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年間,金元進(jìn)兵盤踞汴梁,以岳武穆為首的一干義士,浴血反擊。無奈金兵驍勇,而宋廷軟弱無能,更有奸臣當(dāng)?shù)溃挂阅氂械淖锩麑菇鹆x士進(jìn)行絞殺,宋廷屢戰(zhàn)屢敗,意興闌珊,之后退至臨安為都,大宋君臣只顧著在西湖享樂,一時有南風(fēng)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之事。
抗金義士之中,也有一些武藝高強(qiáng)的俠士,以“南粵六俠”為代表,他們視靖康之變?yōu)槠鎼u大辱,為岳將軍之枉死而憤憤不平,于是殺狗官、策劃營救二帝,以江湖人的方式揮灑著愛國情懷。
還有一些方外的修真門派,格局遠(yuǎn)大,成日醉心于修煉各種秘寶法術(shù),行些斬妖除魔的善舉,在百姓們看來,他們行蹤飄忽,道行高深如仙人一般,謂之仙俠。這些修真門派中,尤以閩北的“天南派”、淮南的“黃山神教”和神出鬼沒的“幻龍殿”為三大支柱。
這是宋高宗紹興五年的八月十四,破曉時分,從天南山下的建州城中駛出三輛馬車,一路往北而去。
最后一輛馬車?yán)镒荒幸慌?,男的容貌俊雅,星目璀璨,此時掀開窗布,望著日輝中影影綽綽的山影,眉頭深蹙,神色中滿是眷戀和無奈。他的嘴唇是蒼白的,像是有傷未愈,此時吸了一口冷風(fēng),突然就咳了起來。
一雙玉手趕緊扶上了男子的肩頭,那雙手白如凝玉,柔若無骨,手的主人正是男子身旁的女子。
這名男子乃是名動江湖的天南派大弟子——云鶴,他正眺望的地方,正是天南派所在的天南山,那個他從小待到大的地方。若不是因為數(shù)月前的那件事,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山上與師弟師妹們歡度中秋。
云鶴身邊的女子,復(fù)姓完顏,單名一個玥字,乃是金國公主,金帝完顏阿骨打之女。
完顏玥看著云鶴蒼白的面色,關(guān)切地問道:“云大哥,是不是傷口又疼了?外邊天涼,快別看了……”
完顏玥將窗布放了下來,卻見云鶴仍是怔怔盯著窗口,并沒有回應(yīng)自己的意思。
“云大哥,你是不是討厭玥兒?”完顏玥帶著點幽怨的語氣問道。
云鶴愣了一下,趕緊搖搖頭,說道:“沒有啊……”對于這個異常關(guān)心自己,卻有著尷尬背景的女子,該如何面對她,云鶴心中還沒想清楚。
完顏玥聞言卻是喜笑顏開,說道:“我就知道,云大哥怎么可能討厭我呢?!?p> “最近你可有云天的消息?”云鶴不知如何應(yīng)答,轉(zhuǎn)而問道。
“有……必須有啊!”完顏玥點點頭說道,纖長的睫毛一陣撲朔。
“他在哪里?!”云鶴急忙追問道。
“云大哥!我知道你擔(dān)心弟弟,但是,你也要先把身上的傷養(yǎng)好,否則,就算你找到了他,你又能怎么樣呢?”完顏玥嗔道。
云鶴皺著眉頭說道:“你最好別騙我!”
完顏玥一臉委屈道,“云大哥,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啊?!”
馬車很快駛出了建州城,一路北上,出了南宋的邊境,路上遇見一隊涌向關(guān)內(nèi)的百姓,云鶴立馬叫停了馬車,下來問詢。
“大伯,這是怎么回事?”云鶴扶起踉蹌倒地的一位老者,關(guān)切的問道。
那老者身穿粗布麻衣,面上盡是風(fēng)霜之色,沙啞著聲音說道:“這位年輕人,你不知道嗎?又要打仗了,你們也趕快逃命吧。”老者一抬頭,看到云鶴身后穿著金國服飾的完顏玥和幾個侍衛(wèi),驚叫一聲道:“金兵來了!”猛地掙脫了云鶴的手,像是見鬼了一樣,連忙逃開,而周圍的人潮,也驚恐萬狀的瞪著完顏玥這一行人,紛紛后退,逃散開來。
“大伯——”云鶴叫道,見那老者驚惶的逃走,最后只能嘆了一口氣。
完顏玥眉頭緊蹙,柔聲說道:“云大哥……”
云鶴冷冷的甩開完顏玥的手,冷眼瞪著她。
“你們金人,果真是生性殺戮,貪得無厭啊。”云鶴冷笑了一下說道。
“大膽!”卻是完顏玥身后的侍衛(wèi)鐵二雄,他暴喝一聲道:“你是怎么跟公主說話的!”鐵二雄邊說邊上前,粗魯?shù)木咀≡弃Q的衣領(lǐng),“別以為你救過公主,就可以對公主大呼小叫!”
“好了,鐵二雄,退下!”完顏玥皺著眉頭說道。
鐵二雄氣呼呼的丟開了云鶴,站到了一旁,眼神卻兇狠的瞪著云鶴,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完顏玥說道:“云大哥,金宋又起戰(zhàn)火,是我們金國的不對,但是云大哥,你要相信我,此番挑起戰(zhàn)火的,絕不會是我父王,我父王生性仁厚,一向不主戰(zhàn),此番挑起戰(zhàn)火的,可能是我大伯?!?p> 這時,卻見另一名侍衛(wèi)鐵五雄來報:“啟稟公主,剛收到消息,海陵王調(diào)動了大批兵馬,準(zhǔn)備伐宋?!?p> “果然是大伯!”完顏玥嘆了一口氣說道。
云鶴冷哼一聲,轉(zhuǎn)身便走。
“云大哥,你要去哪里?”完顏玥連忙喚道。
云鶴冷笑著說道:“云某雖然命賤如螻蟻,卻也自知我為宋人四字,斷不會與屠殺我大宋子民的金人同行!”
“云大哥!”完顏玥急的一跺腳道,“你怎么可以這樣!我還以為云大哥是一個多么明事理的英雄呢,沒想到卻這么是非不分!你看到金兵燒殺搶掠,你就認(rèn)定了所有的金人都是壞人,但是,你捫心自問,所有的金人都是壞人,所有的漢人都是好人嗎!”
“這……”云鶴一時語塞。
云鶴蹙著眉頭,這一路所見,都是因為戰(zhàn)亂而流離失所的百姓,而對面站著的,卻是掌握著金國生殺大權(quán)的人的女兒,此刻他的心情,卻是十二萬分的復(fù)雜與苦澀。
云鶴蹣跚著獨(dú)行而去,行沒多遠(yuǎn),卻聽到一聲暴喝——
“云鶴!哪里走!”幾條人影從天而降,將云鶴團(tuán)團(tuán)圍住。
定眼一看,卻是名滿江湖的“南粵六俠”中的三位,火云和尚,絕塵師太,以及玉面書生蕭玉郎,緊接著,萬馬堂堂主萬重山與巨鯨幫幫主雷震天也趕了過來。
云鶴面色一凜,這幾個人,數(shù)月前在崇安見過他們,也是打心底佩服的英雄,只是今日,為何他們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幾位前輩,不知道找晚輩有何指教?”云鶴抱拳說道。
“云鶴,你這個叛國賊,惡行累累,還不束手就擒!”萬馬堂堂主萬重山冷喝道。
“萬堂主此話從何說起?”云鶴皺眉,不亢不卑的說道。
萬重山冷笑一聲:“還在裝傻扮懵?你殺害神劍山莊莊主項流云,搶走《天南望月圖》,還想抵賴?!”
云鶴大驚失色道,“什么?神劍山莊項神劍被殺,《天南望月圖》被搶?”
之前云鶴是去過崇安,但是,神劍山莊項神劍是武林正派的領(lǐng)袖,是自己十分敬佩的人,自己怎么可能會殺害他?再說了,項莊主號稱天下第一劍,自己也不具備殺他的實力?。〉降资钦l?一而再地陷害自己?
云鶴心緒千回百轉(zhuǎn),急忙辯解道:“這一定是有什么誤會?云某絕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少廢話!”絕塵師太上前一步,“把《天南望月圖》交出來!”她的聲音陰冷得像是冰窖里吹出的寒氣。
“什么破圖,云大哥沒拿過!”這時,完顏玥一行已經(jīng)趕了過來,嬌喝道。
絕塵師太目光炯炯地說道:“《天南望月圖》乃是我大宋皇帝的遺作,我宋帝被你們金人害死在五國城,唯一留下的便是這……這幅畫。云鶴,你如果還當(dāng)自己是大宋子民的話,就將這幅畫交還回來,自己到項莊主墳前以死謝罪!”
火云和尚也跟著怒吼道:“云鶴!沒想到你竟然勾結(jié)魔教,搶奪國寶,還拿它來討好金狗,你這豬狗不如的叛國賊!”他的中氣充沛之極,眾人聽著,都覺得耳膜刺痛。
云鶴皺眉繼續(xù)辯解道:“大師,你一定是誤會了!云鶴從未搶奪過《天南望月圖》,更沒有殺害項神劍,項神劍是武林正派領(lǐng)袖,也是云鶴敬重之人,怎么可能對他下毒手啊!”
完顏玥也在一旁附和:“對!云大哥才不會做這種卑鄙無恥的事情呢!你們無憑無據(jù)不要信口雌黃!”
“說!你是不是將先帝遺作給了這金國妖女了!”火云和尚大喝一聲,一張紅臉上青筋爆起。
完顏玥氣極反笑道:“呵呵,我想起你們說的那幅破圖了,當(dāng)初五國城守將要將它送給本宮,本宮連金山銀山都不看一眼,會稀罕你們大宋亡國之君畫的一幅破畫?本宮當(dāng)時看了一眼就給扔了,就這破圖你們還當(dāng)寶貝,還需要云大哥去殺人搶奪?你們中原人果然是不知所謂是非不分啊!”
完顏玥的一番話,氣得絕塵師太滿臉通紅,“黃毛小女娃!竟敢如此出言不遜侮辱先帝遺作!”
完顏玥一挑眉,繼續(xù)說道,“老尼姑你倒是說說,云大哥是何時殺的人,何時奪的圖呢?”
絕塵師太強(qiáng)忍怒氣,說道:“五月初八入夜?!?p> “五月初八那晚?!”完顏玥冷笑:“怎么可能!那晚我與云大哥游溪賞月,他怎么可能跑去殺人奪圖!分明就是你們不辨是非胡亂誣陷!”
“云鶴殺人,乃是我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假?即便人有相似,但你那成名絕技‘鶴唳天南’,天下間又有幾人會得?”巨鯨幫幫主雷震天也怒聲喝問道。
云鶴心中咯噔一跳,會使“鶴唳天南”的跟我很像的人?!難道又是弟弟云天!
完顏玥冷哼一聲,“你親眼見的就是見,難道我親眼見的就不是見?我說了五月初八那晚云大哥陪我游溪賞月,不可能去殺人奪圖,你們沒聽明白嗎!”
絕塵師太冷聲說道:“云鶴!枉你師父白嘯一代大俠,怎么教出你這樣的徒弟,勾結(jié)金狗,意圖叛國,你不感到羞恥嗎?”
云鶴搖頭苦笑:“云鶴沒有勾結(jié)金人,更沒有叛國。不知道師太這番話,是從哪里聽說的?”
火云和尚暴喝道:“你沒有叛國,此時站在你身邊的人是誰?你難道不是要隨著妖女去金國?叛國投敵?”
云鶴面色鎮(zhèn)定,“云鶴對天發(fā)誓,云鶴乃大宋子民,從未有過叛國之心,此番去金國,也是有不能直言的苦衷。”
萬重山冷哼一聲,說道:“你能有什么不能直言的苦衷,就是看上了那金狗皇帝的女兒,想要做金狗的駙馬了罷!”
完顏玥漲紅了一張臉,“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萬重山冷笑著譏諷道:“呵呵……你們有沒有聽說,在桐廬小鎮(zhèn),云鶴打傷了一群想要抓他的俠義之士,甚至不惜為這妖女自殘雙腿,云鶴,你對金狗皇帝的衷心,可當(dāng)真是天地可鑒??!”
完顏玥也學(xué)著嗤笑一聲:“呵呵……什么俠義之士,分明就是一群只會下藥的卑鄙小人,打不過云大哥,便耍手段罷了!萬老頭,桐廬小鎮(zhèn)的事情你竟然知道的那么清楚,那群你口中的‘俠義之士’,該不會就是你的人吧?你倒是說說,當(dāng)初你是怎么下藥,又是怎么脅迫云大哥的???”
“你你你……”萬重山氣的吹胡子瞪眼,當(dāng)初在桐廬鎮(zhèn)襲擊云鶴的人的確是他,此刻被完顏玥猜中,自是說不出話來。
“少跟他們廢話,直接抓人搜圖得了?!币恢睕]發(fā)話的玉面書生蕭玉郎紙扇一合,說道。
“那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一旁的三個侍衛(wèi),鐵二雄鐵三雄鐵五雄上前一步,將完顏玥擋在身后。
“上!先把幾個金國狗熊打趴了,再收拾云鶴那賣國賊!”火云和尚怒喝一聲,手中哨棒掄動起來,舞出一陣陣熱浪,將周邊的沙石卷起,隨著哨棒繞身游轉(zhuǎn)。
其他幾人也都擺起了架勢,火云和尚的“火舞狂沙”,絕塵師太的“重樓飛雪”,蕭玉郎的“風(fēng)卷殘葉”……幾股颶風(fēng)此起彼伏,交織騰轉(zhuǎn),像是幾只蓄勢待發(fā)的風(fēng)牛,隨時準(zhǔn)備將沙地掀翻了似的。
完顏玥的幾個侍衛(wèi),也跟著擺出了防御陣型,四下里勁風(fēng)呼嘯,卷起狂沙,聚成了八個方向的沙盾,將完顏玥與云鶴護(hù)在了中央。
逃難路過的百姓,見狀紛紛逃離。
“金兵來了,快跑啊——”忽聽得一聲驚呼,卻見遠(yuǎn)方煙塵滾滾,金戈鐵馬踏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