?”
秦天:“啥?你爸又請客?不去,省得堵心。再說晚飯都吃了,這時點請客,有誠意沒?”
扁頭瞪圓了眼:“有人請秦天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白吃咋不去?走走秦天,兄弟餓著呢?!?p> 兩人一左一右,扯著秦天倆手臂架著就往外走。
秦天嘶吼:“馬面魚,你瑪的總得告訴我跟誰吃啊!”
馬面魚:“林得華,單請,沒其他人?!?p> 林得華?
貴豪大酒店的廚房總監(jiān)?
他請我干什么?
扁頭卻不知林得華是誰,只知有白食吃就好,一個勁催著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