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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時百病殘身

第十四種 在劫難逃一晌歡(四)

愛時百病殘身 歡歡別小年 4054 2020-02-07 01:52:19

  見你匍匐在我門外,我驚呆了,忙不迭扶你:“勿孤!你怎么在這里?”(一激動叫起你的俗名來)

  你已凍得渾身打顫,在我懷中似乎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全靠我用出吃奶的力,才把你扶起來,又艱難地挪了好幾步,總算就近把你拖到了我的床上。手電筒的光照下只見你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呼出白色的霧氣。我趕緊拿被子將你全身捂得嚴嚴實實,關門擋去呼嘯的寒風,倒了保溫杯里的熱水遞給你。你咽了一口熱水,而后握住我的手,你的手涼透了,感覺不出有一點力氣,軟軟地,與其說是握,不如說是搭在我手上,卻說不出的暖,讓人安心。

  這…...夜半無人,不顧寒冷,出現在我房門口,還這樣迫不及待地握我的手,我不是夢還沒醒吧?可這手的涼意那么真切。

  我厚著臉皮對你說:“一晌大師,勿孤,你是愛上我了嗎?才多久沒見,就想我了?”

  你看著我的眼神似乎全然不在乎我說什么,里面有許多看了讓人發(fā)酸的苦澀。我果斷地將你摟住,貼著你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說:“不如你還俗,我們在一起?!?p>  你居然聽見了,身體一顫,又哆嗦著在我手掌寫下一個‘’好”字

  我仔細看你寫了兩遍,怎么看怎么是個“好”字!我又不可置信地把我的話重新比劃了一遍給你,確保你認真明白我問的是什么,你幾乎是不加思索地,還是回了我一個“好”字。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你也太反常了吧!你的信仰,你遁入空門十年的修行,就這么輕輕易易地一朝為我放棄了?這......可能嗎?

  你看著我的眼神是那么肯定。

  這可把我高興壞了!以我的自我認知,本以為為你煎藥是我這輩子能做的對你最重要的一件事了,我以為我能留下來、為你辦點事情、做你的一個朋友,已經是天大的幸福,我做夢也不敢相信,你愿意與我在一起甚至不惜還俗,就這短短兩天的見面,你真的就愛上我了?愛到這般地步了?這突如其來的快樂讓我完全忽略了其中的種種可疑不妥,我只是懷著僥幸地想:興許你在山里呆了太久太寂寞早就想還俗了呢?想想看,一個成年男人在山里面,十年沒見過女人了,哪怕來個更年期大媽向你示愛,說不定你都會答應吧?我一定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好事,所以貪上了這等天大的便宜!

  盡管心里已經樂開了花,我仍舊不敢相信,又一遍遍跟你確認:真的嗎?真的真的嗎?你真的同意了嗎?

  你在我手上寫:真的。

  太好了!我笑哭出來,一把緊緊地摟住了你,我們現在是情侶了對嗎!所以我可以摟住你的吧!

  你任由我抱了一會兒,又輕輕將我推開。

  該不會反悔了吧?不要??!

  你攤開我的手,寫道:我體弱,不可…...

  我:“不可擁抱?”

  你搖搖頭,露出難以啟齒的表情。

  我心領神會:“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會做傷你身體的事呢?”

  你有些悲傷地看著我,眼中并沒有半點與我相同的喜悅,然后將我抱入懷中。我以為你是為那事而悲傷,安慰你:“我一點也不在乎,真的?!?p>  就這樣,我們相擁而眠,你的身體漸漸溫熱起來,我緊挨著你,感受著你胸膛的起伏,心中滿是如愿以償幸福的,就這樣無比安穩(wěn)地睡著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天亮了,在一片唧唧啾啾的鳥鳴聲中,我醒來睜開眼睛,見你依然躺在我身旁,我這才敢確定昨天發(fā)生的一切是真實的。沉睡中的你像個嬰兒,一把年紀的容顏,看起來卻還是那樣無邪。我在你唇上留了個淺淺的吻,你便睜開了朦朧的眼睛。那一刻我是惶恐的,惶恐你醒來忘記昨晚堅定不移的決定,惶恐你是夢游,惶恐你反悔然后怪責我褻瀆了你。

  但是你沒有,你看著我,沖我溫柔一笑。

  我偷偷跑去你的僧舍,給你拿來你的僧袍夾襖,然后再幫你妥妥地穿上衣服。你看起來雖然氣色不佳,卻是一臉的高興。我扶你去廚房洗漱,迎面走來了老和尚,他見到我這樣親密無間地攙扶你,先是大吃一驚,強壓著不滿的情緒瞪了我一眼,隨后和顏悅色地問你睡得可好。

  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對他微笑,并當著他的面握緊了我的手。

  老和尚嘆口氣,招呼我們洗漱好就可以吃早飯。

  隨后的五天,是我一生中最難忘最幸福的日子。我生平夢寐以求的事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的實現了,居然還是在這佛門清凈地,我和你成了一對形影不離、沒羞沒臊的情侶,甜甜蜜蜜地、晝夜不分地膩歪地在一起,老和尚并不來阻止我們,沒有任何人阻礙我們。好幾次我心中默默地一面感謝菩薩保佑,成全了我,一面又求佛祖原諒,搶走了你,我暗暗向佛菩薩懺悔:要罰就罰我,千萬不要怪責你!

  為了陪伴我,你不再念經了,而是陪著我看著我煎藥,我嫌外面涼,讓你回屋去躺著休息,你卻不肯。我們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掃雪一起從前院踱到后院,一起看天上美麗的彩霞,一起在夜燈下靜靜讀書。你身體弱,站不了很久,便需要扶你在藤椅上坐下,你無法聽見,無法說話,更多時候我們什么都不需要說,只相視一笑,便能相互明白。我不知道你是生來就這樣的好脾氣,還是因為不方便說話不方便拒絕,所以無論我說什么,你才會都同意,普天下多少好好先生,都做不到你這樣溫順體貼。

  到了夜晚躺在床上,我貼著你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地向你訴說那永遠也說不完的情話,你總是溫和平靜地微笑看著我,溫柔地握著我的手,你聽得累了的時候,也不說累,只是眼皮漸漸耷拉下來,呼吸也漸漸沉重,我就什么都不說了,安靜地擁抱你入眠。

  我快樂極了,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我悄無聲息地成為了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唯有一樣,當我問你,那些佛經可不可以以后再送,或是不送了,你卻始終堅持最初的要求,一點不肯通融。

  令人高興的是,你喝了藥又有了我貼身的看護,身體似乎好些了,由我攙扶著,你可以走三分之一的下山路了,雖然半步半走地走,走得十分緩慢,累起來還帶些咳喘,你走到走不動了停下來時,離山腳還有那么遠的距離,但這也算是看到了希望。

  我說:“等你再好些,我們就一起下山吧?!?p>  你愣了愣,笑著向我點點頭,目光中卻滿是心疼,我只道你是心疼我一路攙扶你的辛苦,說:“我一點都不累?!?p>  這朝夕共對的五天里,我無時無刻不牽著你的手,隨時隨地擁吻你,而靦腆的你,只在每天晨昏親我的唇,你的吻清淺發(fā)澀。

  轉眼到了第六天,你鄭重其事地把那些經書放到我的旅行包里,在我手掌寫下:慢慢不急,注意安全。

  我依依不舍又放心不下你,千叮嚀萬囑咐,你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答應我,答應我你會好好調理身體,答應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必須可以扶著我走下山了,答應我,到時也送我一本佛經,答應我,下山去治病,還俗與我結婚……

  我說什么你都認真地點頭,你什么都答應了我。

  終于,我再沒有一件一樁猶疑的事了,便背起經書,深深地擁吻了你一下,信心滿滿地出發(fā)。

  我剛一轉身,卻聽見你急急地由喉嚨發(fā)出兩聲:“??!??!”

  怎么了?

  我回過頭,你用你那清淺發(fā)澀的吻再次親我的額頭和嘴唇。你的眼中滿是傷感,擔憂和不舍。

  我回吻了你,又抓著你的手狠狠地揉搓親吻,滿懷信心地在你手中寫下:我不會去很久,你要好好養(yǎng)病,等我回來。

  我終于走出了你的視線,輕快地朝山下走去,我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些經書都送完!我一定可以的!然后再回來接你下山!走著走著,空中似乎又傳來了你干啞的兩聲“?。“。 钡慕袉?,是幻聽了吧,你發(fā)不出那么響的聲音。

  我這是多思念你啊,才離開片刻,便出現了幻聽。送經沒有個把月完不成,可不要活活把我想死了。

  輕快的步子越走越沉重,下到山腳,我就開始后悔了。我們都已經是情侶了,為啥我不能跟你撒個嬌,再寬限些時日等你好了一起下山送經書呢?為什么非得我一家家親自前往呢?如果我從來沒有出現,你這些經書最后還不是一樣要發(fā)快遞嗎?

  我找到村東頭石橋邊的老驢頭,在他家中借宿。

  一坐下來,我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包,細看那些收件人的地址,他們天南地北的散布在全國各處,有的還在聽也沒聽過的交通不便利的山溝溝里,要真的一家家跑,沒有大半年根本跑不完,大半年不能相見,你孤零零在山上該有多想我呀。轉念一想,如果我發(fā)順豐快遞,你也不知道啊,對!我就發(fā)快遞吧!又省時又省力!不行不行,這是你親手抄寫的經書,上面興許有佛光,其中的講究我又不知道,萬一我不親自虔誠送經,又或者快遞被壓在什么臭的臟的污穢之物下面,褻瀆了佛光,佛菩薩會不會怪罪呢?我是替代你去送經的,佛菩薩怪罪我也就罷了,倘若遷怒于你,就你那身子骨,可怎么受得起呢?我苦惱地翻來覆去想了一宿,大半年實在太漫長,太漫長了!假如我留在山上陪伴你照顧你,大半年說不定你都能下山了呢?我還是回去山外廟等你病好后一起下山,再去送經,到時候慢慢送,送一年也不怕。唉!不行??!幾次問你,你都那么堅持,也許其中真的有耽誤不得的道理,在山上的時候,你對我那么好,樁樁件件都聽我的,就叫我辦這一件事,我再借口推脫,是不是也太不夠愛你了?萬一你心涼了,跟我分手可怎么辦?

  我輾轉一夜做了激烈的思想斗爭,直到清早天還未亮,老驢頭給我端來熱騰騰香噴噴的清明果,對我說:“姑娘你看新聞了沒有?外頭肺病鬧得可兇了!會傳染!死了好多人哪!你現在最好莫要出村,呆在村里最安全?!?p>  我眼前一亮,不可思議地感激地看向老驢頭,這簡直是個再合適不過的理由了!我終于有理由不用去送那些經書了!我可以回去山上陪伴你了!我頭一次這樣期待黎明,期待天亮起來,甚至連香噴噴綠油油的清明果子都沒心情去品嘗,只把它們裝進保鮮袋子里,我要帶這些點心上去和你一道分享。

  可是該日出的時候,天卻沒有亮起來,山上起了霧,又綿綿地下起了濕冷的雨。我急不可待地撐了傘,一步一滑艱難地向山上爬去,山路泥濘,足足花了比上一次爬山多一倍的時間,才氣喘吁吁一身狼狽地來到山外廟。

  我沒有停下來整理我的頭發(fā),也沒有補上口紅,我知道你不會介意我的邋遢。

  推開禪院虛掩的門,我大步跨了進去,迫不及待嚷嚷道:“我回來啦!”

  院子里卻不見你人影,喊了兩聲,老僧也沒有出來,是在打坐吧?雨淅瀝瀝地小了些,山外廟分外的寂靜,寂靜中,還聞見了濃濃的燃燒柴火的煙味。

  從禪院走到空無一人的佛堂,你怎么沒在打坐呀?是累了在午休吧?懂的保養(yǎng)身體,真乖。

  我穿過佛堂,又急急穿過禪房,邊走邊嚷嚷著:“勿孤我回來啦!我決定先陪你……”

  推開禪房的后門就是后院,那里有我們相擁在一起的臥室,可此刻,映入了眼簾的卻是一堆木柴上熊熊燃燒的火光,我一時被火光閃得睜不開眼,被那濃濃的煙嗆出眼淚。

  這是燒什么這么大陣仗?也太嗆人了!

  待我定睛看時,卻見老僧在一旁敲著木魚念經?;鸸庵?,是不是…...是不是…...躺著一個人?是我看錯了嗎?那人為什么這么像你?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fā)出聲音地問:“大師…你…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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