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一行人跟隨吳王乘船,從邗溝而上,直抵東海,途中遇齊軍攻來。雙方開戰(zhàn),船便搖晃起來,我作為弓弩手站在船邊,配有一把弓弩?!痹S輒講到這里,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只是弓弦未滿,便有齊軍的箭飛來,我反應得不如那箭快,這便中了許些處箭傷。船再這么一晃,我腳下一滑,這便滑落到水中?!?p> “倒是愚笨。”我輕笑兩聲道。
“哈哈……”許輒倒是不生氣,依舊是那副眉目看著我,“若是姑娘去了,也會如此。”
“好,我知道啦。你趕緊講?!蔽页爸S地笑笑,打無趣道。
許輒笑笑,語氣中莫名有幾分溫柔。如今想想,或許是因為我的性格與他的賢妻有幾分相像:“好……我們并未遠離陸地……不,應該說我們將要抵達半島駐扎,戎甲雖重,穿著卻還是可以勉強將頭露出水面呼吸。夜晚風浪不小,我便順著水浪上岸。”
“你可還記得,在船上,你身中幾箭?”若只是與齊軍海戰(zhàn)時中的箭傷,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狽。這濕透一身可以解釋了,但這滿身的傷痕卻是這無法解釋的。
“不多于十處,且均未命中要害?!痹S輒笑笑,似乎是知道我這話里有話,“爬上岸,我便被你齊國的巡邏軍發(fā)現了,刀劍出鞘,沖著我來了。這雙臂上十許處的劍傷便是那時造成的?!?p> “當腹一劍呢?”許輒身上最致命的一處大概就是腹部的那一劍。
“自然也是那時造成的?!痹S輒笑笑,右手不自覺地遮掩著傷口,“只是刺得不深,也沒有刺中要害?!?p> “刺偏了,不錯?!笨磥磉@人是不會死在我家里了。
“我的故事講完了,你的呢?”許輒突然側過頭來,微笑著看著我。
“我?呵,我有什么可講的?!边@句話不禁變得十分諷刺,“豆蔻之年,克死了父母,自己一人居住,至今如此。沒有什么故事,不似你?!?p> 我看看許輒,那家伙的臉上還掛著微笑。大概是覺得我說的話很可笑??茨伭?,我便對他道:“喂,笑夠了就別笑了,怪難看的?!?p> 許輒卻還是不改一臉的微笑與從容:“微笑只是表情,與快樂無關。姑娘不必如此,權當我什么表情都沒有吧?!彪S后輕輕合了雙眸,“今晚可能需要占用姑娘的床鋪了,抱歉。”
“無事,我去外面,你在屋里養(yǎng)傷吧。不許推辭,若是說什么客套話,直接把你扔到外面去?!笨吞椎赝妻o,最后還是要占了我的房間,反倒是浪費精力和口舌,論說意義,倒是一點也沒有。
我倒是真不明白,將如此的言語整日掛在嘴邊,文人墨客們是怎么想的?;蛟S那只是一種想要占了別人的便宜,還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說法的套話罷了。無趣,無趣。
我便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出房間,關上房門。月色正濃,雖說照到人間的時候光線便十分微弱了,但還是比窗燭要明亮許多。
村里的人到了夜晚便禁閉門戶,除了防賊人,還是為防我而設的。他們怕被克死,說到底還是怕死,只是他們不知道,我父母死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他們自己,犯了國法,被縣令抓了去,死不認罪還逃到這邗溝旁,來到這個村莊。當然這是逃不過縣里那些捕快們的眼睛的,這抓人抓不到,索性趁一個夜晚將我父母全殺了。
不過他們算是有些良心,沒有誅三族,我那時身材矮小,窩在被鋪里,這便逃過一劫。而后那些捕快便稱是我克死的我父母。罷了,克死就克死好了,塵埃已落定,我也改變不了什么。
只是我還是不解,這人,為什么這么怕死。死了之后可以到另外一個地方生活,沒有國法,你做什么都是對的,逍遙自在,也沒有捕快,沒有殺戮,沒有栽贓,算是一個好地方。我也曾問過自己,為什么會認為那是個好地方。那時我也不解了,直到后來,想了好幾個夜晚我才明白:死人去的那個地方當然是好的,若是不好,他們?yōu)槭裁床换貋怼?p> ……罷了罷了……今晚就先將就著在這屋外睡下好了,群星相伴,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