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禁不住輕笑,
“我還以為,我在你眼里,就是個醉生夢死的登徒子。沒想到,我夫人這么看得起我。昌南形勢瞬息萬變,我們是時候回去,以免又生變數(shù)。我讓承德安排行程,盡早返程?!?p> “連家燒毀,又只剩下二娘一人管家,我想等到二娘安置下來,我們再啟程?!?p> “好?!?p> 小舅和瑾瑜幫著二娘找人修復(fù)連家后宅,暫遷走部分的丫鬟姑姑等侍奉的人,安頓好這些,我和瑾瑜準備趕回昌南。
臨別之際,我在正廳拜別外祖父,踏上返程。
承德帶上門,站在包間門口,
“少爺,外面的守衛(wèi)已安排好,我們明日清晨就能到昌南。府上的人捎回消息,一切安好?!?p> “嗯。你也下去休息片刻吧,這兩天辛苦你了?!?p> “是。”
自打阿夏出事以后,承德就變得敦默寡言,可依舊在瑾瑜盡忠職守。
我問過瑾瑜,他說之前云笙找上承德,想要策反,就是為了利用承德在瑾瑜身邊的職權(quán),打探消息。當初我覺得就算是承德真的這么做了,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阿夏是為了幫我調(diào)查云笙一事才遭遇不幸,我又沒有當機立斷,及時拆穿云笙和秦翰暗中勾結(jié)。
沒有想到他能在這樣的大的打擊之下,依舊保持清醒??设じ嬖V我,任誰失去畢生所愛,都難以保持冷靜,維持原則。
這件事來的突然,他知道承德定然創(chuàng)巨痛深,察覺出他情緒波動,也知道云笙有找過他。
瑾瑜告訴我,承德自小跟著他,所以即使承德沒有和盤托出,瑾瑜也愿意用自己的信任去賭。
我想著能用什么方式彌補承德,瑾瑜說我不必思慮過多,只管交給他便是。畢竟他們表面雖為主仆,實則更像兄弟,說什么話也要掏心掏肺。
“瑾瑜,二姐之前和我說,從上海傳回的消息說,是你和大哥……殺了連淮豫?!蔽铱吭谒成?,躺在枕邊。
“那你也覺得是我做的?”
“當然沒有,只是我在想,若有人從中作梗,秦家就算暫時受到壓制,也終究是對姚家心有芥蒂。”
他轉(zhuǎn)過身,拍著我的胳膊,
“這件事我也吩咐承德差人查探,傳信人就在回德化以后似乎一直聯(lián)結(jié)著秦家和連家的消息鏈。承德多次跟蹤,但只要腳步緊些,他就會有所察覺,警惕性極高。這種時候,想擾亂秦家視線,讓我們分神的,無非是……”
“秦翰?!?p> 瑾瑜答應(yīng)一聲,云笙雖成了他安插在我身邊的侍從,但對我下毒一事卻是受了秦舒窈的脅迫。
“還有件事,我查到秦家在郊外一處不大的房產(chǎn),頻繁出入下人,聽說從前是個老婦人住在里面,前兩天去世正在張羅喪事??扇羰乔丶胰?,為何安排在那么偏僻的地界的小宅院。但里面的吃穿用度,就算不及秦家大宅,也要比尋常人家強上許多。那婦人的身份,應(yīng)該不簡單。”
“也許,我知道那里面是誰……”瑾瑜抬眼看著我。
“以前云笙送到連家侍奉的時候,她的外祖母安置在城南的山腳。就在我出嫁前,我想起自己當年在山上遭遇大火的境遇,本來想著能從她老人家那兒打聽到山上的舊戶、守山人,就能查到當年的證據(jù)。我那天出門的時候,本沒有提前知會秦舒窈,只是離開之前,云笙說想為外婆采買,然后我們到山腳的時候,她外祖母居住的宅院,就無端著火。當時我以為老人家已經(jīng)遭遇不幸,還從小時候照顧我的林媽口中得知,我養(yǎng)母病重的蹊蹺,于是我才懷疑到秦舒窈身上?!?p> “也就是說,云笙之所以受命于大夫人,就是礙于她的外祖母在她手上。可她還在身份暴露以后,又追隨秦翰,隨即家中就遭圍困。我打聽過秦翰的身世背景,他是秦家收來的外養(yǎng)子,因為當時秦家主母膝下無子,為繼承家業(yè),這才收養(yǎng)他。秦翰在秦家說是嫡子,名存實亡,不得重視,也沒有任何事掌權(quán)??磥硭窃缬蓄A(yù)謀,不僅自己想要謀權(quán)謀勢,連同秦家的家業(yè),也要收入囊中。如若不是連府燒毀,連乾之下落不明,他現(xiàn)在早就吞并連家的勢力?!闭f罷,瑾瑜坐起身,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包哈德門,從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上點燃。
我聞到煙味兒總是止不住的咳嗽,瑾瑜隨手掐斷了煙,用胳膊揮散煙霧,
“不抽了,早點兒睡吧?!?p> 他輕撫著我的腦后,像哄小孩兒似的,我貼在他身上,穿過他的氣息還能聞到殘留的煙香。
次日上午,我們轉(zhuǎn)站到了昌南,申伯說文怡前兩日被連乾之綁走,文軒答應(yīng)他用自己換文怡平安,文怡現(xiàn)在回到姚家。
到了家中才知道,連乾之不知將文軒綁去何處,逼著文杰元讓出商會執(zhí)行會長的實權(quán),文家現(xiàn)在自身難保,文怡懷了身孕,三娘這才求著公公將她接回來。
可文怡放不下文軒的安危,人在心不在。三娘本就是急性子,見著文怡這般,坐在正廳的時候也開始寡言,愁眉不展。文茵看著情緒比從前好上許多,只是失去的那份童真,終是覆水難收。
我和瑾瑜回到房間,他坐在床邊凳上,拍著旁邊的墊子,我坐下。
“沒想到連乾之將自己的府邸家業(yè)都拋之腦后,為了那份秘法和商會的權(quán)利,不擇手段到這種程度。雖說文杰元當年幫助公公入商會,也是因為那份秘法,以我父母的死牽制連乾之,但這些年確實并未正面要挾姚家。說到底兩家的還是親家的關(guān)系,如今文怡又懷有身孕,也不知公公這次可有打算出面解決?!?p> 他把一只手搭在床沿,左手解開西裝扣,往我這邊栽過身子,
“不是父親不想出面解決,眼下還沒有查到文軒所在,若是我們輕舉妄動,怕會適得其反。連乾之現(xiàn)在是窮途末路,毫無顧忌,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p> “那文杰元真的就這樣將文家的產(chǎn)業(yè)就此放棄,拱手相讓……”
“倒也未必,文杰元精明一生,卻沒想到算計到自己兒子的命。除了文軒,他的姨太太還有兩個兒子,再不然,還有文怡的兒子。雖說年紀尚小,但也未必沒有繼承家業(yè)的本事。怕只怕,他會犧牲文軒的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基業(yè)?!彼贿呎f,一邊輕挑眉尖。
“再怎么樣,文軒也是他的兒子,他怎么可能就這樣……”
“那連乾之呢?你真當他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死嗎?他們二人當初為了擊垮我姚家,得到秘法,壟斷這一帶的瓷器市場,才暫且相安無事。說到底,都是虎狼之輩,各為其利。上次父親用白芷一試,這兩人的聯(lián)盟就土崩瓦解,不過這樣看來,白芷很有可能是文家的眼線。如若她是連乾之派進我姚家的,那她定會找機會帶走那賀禮,連乾之就算察覺那幅云臺山圖毫無異樣,那也應(yīng)該沖著這里,而不是狗急跳墻,直接抓了文怡?!?p> 我覺得他話中確實有幾分道理,又有些疑惑,
“可是文怡既然是再有身孕,前些日子府上遇險的事她又知道,出門的次數(shù)想必會適當減少。怎么會這么巧的,就被連乾之得了空?”
“我那個傻妹妹,從小到大沒什么壞心思,以前周瑾言總是喜歡借著找她的由頭來……”他倏然頓住,清了清嗓子,“總之就是被周瑾言誆騙,結(jié)果上了當。她身旁的那個小丫鬟又膽小,一直到文軒看出端倪,這才說的實話。”
“嗯……”
“不管你說文軒這個人也是,平時就告訴他做事要活絡(luò)些……”
“嗯……”
他裝作若無其事岔開話題,我盯著他連連應(yīng)聲,笑容微妙。
“對不對……”瑾瑜彎下身子摸著腦后,緊接著瞥向別處。
“怎么不說了?看來你這青梅竹馬,因愛生恨,對你用情至深啊,你是不是還得去安慰安慰人家?!?p> 瑾瑜嘴角一揚,雙手交錯,伸過頭頂抻著懶腰。我見他悠閑自得的模樣,心不在焉,剛要起身走開,他雙手將我環(huán)入懷中,嘴角的酒窩深居,貼了貼我的嘴唇。
“吃醋了?”
“沒有……”
“這屋子里都快被打翻的醋壇子淹了,你就別嘴硬了。如果不是她,文怡和文軒也不會涉險,周家已然要和我姚家徹底撕破臉面,我又何必顧及往日的表親。”
我諷笑一聲,他臉要湊過來,我抽出手擋在他臉前,
“是嗎……”
門口傳來響聲,我試著站起身,被他按下來。
“別鬧了,說不定公婆那邊有什么急事,松手……”
“二少爺,少奶奶……”我聽出是阿茶的聲音,瑾瑜見狀只得松手,“少奶奶,二少爺在嗎?”
回身看見瑾瑜雙臂枕在腦后,靠在床沿翹著腳,
“在?!?p> “文家小姐方才到府上,阿茶奉命通報二少爺和少奶奶?!?p> “那文老爺可是一同前來了?”
“并沒有,只有文小姐自己,適才和大小姐在一處,這會兒應(yīng)該在正廳?!?p>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說我和瑾瑜這就下樓?!?p> “是?!?p> 我合上門,瑾瑜方才出神,許是沒有聽清我和阿茶的對話。
“怎么了?”
“安歌來找你,正在樓下等著呢?!?p> “嗨~我當是什么事,文家現(xiàn)在形勢緊迫,會來找父親商議是情理之中。找我又沒什么作用,無非是來探望文怡,畢竟她是文鈺的嫂子。依著我的猜測,文杰元這時候怕是舍不下他的臉面,安歌擔心兄嫂,不過文軒尚且下落不明,她這時候出來未免沖動?!?p> “行了,阿茶都過來通報,不管怎么樣總要過去看看。文軒本就落入連乾之手上,安歌再出什么事,你怎么說也是她表哥。上次你身陷囹吾還是安歌幫著你我,我又不是是非不分,只當她是個孩子。你就別在這里裝模作樣了,快走吧?!?p> 瑾瑜雙手放在膝上,“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
“行吧,既然我夫人都這么說了,我要是再不去,那就是我的不是了?!?p> 我付之一笑,轉(zhuǎn)過身,他頭靠了靠在我肩頭,我同他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