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餐廳到中午就暫停營業(yè),已經(jīng)大批量員工在兩天前就回家了,只有少數(shù)幾個家在外地的人沒有回去。
老板在中午的時候,就放了他們一下午的假,說大年初一那天再上班,并且只上下午的班。
唐凝先是到超市買了一些方便面,小單間里只有一個燒水爐,她也沒什么好選擇的了。
這個城市不是什么一二線的大城市,因此臨近過年,人流量反而越多,她結(jié)完賬出來,冷風吹來,她冷的瑟縮了一下。
那件黑色的棉襖,在那一天就被扒下來扔在了濕透的泥土里,經(jīng)過一夜的雨水,早就臟了。
提著帶子,她踏著水泥路,穿越破舊的小區(qū),不遠處有個小籃球場,男孩子年輕活潑的喊叫聲斷斷續(xù)續(xù)。
唐凝望了一眼過去,大多數(shù)都跟她是同齡人,臉上都帶著青春的肆意和灑脫。
她愣了愣,在一旁電動車的小車鏡里,看到自己那張臉。
臉是青春的臉,眼神不是。
她的眼神毫無生氣,沒有憤世嫉俗,卻也沒有一點少年人該有的光亮。
還有她的心,同她的眼一樣。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籃球場那邊,繼續(xù)往前走去。
小單間一張床,還有桌子椅子,簡陋到極致。
她隨意的把袋子放在一旁,拉開椅子,開始翻起桌上的書,這些書都是她從學校帶出來的,都是專業(yè)書,她每次得空,就認認真真的翻看起來,做了很多筆記。
時間過去,不知不覺間,天黑了下來。
她停下筆,看向窗外。
夜幕降臨,這邊屬于貧民窟,哪里能看到城市的霓虹燈,能看到是只有一片黑暗無星無月的夜空。
桌上的手機陡然震動了起來。
她掃了一眼,看到上面的號碼,手心的黑筆驀地在紙上劃過一痕。
是唐郁,她的母親。
唐凝本來打算不接的。
最后咬著唇,她還是拿了起來按了接聽。
或許,她是想讓她回家的。
這樣的想法很可笑,但是十八歲的她還是不可遏制的產(chǎn)生了這種念頭。
電話接通的第一句,里頭傳來女人冷漠的聲音:“不回來?”
唐凝輕輕應(yīng)了句,還想問她那邊好不好,就聽到女人繼續(xù)說:“那就永遠別回來了,我這輩子也不想再看到你?!?p> 電話被掛斷,淚水彌漫了眼眶。
她咬著牙,終究是忍住了即將要掉落的淚水。
原來離家后,她半分都不會記掛自己,甚至是希望她永遠都不要回去了。
那一年的除夕夜,她真正沒了母親。
也是從那天開始,她自稱父母雙亡。
被這通電話打攪,她沒了學習的念頭,看向一邊袋子的食物,也失了胃口。
拿起鑰匙,她走出了門口,到街上游蕩散心。
這個時候,正好七點多,大家應(yīng)該都還在家里吃年夜飯,吃完年夜飯,再陪家人一起看春晚。
一家人簡簡單單,幸福安康。
有多少年了,她沒有過新年節(jié)日這種概念了。
對她而言,春節(jié)和其他日子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那些天外邊格外熱鬧而已。
唐郁則會在那天格外暴躁,因為那個男人去陪伴妻兒,闔家團圓。
街上燈籠高掛,每家門店基本都貼上了大紅的對聯(lián),看著格外的喜慶。
她雙手放在外套的兜里,迎著夜風散步。
也是在路口那里,她看到了前些天那個差點強暴他的男人。
唐凝的臉一下子就白了起來。
男人手里拿著酒瓶,身子搖搖晃晃,隨時都要跌倒的樣子,眼睜睜就要往她這邊過來。
唐凝腳步完全挪不開,這個地方不是小公園,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而且他喝的那么爛醉,連路都走不穩(wěn),根本就不可能還對她怎樣。
更何況,她懷疑那天晚上他根本就不記得她長什么樣子,完全只是逮到一個深夜落單的女子。
在這之后,她有想過報警,可是報警了然后呢。
公園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證人,什么都沒有。
她一點都不相信這個時代。
她聽到不遠處有人在驚呼聲,似乎是說這條路有一輛車剎車壞了,整個車子都失控了,讓大家都趕緊讓開。
唐凝站在人行道上,看到那個醉漢搖晃的走了過來,聽到了路上行人的驚呼。
馬路上,那輛失控的白色面包車正朝這邊沖來。
她握緊了拳,看著那個男人直直從她面前走過去,踩上了馬路的柏油路。
那個男人徹底醉了,只剩麻木的軀體,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但是她清醒。
只要她伸出手阻止他,他就不會往前面去了。
甚至這會,她從后面把他拉回人行道,他都不會出事。
一直放在身側(cè)的手動了動。
那瞬間,她想起了雨夜的暴行,想起那只黑貓的死狀。
少女收回了手,目光冰冷無情,注視著醉漢走到馬路中央。
如她預料,那輛面包車直直撞了上去。
她聽到那些人的尖叫聲,幾乎穿刺了她的耳。
她看到那男人的死狀,破碎的酒瓶,滿地的鮮血,慘不忍睹的尸體。
像極了那只黑貓。
唐凝閉上眸子,內(nèi)心翻滾作嘔。
她站的地方偏角落,剛好隱在監(jiān)控的死角,沒有會注意到她,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根本沒有伸出援手。
內(nèi)心深處,更是希望那個男人就此消失。
不是她做的。
她沒有推那個男人,她什么也沒做。
什么也沒做。
這條路偏窄,車輛又失控直沖,他走上去,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被撞死。
她心里都清楚。
一清二楚。
后來聽說,那個男人當場死亡,面包車的車主有點人脈關(guān)系,賠了一筆錢,一條人命就此落幕。
罪惡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從那一次后,她的心徹底跌進了無底的黑洞里,不得超生。
她也是從那一次后,患上了睡眠障礙。
每每閉上眼睛,男人和黑貓就一同涌進了腦海里,同時,更加厭惡和人接觸。
這些骯臟的事情,折磨著自己就好了,何必再讓一個心理醫(yī)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