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阿茶出門采買,帶了欒秀閣的青梅糕和酸棗糕,都是酸甜開胃的東西,端到后院。
我問了她,阿茶說是端給文茵的,她這兩日確實胃口不好,總是喜歡過了餐時在房間里吃飯,出來的時候,還經(jīng)常作嘔。
我接過阿茶手上的東西,說我正好要去找文茵,直接帶過去就好。阿茶再三猶豫,這才交給我,我拿著手上的糕餅往文茵的房中走去。
還沒走到門前,就聽見她干嘔的聲音,門口走過的兩個丫鬟竊竊私語,見我走近輕低頭。
“二少奶奶?!?p> “我見阿茶在樓下正忙著為小年前夕做打掃,你們?nèi)羰菬o事,就跟著一起幫忙,總比在這里閑聊好得多。我聽說婆母好像不太喜歡手下的丫鬟,說長道短,上次就因為被她聽見那些茶余飯后的閑言碎語,覺得不太適合此處,就安排些繁忙的力氣活,這樣各盡其職,不閑不忙,你們覺得怎么樣?”
兩個丫鬟明白我話里的意思,目目相覷,
“二少奶奶,我們這就到樓下幫忙,再也不敢偷懶了……只是喜歡忙里偷閑的時候,說些貼心話,絕不會亂嚼舌根?!?p> “行了,下去吧。”
“……是?!?p> 我瞧了瞧房門,聽到文茵的聲音,
“誰……”
“是我?!?p> 文茵開了門出來,靠在一旁,面色略顯蒼白,
“二嫂,是你啊。”
“我想來找你說說話,碰見阿茶端著糕餅,就直接給你帶過來了?!?p> “謝謝二嫂?!彼_了門,讓我進去。
我放下手上的東西,整理襖裙,端坐在圓椅上,
“見你近日好像胃口不是很好,可是身體有何不適,正好薛大夫近日會到家里為我診脈,不如直接幫你看看?!?p> 她聽我這樣說,眼神閃爍,手輕抖著拿起盤中的糕餅,
“我沒事,我之前出門的時候,到醫(yī)院看過……醫(yī)生說可能是細菌感染,得了胃腸感冒,最近那里這樣的患者也不少,吃食注意清淡便好。我這不是讓阿茶出門的時候,帶些調(diào)胃口的東西,還能吃下?!?p> 我輕笑著注視她,文茵看上去一反常態(tài),舉止忐忑,言語中都看出不自然狀。
“文茵啊……”
“嗯?”她立馬抬起頭,露出些許尷尬的笑容。
“……沒什么事,我只是覺得,你今天好像很不舒服,就不打擾你休息,我先回房了?!?p>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文茵就率先站起,好像是希望我早些離開似的,
“你要走了?”
她覺得自己言語唐突,見我盯著盤子,又轉(zhuǎn)過臉,放下手上的糕餅,
“那我送你到門口?!?p> “不用了,又不是外人,你既身子不適,還是留在房中好生休息?!?p> “那好……二嫂慢走?!?p> 我出去帶上門,邊走邊回想她方才各種反常的情態(tài)。丹青總是侍奉在側(cè),可若我直接去問,萬一真的是自己思慮過多,那到時豈不是讓文茵失了顏面。
我光顧想這些,都沒有注意到站在面前的瑾瑜,低頭徑直繞過,聽見他輕咳的聲音,這才緩過神。
瑾瑜靠在墻上,雙臂交錯放在身前盯著我,輕挑眉梢,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是我嗎?”
我付之一笑,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說些有的沒的,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唉……本來提前進門,想給你個驚喜,還帶了禮物。沒想到我夫人這么不給面子,我都在柜子后面站的睡著了,也沒見你人影,只好自己出來尋。我本將心向明月……”他還吟起詩來,“奈何我妻少風(fēng)情,為夫我很是傷神,這尋常的法子,果然難入夫人的眼??磥砦抑皇O伦詈蟮囊粯恿恕彼首髡?jīng)的模樣讓我啼笑皆非。
我走到他身邊,抬眼望著他,
“哦?那我倒是很好奇,你這最后一樣殺手锏,究竟是什么,能這么有自信?!?p> “嘶……”他側(cè)過身,繞到我后面,在我耳邊輕聲說著,“我記得上次我問過薛先生,你身上的毒蠱經(jīng)過這小半年的治療,已經(jīng)無礙了。我看你精神也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也幫我治一治?!?p> 我歪著頭,斜眼看著他,
“你要干嘛?”
瑾瑜低聲一笑,左臂擱在我鎖骨上,像是捉賊一樣的摟著我,呼出來的氣沿著我耳后傳到右側(cè)的臉頰,
“你說呢?”
我四下張望,拽著他的胳膊,想先下去問問文茵的事,
“一會兒侍奉的丫鬟過來看見,像什么樣子?差點兒忘了,文茵和鐘毓的生辰又快到了,你光顧著給我準備什么,不會忘了他們吧?!?p> 瑾瑜耍賴一般的,始終不肯放開我,
“我早就準備了,你這次別想趁機扯開話題,你明知我什么意思?!?p> “唉……好,晚上若是父親沒有要務(wù)交給你,就……”
“就什么……”
我憋了半晌沒有出聲,他在我臉側(cè)親了一下,松開手,
“這可是你答應(yīng)我的。父親前段時間將年關(guān)前的商務(wù)都吩咐我們處理的差不多,剩些瑣碎事,無關(guān)緊要。所以這段時間閑得很,我可以經(jīng)常在家,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
“好了……不逗你了?!彼炝松鞈醒?,打著哈切,“我這幾天忙得很,不得空休息,我先回房間躺會兒。不過夫人若是無事,也可以和我一起歇息,我還是有精神的。”
我用手肘向后使勁兒碰著他,結(jié)果被躲開,他沖著我眨眼,繼而抬手得意的揚長而去。
“唉……”這才剛過了上一陣的風(fēng)頭,身上的毒蠱逐漸解去,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罷了,他這邊晚些時候再說,先問清文茵的事要緊。
我在樓下的廚房打聽到文茵這兩天的吃食,確實都是些許清淡的飯菜,再三打聽,廚娘說文茵的飯菜尤其注意,稍微生冷刺激的東西都不接觸。
我到廚房后院的時候,我瞧見坐在石階上的兩個為廚娘打下手的小丫頭在擇菜,說起文茵的這兩天的吃食和其他丫鬟的議論,說文茵的癥狀,像極了和自己家中有孕婦人的表征。
我驟然蹙眉,生怕真是如此,余光瞥見身后一人。
“二少奶奶……”原來是阿茶,我差些忘了,阿茶的廚藝是頂好的?,F(xiàn)在雖說不怎么動手,手下的廚娘手藝不輸外請的廚子,對廚房的管事也是井井有條。
“你們兩個,見了少奶奶不叫人,還坐在這里說長道短,看來廚房的活是輕巧了些,讓你們這般沒規(guī)矩。”
“阿茶姑姑,不是的……”
“好了,我不過是隨便走走,這兩個丫頭我見著面生,是最近才找來的吧。”
“您說她們兩個,來的日子確實不長。她們家中境遇不好,但是有個姐姐是我的故知,念在這層關(guān)系,所以才向夫人求了個人情,讓她們做個雜役。阿茶不才,本是自己帶來的人,但不想給二少奶奶……添了麻煩?!?p> 我知道阿茶的言外之意,回身看著后面跪坐的那對小姐妹,看上去十三四歲,不敢抬頭。
“都是孩子,人生地不熟的,總要相互憑借著,說兩句話也是正常的。只是你們要記得,婆母的確宅心仁厚,但規(guī)矩終究是要注意的。有些耳聞之事,就當(dāng)耳旁風(fēng),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我相信你們兩個孩子跟著阿茶,耳濡目染,應(yīng)該能明白我的意思?!?p> “是……”
我輕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廚房,沒出幾步,阿茶便緊隨我追上來,
“二少奶奶留步。”
“你若是擔(dān)心我會因為那兩個丫頭的話動怒,或者告訴文茵,大可不必擔(dān)心。”
“這……多謝二少奶奶?!?p> “那你可還有其他的事要和我說?”
阿茶沒有應(yīng)聲,我轉(zhuǎn)過身,
“少奶奶!”
近日關(guān)于文茵的閑話在丫鬟之間開始流竄,阿茶也逮到幾個喜歡嚼舌根的,但也沒有多想,只是數(shù)落了幾句。后來她在廚房檢查吃食的時候,發(fā)現(xiàn)廚娘準備給文茵的飯菜,都是丹青特意過來挑選,讓廚娘照做。
雖說流言三分真七分假,但久而久之,阿茶也察覺出事有蹊蹺,可是又不能十分確信,所以便只能故作不知情。我答應(yīng)她不會說出實情,勸誡阿茶管教好手下的丫頭。
文茵說過之前在醫(yī)院做過檢查,可是這件事非同小可,若確有此事,那就是醫(yī)生那邊定是幫文茵隱瞞下來。如若不然,傳揚出去,公婆知道了,不只關(guān)系到姚家的顏面。
我現(xiàn)在反倒希望這都是自己的揣測,是那些人胡言亂語。等到晚膳過后,打算和瑾瑜提一下。
傍晚以后,我上樓想要回房,迎面過來的丫鬟腳步急匆,叫住我,
“二少奶奶?!?p> 她手上端著東西,蓋著錦緞,想來許是衣裳。
“這是二少爺讓我送來的換洗衣裳,浴室放好了水,我這就給二少奶奶擱進去。”
“哎……”還沒等我翻看里面的東西,她低頭笑了一聲就端走。
我站在原地自言自語,
“瑾瑜又在搞什么鬼?”
無奈跟著那個丫鬟去了浴室,她將我換下的衣裳直接收走,我也沒有在意。
結(jié)果洗完了以后,擦干了身子,伸手想去夠換洗的衣裳,一扯出來,整個人呆住,還以為不小心拿成了錦緞。
那件睡衣的下擺齊大腿,上面還露著肩膀,僅存兩條細肩帶,蕾絲的勾邊,更別提襟前領(lǐng)口低落的程度。我捂著臉站在鏡前,這和我現(xiàn)在沒穿看似也沒什么分別。
我正在發(fā)難怎么出去,身后傳來叩門聲,我嚇了一跳,抱著手上的……也說不上算不算衣服的衣服,
“少奶奶,您洗好了嗎?”
“額……等一下……”
我來回打量著浴室,看能不能找到件布料多的圍著。又擔(dān)心不做聲門口的丫鬟會以為我昏倒,找鑰匙直接進來,只好先穿著那件睡衣,用錦緞?wù)谠谏砬啊?p> 我掩著門,探出頭,看到她手上拿著長披肩,
“二少奶奶,少爺說擔(dān)心你出來著涼,讓我把這個給您?!?p> 瑾瑜這是成心捉弄我,明知道我在里面會手足無措,還要等我無可奈何的時候,再看我的笑話來“解圍”。
我接過她手上的披肩,好在這里挨著臥房的距離不遠,也沒有其他的房間,穿上以后我灰溜溜地往回走,推開門舒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