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試探

　　午后，閑聊了幾句，祭千凌又迫不及待地溜回了屋里。進(jìn)屋的時候，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在屋里搜尋了一陣，沒見著想見的人，有些小失落，但很快便又打起了精神。

　　這桌椅明顯不是給小孩用的，桌角高而厚實，椅子腿也又高又細(xì)，倒是很穩(wěn)；桌椅上都雕刻著許多奇珍異獸，一個祭千凌一個也不認(rèn)得，只覺得好看；伸手觸摸時，便忍不住用之間細(xì)細(xì)地描摹錯落有致的凹凸紋理。

　　太妙了!

　　他可能產(chǎn)生了點幻覺。

　　那花，好像真開得正艷，還能聞著點香味。

　　那獸長得很是奇特，乍一看去像一只羊，可卻長著張人臉，眼睛的位置也很是微妙，爪子看著又像是成年男子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模樣[注?]。

　　他認(rèn)不得，但也覺得雕刻之人技藝應(yīng)該很是精湛，將此獸的兇惡模樣刻得惟妙惟肖，他不過多看了兩眼，便覺得那獸隨時都可能自桌面一躍而出，撲上來。

　　尤其是當(dāng)祭千凌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劃過獸首時，他忽然就將手收了回來，心有余悸地盯著桌面上栩栩如生的不知名獸看，卻又什么都沒看出來，仿佛方才的一切感覺，都是錯覺。

　　可是不對，他剛才分明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快速地碰了一下他的指間，那觸感……分明是有些黏糊，像……舌頭之類的東西。

　　祭千凌慌忙站了起來，使勁搖搖頭，再去看桌面上的話，這一次卻什么都沒感覺到，甚至覺得這畫刻得有些……模糊?又好像挺好的，正正好，不太逼真，但也輪廓清晰，線條分明。

　　太奇怪了。

　　祭千凌不敢在這里再待下去，至少不敢坐在這里了，趕緊抱緊了懷里的書，往床榻走去；走到一半，看著眼前的床榻，忽然又想起那人倚在上頭的模樣，覺得很不好意思，也不大合適，于是停下了腳步，想了想，又要往外頭去。

　　還是石階最合適、最舒坦。

　　剛走到門口，九幽潯就迎面走來。

　　祭千凌愣了一下，而后反應(yīng)過來，喜色飛快的爬上臉頰，他仰著頭，咧這嘴傻乎乎地沖九幽潯笑著，“姐姐!”

　　九幽潯頷首，看他抱著書一副要往外走的樣子，微挑了一下眉，問他:“你這是，要打哪兒去?”總不能又要坐石階上吧？

　　“啊，我是想，是想坐在外面……”說到這個，祭千凌還怪不好意思的，他總不能說自己一個人害怕吧？害怕什么，害怕書房里的桌子……這怎么聽，怎么像胡編亂造的。

　　想到這，祭千凌趕緊又補充了一句，“不是想偷懶，就是想坐外面?！?p>　　九幽潯也不反駁，只是又問了一句，“如你先前那般?”

　　說完，人就繞過祭千凌進(jìn)了屋子。

　　祭千凌剛開始還沒明白這話什么意思，等話在嘴里過了兩遍才想起今早的場景，一時尷尬極了，也不好再出門了，老老實實地抱著書就轉(zhuǎn)身走回去。

　　然后盯著那個桌子，猶豫著要不要跟九幽潯說剛才的事，又怕是自己多想了。

　　“有話就直說?！本庞臐∪耘f靠在榻上，執(zhí)著書，頭也不抬，聲音是特有的清冷，也仍然空洞，語氣卻有些懶散，與平日里很是不同。

　　若是白濯在這，還能聽得出來，可祭千凌自己，是半分沒感覺到。

　　他只是猶猶豫豫的，看一眼近在眼前的桌子，又看一眼說了話卻一點額外的反應(yīng)都沒有的人，片刻后，還是遵從了本心。

　　他私心里是想要同姐姐親近些的。

　　于是他拐了個彎，往一旁走，在離九幽潯不遠(yuǎn)的地方停下，遠(yuǎn)遠(yuǎn)地沖她笑了笑，有些委屈地說:“我方才要去那桌上看書，因為瞧著桌上的鳥獸刻得好看，就想摸摸看，但是很奇怪，感覺手指好像被什么東西舔了一下。”

　　“先前姐姐在的時候，不曾發(fā)生這樣的事?！本褪且娔悴辉?，趁機嚇唬我。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垂著頭，一副委屈極了的模樣，顯然是在告狀了。

　　他也能得到偏愛嗎？在受委屈之后，在被欺負(fù)了以后，也能得人相護(hù)嗎？

　　九幽潯翻書的動作頓了一下，倒是有幾分詫異，很顯然，在今日之前，準(zhǔn)確來說，是在祭千凌單獨呆在這屋里之前，那確實只是件死物。在她來以后，也只會是件死物。

　　忽然想起來，她似乎，還未仔細(xì)看過那桌椅上刻著的東西，畢竟是那人送來的，她也沒想著還得親自過目。

　　看來，還是得自己過目，總歸不是自己人，便是送來日常所用之物，也未見有多干凈，什么東西也能混進(jìn)來。

　　這樣想著，九幽潯便起了身，隨手將書留在榻上，錯過祭千凌走到窗邊，先將簾子又往上拉了拉，日光便斜斜地照在她臉上，雙眸里映出光暈來，要比平時亮些，就叫她整個人柔和了不少，甚至?xí)o人一種，你能靠近她的錯覺。

　　祭千凌現(xiàn)下就有這種錯覺，似乎在那一刻，他便是讓她為他報仇也未嘗不可。

　　“還不現(xiàn)身，是要我親自請你嗎？”

　　清冷帶寒意，以及說話之人明顯不是很耐煩的語氣，一下子將祭千凌敲醒，冷汗從額頭滑落。他剛剛......

　　屋里靜悄悄的，既沒有人再開口，也沒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好似九幽潯那話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一般，祭千凌卻忍不住把心高高提起，眼神也變得警覺起來。

　　無聲的危險在空氣中彌漫，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呵?！?p>　　在這種情況下，九幽潯卻忽然輕呵了一聲，慢條斯理的來到桌邊，白皙的指尖從寬大的衣袍里探出，停在桌沿；手指微微曲起，輕輕地點著。

　　“吱，吱，吱......”

　　指甲在桌上輕輕敲擊的聲音富有節(jié)奏地響起，一聲一聲的，敲在在場的每個......人心上，做這事人卻已經(jīng)順著桌子坐了下來。

　　祭千凌覺得，若是那椅子能動，必然也要顫顫，可他那清冷高貴的姐姐停了敲桌的動作，把手一收，還能面無表情地理了理本就不亂的衣角。

　　祭千凌摟緊了懷里的書。

　　“還不過來？先前知道告狀，我不在時有人將你欺負(fù)去了，如今我在這了，你反倒不敢過來了。怎么，你也怕我？”

　　說這話的時候，九幽潯甚至還在理她那一絲不茍的衣裳，語氣也沒什么變化，甚至沒什么起伏，祭千凌卻忍不住抖了抖，尤其是隨著最后一句看似質(zhì)問，實則輕飄飄的，毫無問意，聽起來更像是在確定的話落下，他的心底產(chǎn)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

　　冷意從腳底竄起，直沖而上，在全身上下瘋狂竄動，祭千凌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九幽潯，全身緊繃著，不敢有絲毫松懈。

　　她很危險。

　　這個想法幾乎是瞬間在腦海里落成，并且迅速占領(lǐng)了他全部的思考。

　　“罷了?！?p>　　隨著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聲落下，站了起來，一言不合地往屋外走去。

　　背影也是清冷的，可更是——清瘦、孤寂的。

　　祭千凌盯著這樣的背影，忽然福至心靈，大腦還未反應(yīng)過來，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姐姐！”

　　他看到日光下，那人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也沒說話，像在等著什么。

　　那一刻，四周萬籟俱寂，祭千凌卻覺得自己聽到了驚濤拍岸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