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回到正華殿,腳都快磨破了,身體一歪,栽倒在偌大宮殿的水幕門前。不知哪個該死的魔族人給我指了條錯道,我繞了幾個時辰的路才趕回來。
“沒有我的允許,誰給你的權(quán)力隨便跑出去?”那毒舌帝尊不知何時從我身后繞了過來,神出鬼沒的。
“我去給你采藥??!”我舉了舉手中的籃子,“誰知道您老人家好的這么快,都可以下地走路了。”
“都說了我無大礙,你要是聽我的,就不該多管閑事?!彼唤?jīng)意間從我癱倒的身體越過,進了大殿?!拔铱茨愕膫麆莸故歉鼑乐亓恕V辛税桨缘臒o心淬落散,還敢走那么多路,簡直就是不要命?!?p> “誒,你這人怎么這樣???有沒有點人情味兒?我昨天好心好意照顧你一夜,給你采藥,居然還被你嘲笑一番?!蔽矣行┘绷恕?p> 那毒舌帝尊突然轉(zhuǎn)回身,湊上來蹲在我面前,手指點在我的鼻尖上,壓低聲音說道,“我是魔,不是人?!闭f完,他又離我的距離近了些,近到我可以看清他濃密的睫毛,以及那一雙深沉平靜如大海般的眸子。“你所謂的人情味兒,只會出現(xiàn)在人類的感情里。我們魔族人,不會像你們?nèi)祟惸菢?,存在那么強烈的感情波動。所以別指望我會感謝你?!?p> “冷血!”我瞪了他一眼,用力將他的手打到一旁,“我知道,你們魔族人無名無姓,無生無死,無依無靠,無親無故,行了吧?!蔽覜]好氣的說。
“胡說!”他冷哼了一聲,像是個氣不過的小孩,“神通!把她送到偏殿。”
感覺像是好幾日沒有見到神通了,他這是去了哪里?我有些好奇。
神通連忙走進大殿,將依然癱在地上的我扶起來。這時候,我注意到神通大拇指的指甲有些斷裂,他受傷了?
神通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股清新微苦的植物香氣撲面而來。他笑盈盈的沖我說,“千夜小姐,我送您去歇息吧。您近來累壞了,帝尊讓我為您準備出了便殿,供您在此處修養(yǎng)?!?p> 我扭了扭幾近僵硬的脖頸,又伸了伸懶腰。果然,照顧那種毒舌還知恩不報的帝尊真是受苦受累的。我回頭又瞪了一眼臥在榻上的帝尊,他隨手將上次給我涂抹的解毒藥膏扔向我。我接到手后,大步跟上神通走了出去。
奇怪,神通的右邊手臂是傷了嗎?為什么走路的時候,右邊的胳膊好像抬不起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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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天一直是黑的,可我估摸著自己是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過來。我揉了揉肩,感覺身上不是那么疼了,傷口好像也恢復的不錯。隨手摸了摸自己心臟還在跳動,心情一陣舒緩。感覺好像在一連串的驚險刺激后,身體終于證明了自己還活著。
猛然間,我摸到胸口有一塊硬硬的東西。我突然想起來,那兩卷天啟還在我胸口的衣間藏著。趕快把他們拿出來,好好檢查了一番,還好沒有損壞。
我將兩張竹簡翻過來,摸著上面深深刻著的‘云舒卷’和‘語錄卷’這幾個大字,心里不禁思索,這六部卷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可以束縛天子呢?我無聊翻了翻里面的內(nèi)容,無非是些治國之本,國運分析,而且分析的也不準。還有一些上古預言,也不知道靈不靈驗。看到我險些又睡著,真是堪比天書。這書誰寫的啊?就這么點智慧還自信滿滿的以為以此能束縛當政者?
我將那兩卷天啟扔到一旁,無力的栽倒回床上,開始思索起來。看來這天啟六卷的秘密一定不限于表面文章,可能更深的秘密我還沒有看到。要是現(xiàn)在身旁能有老爸和清河陪著我一起分析就好了。好想回家找到我那兩本朝陽卷和夕暉卷,拿出來一塊揣摩。不過現(xiàn)在我被困在這魔界的正華殿內(nèi),也不知道老爸怎么樣了,有沒有回去,清河有沒有著急到處找我們。直到現(xiàn)在有空閑下來,我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好多天沒有回家了,開始禁不住擔心起家里人來。
對了,我試著召喚極影,看他能不能來幫我逃出去。我用拳頭狠狠捶了自己后腦勺好幾下,怎么這么笨,才想到這個法子!
我找出遠距離呼喚極影的玉笛,試著吹了一下。雖然不能保證極影能上天入地,但是他身為上古白虎,偷偷潛入魔界這點小事應該沒問題。
果不其然,一盞茶的功夫,一只白色的身影緩慢出現(xiàn)在玉柱的后側(cè)。開始他還有些不確定,動作遲疑了一下。見我興致沖沖,張開手臂朝他撲了上去,他才放心的從柱子后現(xiàn)身。極影真的可以找到我,太棒了!我簡直欣喜若狂,抱著他的腦袋親了又親,又給他順了順微微凌亂的毛發(fā)。
“小極影,我想死你了!”
“你這么多天跑哪里去了?這又是哪兒?”他不斷的環(huán)視四周,尾巴不住的在地上掃來掃去,看上去對當下的環(huán)境還十分警戒,“讓我猜猜,這是...魔界?”他有些吃驚。
“對啊,我這么多天都被困在這里。”我無奈笑道。
他向撒歡了一樣,繞著偏殿飛速奔跑了一圈,最后才回到我身邊?!澳阍趺磁艿竭@兒了?”
“說來話長,先別說我?!蔽野櫫税櫭迹行牡膯査?,“庚府還好嗎?老爸回去沒有?清河怎么樣了?”
“你老爸都回去好幾天了。那個清河嘛...”他看到桌子上有他愛吃的甜點杏仁酥,于是毫不客氣的叼起盤子,將一整盤杏仁酥都倒進嘴巴里?!八斎缓玫牟荒茉俸昧?,整天傻吃蔫睡,就是昨天不知道偷跑到哪里野去了,不過這樣也好,趁他不在我在他那屋休息?!?p> 我又好氣又好笑,看來我多慮了。走了這么多天,根本沒人關(guān)心我啊。
“對了,問你個事?!蔽覍⒛莾刹刻靻⒊瘟嘶危爸肋@是什么嗎?”
“天啟六部卷啊。”他稍微掃了一眼,視線便很快轉(zhuǎn)移回到桌子上,兩眼放光,好像發(fā)現(xiàn)寶藏了一般,在屋里開始搜刮吃的。只要桌上有的盤子,都被他倒在了嘴里。
“我就知道你不一般,什么都知道!”這極影果然是上古神獸,這些關(guān)于上古的天書他應該比我通曉。
“算不上什么都知道,略懂一二吧?!彼⒅澄锊环牛卮鸬囊彩锹唤?jīng)心。
“那你知道這天啟六部卷里有什么秘密嗎?”我過去摁住極影的頭,強迫他別走神,“你告訴我這秘密,我?guī)闳コ院贸缘??!?p> “真的嗎?”看他渴求的眼神,我真是甘拜下風,這簡直不是白虎,而是白豬吧。
“我在上古時期原本就是守著藏書閣的神獸,這天啟六部卷我當然知道?!彼麛[脫了我按著他頭的手,繼續(xù)道,“其中兩部在大亂之時被千氏一族偷走,也就是你的祖宗。”
“你祖宗!”我急了。
“哎,你怎么還罵人呢?”
“你能不能說重點,”我催促道,“這我都知道,還有兩部現(xiàn)在在這兒,就是我偷來的,剩下的兩部在異界?!?p> “那你知道怎么找到密室嗎?”他輕蔑的瞅了我一眼,見我沒說話,繼續(xù)道,“秘密就是,這天啟六部拼湊在一起,指明了云殿的大宮秘室。一個當權(quán)者的所有秘密都藏在那里?!?p> “妙極??!”他話音剛落,我便豁然開朗,拍手道,“沒有人知道天啟六部卷的玄機,當權(quán)者當然也不知道。而當權(quán)者的秘密都藏在密室里,這些見不得光的秘密要是被拿到天啟六部卷并且了解其中玄機的人知道了,當然也就被人抓住了把柄,受了制。”
“就是這個意思。但...不限于此?!?p> “那你知道如何從這六部卷中找到大宮密室嗎?”我過于激動,卻忽略了極影那后半句“不限于此”所隱藏的深意。
極影搖了搖頭,“我要是知道了,那在上古時候我不就能當大國師了嗎?”
“也對哈哈!”我太激動了,“這個秘密可不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了?!蔽覍⑻靻⒉氐綉阎械目诖铮白撸憬o你做藥膳去,給你補身體?!?p> “?。窟€是算了吧,你那個藥膳,比豬飼料都難聞,你還是留著喂豬吧?!睒O影聽了想跑掉,但我一把拽住他的爪子。
正巧這時神通前來找我,看見了我和極影打鬧的一幕,驚呆了。
“哪里闖進來的白虎?千夜小姐,堅持一下,我馬上替您鏟除了這禍害!”說完他就要對著極影施法。
我連忙擋在極影身前解釋,“你干什么?他不是要攻擊我,他是我的坐騎!”
神通一怔,定了定神,才沒有施出法術(shù)。我松了口氣,摸了摸極影的頭,“別怕?!?p> “您還有飼養(yǎng)老虎的習慣?”神通緊繃的身體松懈了些,放下警惕,無奈笑道。
“你不知道關(guān)于我的事情還多著呢,”我隨口回應?!皩α耍睦锬茏鲲??”
“您要是想用膳,我可以讓宮人給您送來,您何必自己去做呢?”
我一擺手,“哎,我不是給我自己做。我這不是想著,你們帝尊救了我好幾次,之前還因我身負重傷。我昨日采了草藥,可是我想這幾味藥都極苦,做成美味的藥膳羹湯后,這藥既易下咽,味道又不會那么苦,我打算以此報答他?!?p> “你確定不是報復他?”極影嘀咕了一句。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居然敢小瞧我最擅長的絕活。
“哈哈,您有這份心意,帝尊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如果您非要堅持,可以隨我來?!鄙裢〝[出請的動作,我便大步帶著極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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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了解自己做飯什么水平了吧?”我騎在極影背上,他非要我?guī)退貌甲诱谧】诒?,真是一點都沒有萬獸之王該有的樣子!
我將做好的藥膳羹湯端近聞了聞,“味道還不錯。你雖然是只老虎吧,可這味嗅覺像狗,膽小的像貓,懶得又像頭豬,根本不配欣賞我的杰作,甚至我這愛好?!?p> “你什么時候有過個正常小姑娘家的愛好?”極影回頭質(zhì)問我。“你應該知道為什么我不敢在你家常住吧?”
“你晚上總失眠?你忍不住總想吃人?”我脫口而出。
“你不是喜歡收藏那些奇怪的藥用植物嗎?你知道那些東西有多可怕嗎?有的要每日噴灑豬血才能活,有的到了白天就釋放刺鼻的臭氣,有的一到夜晚就發(fā)出女人一樣的尖叫,還有的從你口袋里一掏出來就咬我,差點把我的毛拽掉。”
“哪有那么可怕,就是些植物而已?!蔽倚÷曕止镜馈?p> “到了?!睒O影生氣作勢要把我從背上甩下去。
我趕緊先一步跳下來,“你不在我連個代步工具都沒有。還好你來了,這下都不用走他們那個任意門了,根本學不會?!?p> 我讓極影在門口等我,自己走向正華殿。還沒進水幕門,我先聽到了一陣陣悅耳卻悲涼的笛聲從大殿傳來。
循聲望去,那帝尊今日換了一身素白的長衣,正坐在一扇高大的窗前專注的吹奏鳳啼。窗前的月光淺淺的照進來,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上,深邃動人的五官顯得更柔和了些,少了幾分凌厲,又多了幾分翩翩的溫潤。窗前的風偶爾吹進來,他黑色的長發(fā)在空中微微飛舞糾纏,眼神異常溫柔,仿佛一灘碧波,我險些陷入那波中,忘了水之深淺,慢慢沉入其中。
楚清悠,我忽然間想起在密室里嘲笑他的名字和他的帝尊身份大庭相徑,這會兒卻覺得他和這名字很相配。
我自覺不該打擾他,于是將藥羹放在一旁,準備退出去??蛇@是他卻發(fā)現(xiàn)了我,先開口道,“你知道為什么這樂器叫鳳啼嗎?”
我一怔,沒想到他會問我這種問題,“大概是因為...那只三頭鳥長得像鳳凰吧?!鼻б?,你就瞎編吧,我心里暗暗說道。
“你說這鳥?”他指腹掃過一側(cè)的鳥身,那鳥瞬間在他手中復活了一般,突然通身散發(fā)出火紅的亮光,“它并不是鳳凰,而叫鵸鵌,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能見到這種神獸了。不過,叫做鳳啼并不是因為它的長相,而是因為,這種樂器只能吹奏出鳳鳴般哀慟婉轉(zhuǎn)的啼哭之音,因此得名鳳啼?!?p> “你不是說,你們魔族人都沒有感情嗎?那這悲哀婉轉(zhuǎn)你還能感覺的到嗎?”
“我只是說,我們沒有人類感情那么強烈。魔族人也同樣有七情六欲,只不過不會像人類波動的那么明顯?!?p> 他輕輕從窗上縱身躍下,手指微微一動,將鳳啼隔空移送到了一旁書案的架子上,“還記得杜若手中的那只嗎,那是世間少有的滴血鳳啼,我還挺喜歡。”
“只能吹出悲哀之聲的樂器,并不能帶來快樂,有什么可喜歡的?”
“這鳳啼,和我母親有關(guān)。每每吹奏鳳啼,我便能想起母親?!彼b望著窗外,眼神有些黯然回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