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奔流直到外面人囂馬嘶,方才醒來。他一醒來,就覺得頭痛欲裂,忙穿衣起床,卻是手軟腳耙。這時門外手下來報(bào):“爺,鹽幫凡城分舵人馬到了?!彼s忙振作精神,穿好衣裳,勉強(qiáng)走到門口,一個踉蹌差點(diǎn)摔倒。暗叫不好,問道:“華山派那幾個傢伙有動靜嗎?”
“沒有,肖宇一直盯著?!笔窒驴闯隽怂漠悩樱Ψ鲎∷?,道:“爺,凡城分舵華舵主在下面廳里候著,你老先見見,剩下之事,見過之后,再行定奪。”
羅奔流剛邁出腳步,突然站住道:“不忙。熊三,你先到我房里,看看姓藍(lán)的還在不在?!闭f著話,他手扶門框,呼呼喘著粗氣。
熊三到衣柜一看,大驚失色,怔在了當(dāng)場。羅奔流見狀,頓感大勢不好,忙奔到近前一看,衣柜里空空如也,藍(lán)大先生已經(jīng)不翼而飛?!班弧钡匾宦暪纸校沧矝_下樓,氣急敗壞地吼道:“快去。看華山派還在與不在!”他才走到一半,肖宇與劉三奔了過來,聲嘶力竭地嚷道:“跑了,全跑了!”
他們的聲音,驚醒了客棧的客人,很多房間都亮起了燈光,樓上還有人探頭來望。凡城分舵華舵主聽到喧鬧聲,帶著七八個手下,急急忙忙奔了過來,大老遠(yuǎn)的,就聽他大聲道:“現(xiàn)在整個客棧,被小弟帶來的二百兄弟,圍了個水泄不通。羅兄請放寬心,任他什么硬茬的點(diǎn)子,今日都插翅難飛!”
羅奔流感到頭暈?zāi)垦?,他看著他,垂頭喪氣地道:“唉,不知怎么回事,點(diǎn)子已經(jīng)跑了?!痹捯魟偮洌眢w搖晃了兩下,往后便倒。他身后熊三手快,忙扶住他。他緊握住已到跟前的華舵主雙手,急切地道:“華兄,點(diǎn)子救走了藍(lán)大先生,去之不遠(yuǎn)。小弟拜托兄長,立即派人去追,千萬不要讓他們跑了。拜托拜托!”回頭望著熊三等人,有氣無力地吼道:“快追,快去!”說完,軟軟倒在熊三懷里,人事不省。
一個時辰后,他慢慢蘇醒。頭已不再疼痛,身體也輕爽了不少。床邊熊三正滿臉關(guān)切地望著他,他笑笑道:“有消息嗎?”
搖了搖頭,熊三道:“華舵主帶人兵分三路去追,到現(xiàn)在還一點(diǎn)消息也無。”遞上水杯,道:“爺,你喝點(diǎn)水。”
羅奔流接過喝了兩口,問道:“送到我房間的飯菜,你們檢查過沒有?”
熊三道:“檢查過。爺,怕有什么不妥,我還叫薛五到廚房,盯著廚師給你做菜,飯也是我親自盛的?!鳖D一頓,滿臉狐疑地道:“莫非那送上樓的小廝,他做了手腳?”
羅奔流心中充滿了懊悔,他恨恨地道:“我當(dāng)時見那小廝,放菜在桌上的時候,笨手笨腳,還曾問他。可他笑笑,說剛來沒多久,還有些手生。我又盯著他多看了幾眼,沒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待他走后,我不放心,又拿銀針在飯菜里測了測,見沒什么反應(yīng),才放心吃下。也是這幾天太辛苦,所以吃得特別香,特別快,還特別多?!?p> 熊三道:“他到底下了什么毒?怎么我們各種方法試了,竟檢不出來?”
羅奔流黯然一嘆,道:“他沒下毒?!毙苋唤猓骸八麤]有下毒,爺怎么會這樣?”羅奔流道:“他沒有下毒,他用的是迷藥。華山派自命不凡,這種江湖霄小的作法,他們絕對不會用。所以我懷疑一個人,一個陰姑娘視為心腹大患之人……”
不等他說完,熊三急道:“莫非是江小辰?”
羅奔流點(diǎn)點(diǎn)頭,道:“很有可能。”熊三不解:“聽說江小辰武功蓋世,他似乎用不著多此一舉吧?”
羅奔流嘆了口氣,道:“也許他還顧忌我是他師兄吧?”
熊三大吃一驚,道:“爺,江小辰竟然是你師弟?”
羅奔流擺擺手,道:“你到下面候著,一有消息馬上稟報(bào)。我倦了,再回床躺躺?!?p> 天剛放亮,兩路人馬回來,都是一無所獲。羅奔**神恢復(fù),他要求華舵主與他一道,趕緊帶著全部人馬,朝剩下那路人馬的方向,全速追擊。
追了二十里,迎面碰上副舵主解乙正帶著六七十個一臉疲憊的兄弟,蹣跚而來。一見他們,驚喜交集,拍馬疾速馳來,揚(yáng)聲問:“當(dāng)家的怎么也來了?”
華舵主道:“羅兄說來看看你們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有。怎么,有線索么?”解乙到得跟前,在馬上朝羅奔流拱了拱手,然后對華舵主道:“在前面三十里的雙耳集,見到點(diǎn)子遺棄的馬車。我們把雙耳集搜了個遍,一無所蕕。”
羅奔流聞言,眼睛放光精神一振,急切地道:“華兄、解兄,依兄弟之見,咱們還是應(yīng)該再到雙耳集,看看有沒有漏掉的線索!”
解乙頭連搖,不悅地道:“兄弟辦事,難道羅兄信不過?”
眼看煮熟的鴨子飛了,羅奔流心猶未甘。訕訕一笑,忙解釋道:“解兄哪里話?只是兄弟覺得茲事體大,咱們還是小心為上。這藍(lán)大先生,可是陰姑娘的勁敵,就這么讓她跑了,陰姑娘怪罪下來,恐怕連累到鹽幫弟兄。是以兄弟冒昧建言,請二位兄長無論如何再過去看看。”
華舵主笑笑,道:“再去,這一來一往六七十里地,就算點(diǎn)子真在集上,也早已逃之夭夭。不過羅兄言之在理,小心使得萬年船,咱們再去看看,興許有所發(fā)現(xiàn),也未可知?!?p> ……
……
今天,是紫竹這一個月以來,最開心的一天。她和大牛、小可憐拼死殺出重圍,找了個山洞躲了十天。眼看著大家身上的傷好了大半,于是下山,卻意外打聽到藍(lán)大先生也逃到了附近。三人欣喜萬分,到處打聽,然始終未能找到。不想就在大家失望之極時,得到一個不幸的消息,藍(lán)大先生在馮郎中家,被“青蓮會”抓走了。
三人一合計(jì),決定不管千難萬險(xiǎn),一定要把藍(lán)大先生救出來。在“云香居”,小可憐冒充小廝,騙過了羅奔流,讓他吃了下有迷藥的飯菜。趁他昏睡,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藍(lán)大先生救了出來。
藍(lán)妮受傷頗重,宋玉那一拳,震傷了她的肺腑,而申無敗一掌擊在她的左肩,打碎了她的骨頭。再加上這一路的顛簸,弄得她渾身上下疼痛難忍。然而她的心情,卻是萬分喜悅。大牛背著她,在村子里雇了輛牛車,她此刻躲在牛車?yán)?,聞著清晨含露開放的山花芬芳,往日愁悶一掃而光,胸臆已是大舒。
她做夢也未想到,紫竹竟是如此有膽有識,有勇有謀。在自己三人尚且有傷在身的情況下,她竟然不顧自身安危,硬是甘冒奇險(xiǎn)將她從羅奔流眼皮底下救了出來。她馬上想到江小辰,想到紫竹一個女流之輩,居然和他一樣有情有義。“唉,同氣相求,真是一點(diǎn)不錯。”
她又想,紫竹在長春寨幾年,自己忒小看了她,沒想到她竟然是女中諸葛。她怨自己有眼無珠,在心底里,她覺得自己和江小辰比,差得太遠(yuǎn)。紫竹、大牛、小可憐的行動,足以證明這一點(diǎn)。
想到江小辰,她就想到極樂島。他現(xiàn)在在極樂島么?在那兒,有憐梅陪伴,有兒子逗樂,享受著天倫之樂,愉快的時光。想到爺爺、母親下落不明,如今孑然一身,躺在這牛車之上,躲避著仇敵追殺,她不禁又黯然神傷。
紫竹坐在她的旁邊,也在想著心事。前天聽人說起公子在相城地界,救了天地會岑總舵主一行。那么,往相城去,興許能夠見到他。但相城那么大,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他呢?還有,如果我們千辛萬苦趕到相城,他已去了別處,又如何是好?不如就近聯(lián)絡(luò)天地會的人,讓他們把消息傳過去,興許是最好的方法。
她又想,看藍(lán)大先生的傷,一兩個月也難大好,要是不快點(diǎn)見到公子,這段時間,要怎樣才能保她周全?在這危險(xiǎn)重重之下,又哪里去為她尋醫(yī)問藥?她望著在前面緊走慢走的大牛、小可憐,鼻子有些發(fā)酸,心道:這些日子里,他倆不叫疼、不叫苦,默默地跟著她,把命交到她的手上,不愧是真真正正的好兄弟!
太陽從山頂探出頭來,和熙的陽光照在他倆的身上。大牛喝了口水,將水壺遞給趕車的成大福。成大福笑著擺了擺手,從身邊拿起一個碩大的葫蘆來,揭開蓋,“咕嚕咕嚕”喝了幾口。
他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接下這活兒,小半天相處下來,已經(jīng)心安不少。從他們的神情話語中,他感覺他們是正派人。
大牛將水壺遞到紫竹手上,紫竹喂藍(lán)妮喝了幾口,然后放在身旁。小可憐回頭沖紫竹笑,“她好些了么?”
紫竹望著他瘦瘦的臉龐,瘦瘦的身體,心里涌出憐愛,沖他柔柔一笑,道:“好多了。”頓一頓,又道:“你上車歇歇,我下來走?!?p> 小可憐頭搖得像撥浪鼓,道:“我不累。你坐著,好生陪她?!贝笈T谝慌砸驳溃骸澳氵@幾天累得夠嗆,在車上好好歇著?!?p> 紫竹的眼淚忍不住滾了出來,她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藍(lán)妮望著她,從他們的話語中,她感受到了他們的情誼。他們的情誼,是經(jīng)歷了生與死淬煉的那種,她能明白它的份量。由他們,她想到了刎頸之交的故事。
它講的是春秋時,西羌汶州積石山,一個四十余歲飽學(xué)之士左佰桃,聽說楚元王求賢若渴,四處延攬人才,于是不遠(yuǎn)萬里,去楚面君。有一天他走到西蜀之地,天色已晚,,看前面竹林掩映中有三間茅屋,亮著燈,于是叩門求宿。主人羊角哀,二十余歲,家中徒有四壁,惟床上有些書卷。話語中二人志趣相投,均有救國安民之志,遂結(jié)為異姓兄弟。佰桃見他一表人材,學(xué)富五車,勸他一同赴楚。羊角哀也正有此意,二人結(jié)伴上路。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跋涉,二人到得秦嶺,彼時已進(jìn)冬月,秦嶺大雪紛飛,二人所備衣服糧食不足,左佰桃將衣衫脫予角哀讓其獨(dú)行,角哀堅(jiān)不允,佰桃又跳又叫,后來躲進(jìn)一個樹洞。羊角哀無奈哀慟離開,不一日至楚,得上大夫裴仲舉薦,因才華出眾得元王喜愛,封為中大丈,賜百金,綢緞百匹。他向元王辭官,請求派人去尋佰桃。至?xí)r,伯桃已僵死樹洞久矣。角哀將兄遷址厚葬。某一日,他去祭拜佰桃,宿荊軻廟,夜夢佰桃滿面憂傷說:荊軻死后,被高漸離偷葬于此,而他的墓穴,緊鄰荊軻墓。常被軻欺侮,讓他遷走。羊角哀怒,問若不允,如何方能助兄抗軻?佰桃說試試燒些紙人紙馬。第二天,羊角哀備足紙人紙馬在兄長墓前焚化,當(dāng)晚他夢見左佰桃鼻青臉腫對他說,昨晚被荊軻揍了一頓,還說若不遷走,定把他骨頭打出墳?zāi)?。羊角哀醒后,到廟里荊軻像前戟指大罵,爾后到佰桃墓前獻(xiàn)祭,畢,對隨從說,我死之后,與兄長葬在一起。撥出長劍,叫道“哥哥,做弟弟的來幫你!”然后自刎身亡。隨從遵命將他與左佰桃葬在一起。是夜,狂風(fēng)大作,雷電交加,隱約有喊打喊殺之聲。天明,荊軻墓裂!楚元王知其事,建忠義廟,勒碑以記。
“唉,都是一般把情義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的人?!彼{(lán)妮十分感概。
……
……
江小辰盤坐屋內(nèi),頭頂薄霧繚繞,體內(nèi)真氣在前胸后背環(huán)流不息,越來越大越來越強(qiáng),漸至浩浩蕩蕩,滾滾奔涌周遍全身,激凌諸穴,令他心底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洋洋通泰喜樂之感。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強(qiáng)烈,直至占據(jù)整個身心。
至從他被小老頭打落江中之后,每次運(yùn)功,氣息都全然不依掌控。后來照長春谷的三幅道士行功圖,依樣畫瓢,倒有好轉(zhuǎn)。他人又刻苦,勤練不輟,十成的內(nèi)力,倒有六成能夠隨心所欲。然則余下之力,總是不聽使喚。這,也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上次大海之上,藍(lán)玄衣與他聊天,觀他氣色,又替他診脈,說他練功不當(dāng),走岔了真氣,須得盡快找對方法,加以調(diào)養(yǎng)對冶,不然終會傷經(jīng)破脈,釀成大禍。聞言之后,他深以為憂,與藍(lán)玄衣探討了糾治的方法,總有七八種之多,最后都被藍(lán)玄衣一一否決。
直到前不久遇見花五姑,她在一次閑聊中,也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他練功方法有問題,極易走火入魔。及聽他說內(nèi)練之法是不戒大師所傳“龜息神功”,她又覺不可思議。及至他把長春谷遇襲,武功全失,后偶見三幅圖畫,依樣畫葫蘆,在全無氣息走向心法的情況下,盲修瞎煉,竟然有成說出,她才恍然大悟。然后詳細(xì)詢問了他日常練功的細(xì)節(jié),默然良久,告訴他諸神殿的不傳之秘里,有一門內(nèi)功心法,正好可以對治他目前的問題。但他并非諸神殿之人,若傳了他有違祖制,委實(shí)令她好生為難。
后來甘泉島范無聲下毒,差點(diǎn)毀滅了諸神殿僅存的一點(diǎn)元?dú)?。劫后余生,花五姑感恩戴德,也就放下心中顧忌,毅然決然地將太初秘笈里的內(nèi)功心法“太一紫霞”傳了他。
他大喜過望,馬上在花五姑的指導(dǎo)下修習(xí),日日勤練不輟,很快便運(yùn)用自如?!疤蛔舷肌惫粎柡?,修習(xí)不到三月,他已能將體內(nèi)真氣調(diào)運(yùn)純熟。不但如此,也就在這短短三月時間,他就練到了武林人土夢寐以求的紫氣重樓境界。
他頭上的白氣帶著隱約可見的紫色光暈,一波一波慢慢擴(kuò)散,漸漸擴(kuò)散到了整個房間。他的臉色冷著翠玉般的碧潤之光,眉間若有若無地前后凹凸。凹凸之時,還伴著似真似幻的金光。他的體內(nèi)奇經(jīng)八脈,暖流激蕩,海底百匯陰升陽降,正是到了天地交泰的緊要關(guān)頭。
門外岑鈞聲幾次欲進(jìn)屋探視,都被阿呆擋住。江小辰交待過,若非他自己從屋里走出來,誰也不能進(jìn)來打擾。岑鈞聲見他七日來不吃不喝,沒踏出房間半步,心中十分擔(dān)心。恰巧昨日江南分舵稟報(bào),說紫竹姑娘救了藍(lán)大先生,已被分舵妥善安置,正在送來的路上。他怕有什么閃失,忙將身邊之人,盡遣前去接應(yīng)。而在此關(guān)鍵時刻,江兄弟依然房門緊閉,沒有半點(diǎn)消息,你說他急是不急?他怕萬一陰柔乘虛而入,前來襲擊,卻是如何是好?
他在外面心急如焚,江小辰在里面,也已到了最后關(guān)頭。他只覺心生喜樂,真氣內(nèi)力沛然無儔,柔弱似水隨意自在,洋洋灑灑和熙暖暖,說不出的舒泰愜意。
便在這時,岑鈞聲最不想見到也最怕見到的情況出現(xiàn)了?!疤一ㄉ瘛彼斡瘢裣蓪m主范素素,還有白虎護(hù)法“修羅手”秋劍生、田二姊等率領(lǐng)十余名武林高手,悄然走到了門外,走到了他和阿呆的面前。宋玉白白胖胖的一臉上擠出幾絲笑容,打了個哈哈道:“岑總舵主,放著天地會的事兒不做,你倒躲在這兒享清福來了?”朝門里瞅了瞅,他不陰不陽地道:“那屋里之人是誰?竟敢勞駕岑總舵主在這兒干起看門護(hù)院的活兒。”
秋劍生六十歲上下,長得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皮膚偏黑。此時他掃帚眉挑了挑,陰森森地接口道:“能勞駕岑總舵主當(dāng)跟班的人,我猜一定是該死的江小辰。岑總舵主,是也不是?”
岑鈞聲心中暗暗叫苦,他們剛剛到這“天外居”七天,對方竟然能夠?qū)?。而他們尋來,又偏偏在這要命的時候。憑自己與阿呆,要想保的江兄弟周全,恐怕萬萬不能。縱是萬萬不能,他也必須盡心盡力拼死一戰(zhàn)。他又暗暗為靈兒他們擔(dān)心,他們?nèi)ソ討?yīng)紫竹姑娘與藍(lán)大先生,該不會被姓陰的偵知,在路上設(shè)下圈套吧?他這里心念電轉(zhuǎn),阿呆已經(jīng)挺身而出,氣憤地沖秋劍生嚷道:“你這黑矮子,怎么可以罵我主人?”
秋劍生中等身材,個子不算矮,但他站在宋玉身旁,宋玉比他整整高了大半個頭,當(dāng)然一下子就把他顯得矮了。況且阿呆長得人高馬大,罵他矮子,也在情理之中??尚Φ氖牵R矮子也就算了,偏偏還加上個黑字。秋劍生幾時受過這種侮辱,聞言陡地勃然大怒,手中長劍一挺,和身便撲了上去。
秋劍生成名四十載,一把玄鐵劍,縱橫天下幾無敵手,要不怎么能坐上諸神殿白虎護(hù)法的位子。如今他含怒而發(fā),傾畢生功力于劍上,當(dāng)真一出手便石破天驚!只見真氣催動之下,劍身光芒大熾,光影氤氳里寒芒奪奪,疾如逸電望對方一閃而至。
阿呆氣定神閑,雙目凝視著襲來的劍尖,在劍光堪堪攻到的一瞬,身形如魅影般往左一側(cè),同時雙爪疾快無比地抓向?qū)Ψ铰燥@枯瘦的手腕,招式突兀大膽,凌厲霸道,竟是寸毫不讓,針鋒相對。
秋劍生做夢也沒想到一身下人打扮的阿呆,竟身懷驚世駭俗的絕技。見狀大驚失色,一劍落空,慌忙還劍回撤,同時左掌切出,直劈對方抓至脅下的指爪。無奈他先前太過輕敵,又怒令智昏,傾盡全力一劍刺出,志在必得,恨不得在對方身上刺出個透明窟窿,所以招式用老,驚覺不對之時,想要撤招變招已經(jīng)慢了一步。
阿呆出手,拿捏得又準(zhǔn)又狠,直到他招式用盡,劍尖堪堪攻到之時,才在險(xiǎn)至毫巔的剎那,施展“飄忽紫驚煙”避開來劍。而以逸待勞攻出的兩爪,也是集畢生功力而為,豈是對方輕易能夠逃避?
范無聲能夠訓(xùn)養(yǎng)殺手,其對武功招式的理解把握拿捏,都有其獨(dú)到之處。他一見對方來勢洶洶,知非易與之輩,條件反射地就用出誘敵深入之計(jì)。待對方傾盡全力的招式施展將畢,無法變化之時,方興雷霆一擊。他這一出手,若是一般的頂尖高手,縱不送命,必定殘廢當(dāng)場。然而秋劍生是頂尖高手中的高手,一生拼斗無數(shù),反應(yīng)自非常人能及。轟然一聲巨響,阿呆抓向他脅下的指爪,見他手掌劈來,迅捷化指為掌挺攖而上,兩掌撞實(shí),他噔噔噔連退三步,秋劍生沒想到他會變招硬拼,蒼促之間力道不夠,雖然避過了殺身之禍,但也被他豐沛的掌力震得倒飛出去,落地一個踉蹌,搖晃幾下方才站穩(wěn)。而握劍的手腕,指痕宛然,痛得徹骨,幾至手中長劍拿捏不住。
目中駭然,他死死盯著對方。阿呆雖也被他震得肺腑生痛,氣血上涌,然則是小有不適,了無大礙。呆呆一笑,他道:“你對主人不敬,和該倒霉!”
在場眾人,包括宋玉、范素素、田二姊等,皆被震驚當(dāng)場。他們死也不會相信,一個看門的下人,竟然有如此冠甲天下的武功!宋玉心中暗想,他就算是取巧,也是因?yàn)橛腥∏傻膶?shí)力,秋劍生真真正正地和他打,也絕無勝望。范素素看出對方武功路數(shù),和自己竟同出一轍,但她自問,若單以“飄忽紫驚煙”而論,她比他也是稍遜一籌?!斑@人是誰?為何對他,會有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岑鈞聲雖然看過阿呆出手,但那次是馬琳兒與他女兒。二人武功比之秋劍生,差了可說是十萬八千里。今日見他一個照面,便讓對方呆在當(dāng)場,心中也是震驚不已。
秋劍生向來眼高于頂,自命不凡。沒想到一出手,便已受傷萎頓。如今握劍的手,疼的瑟瑟發(fā)抖,想江小辰一個下人,已是如此武功卓絕,自己跟著陰神主和他斗,恐怕前景不妙,不要弄得一世英名付之流水。怯念一萌,霎時間心灰意冷,怔怔地立在當(dāng)場,不知該如何是好。旁邊宋玉冷笑著上前一步,道:“老夫來領(lǐng)教領(lǐng)教?!睂σ粋€下人,他也是客客氣氣,可見他的內(nèi)心,雖是去撿便宜,實(shí)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阿呆望著他,呆笑一笑,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雙掌,一上一下,一招“青龍擺尾”護(hù)住上下二盤,靜待對方的攻勢。宋玉道:“小心了?!彪p拳轟然擊出,以開天劈地之勢,砸向?qū)Ψ叫乜凇?p> 阿呆見狀更不少待,左掌向前一探,右掌變掌為抓,倏地從下往上撩向宋玉打來的拳頭。同時身隨爪行,只聽呼呼風(fēng)聲,二人拳來掌往,越打越快,直到后來只見人影飛旋,青影幢幢,令人眼花繚亂目不睱接。
打到后來,兩人腳下越來越快,出手卻不似先前,俱是疾而不顯急劇,舒而不減狠辣,四周花草樹木,被勁氣激蕩得飄搖顫瑟,枯枝敗葉隨風(fēng)飛舞。
岑鈞聲看出,阿呆內(nèi)力比之宋玉,差了一籌,加之先前全力與秋劍生對了一掌,氣血尚未平復(fù),如今這種比拼內(nèi)勁的打法,于他十分不利,相當(dāng)于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然高手比拼,必定是強(qiáng)橫者掌控局面,弱者只能因應(yīng)強(qiáng)者。他旁觀者清,心內(nèi)雖然著急,卻也無計(jì)可施。
宋玉臉色鐵青,對方已與秋劍生打了一場,三百招下來,仍然攻守有序,毫無敗象,他不由暗暗心急。然而縱使他出拳越來越重,對方都能仗身法步法與招式之妙逐一化解。他擔(dān)心長此下去,自己內(nèi)力消耗過大,到強(qiáng)弓之末時,反被對方占了便宜。
對方出招有時大開大闔,端嚴(yán)穩(wěn)重;有時輕靈自然,矯健狠辣;有時剛勁威猛,有時柔如柳絲;總之,變化多端,令他殊難啟其敗端。
激斗中,宋玉雙拳翻飛,在阿呆個影中攻來襲去,游刃自如。阿呆雙爪猶如激風(fēng)驟雨般,將自己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對方內(nèi)力雖然強(qiáng)勁洶涌,一遇上他這種虛虛實(shí)實(shí)、忽左忽左千變?nèi)f化的打法,也是徒嘆奈何。二人又斗了兩百余招,阿呆感到斗場內(nèi)壓力越來越大,出手已不像先前那般輕捷自如,心中有些發(fā)慌,他感覺再斗下去,已無取勝的可能。怯意一生,出手便不如先前硬朗刁鉆,宋玉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驗(yàn)豐富老到,見狀得勢不饒人,出手更見狂猛有力,步步進(jìn)逼,迫得對方左支右撐忙于招架。
阿呆一生經(jīng)歷無數(shù)惡斗,但他覺得宋玉,方是他所遇平生勁敵。宋玉一招“火燒云”攻向他的下盤,他一招“玄鳥生商”撩向他的手肘,堪堪撩到,宋玉驀地左拳錘向他的胸口,右手切向他的指爪?!皢辍钡匾宦?,阿呆在間不容發(fā)的瞬間,仗“飄忽紫驚煙”玄妙無比的身法,避過宋玉擊到胸口的鐵拳,同時左腕一翻,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枚金光閃閃的金針,金針如毒蛇吐信,霎時噬至對方拳頭。
人影乍分,阿呆胸前衣襟赫然破了一個大洞,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來。他搖晃了兩下,強(qiáng)忍著將涌到嘴里的鮮血硬吞了下去。他笑容滿面的望著宋玉,宋玉此時右拳低垂,骨痛欲裂,傷處一個豆大的洞口,正淌著汨汨鮮血,鮮血流成一條線,流落地上。
宋玉滿臉殺機(jī),惡狠狠地盯著他:“你使詐!”說著,他運(yùn)指點(diǎn)了手上穴道,止住血流。
阿呆搖搖頭,道:“你要?dú)⑽?,我便要?dú)⒛恪D憧梢杂媚愕姆椒⑽?,我也可以用我的方法殺你。”頓一頓,他呆呆一笑,道:“我針上有毒?!?p> 聞言,宋玉臉色大變:“什么毒?”
阿呆搖搖頭,道:“我不會告訴你?!?p> 田二姊抓過宋玉的手掌一看,道:“是五步蛇毒?!睆膽牙锾统鲆粋€藥瓶,倒了兩粒藥丸遞到他手中,道:“快吃!”
阿呆先是吃了一驚,隨即笑了:“嘿嘿,一共三種毒,你只說對了一種?!?p> 田二姊望著他,趨前兩步,緩緩抽出長劍,劍尖指著他,笑道:“你現(xiàn)在受了傷,不要妄動真氣,不然定會吐血而亡?!?p> 阿呆一愣,道:“本來是我贏了,你們不要臉,三個打一個。”
田二姊道:“你現(xiàn)在的狀況,宋護(hù)法上來,你也走不了二十招。老身只是幫宋護(hù)法點(diǎn)小忙,又怎么能算倚多為勝呢?”
阿呆道:“若你不給他解藥,他是必死無疑。我雖然受了點(diǎn)小傷,調(diào)養(yǎng)幾日,也就好了。你說,是我贏了,還是他贏了?”
田二姊驕狂地笑道:“是你贏了,又怎么樣?”
岑鈞聲趨前兩步,擋在阿呆身前,哈哈大笑道:“一群卑鄙無恥之徒!你要和他打,先過岑某這關(guān)?!?p> 范素素初見范無聲,便隱隱感到親近。及至他用出金針傷了宋玉,她已然認(rèn)定,這個阿呆,就是他的二哥范無聲。至于為何容貌不同,又為何屈身為奴,這些她都一片茫然。當(dāng)她見田二姊持劍上前,心中不禁暗暗焦急,等到岑鈞聲挺身而出,又不由心中暗喜。
田二姊見岑鈞聲擋在阿呆前面,冷然道:“岑總舵主,尊駕想和老身動手,改日一定奉陪。今日嘛,你先歇歇,待會兒自有人找你切磋?!闭f著,她回眸朝范素素意味深長地一笑。范素素假裝不解,木呆呆立在那兒沒有任何表示。
宋玉服了解藥,已無大礙,他心中恨死阿呆,見狀大踏步上前,狂叫道:“二妹,你且歇歇,待老夫來送他上西天?!?p>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宋老兒,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怎容得你在這兒大呼小叫撒野撒潑?”房門吱呀開了,江小辰容光煥發(fā)地走了出來。岑鈞聲一見,欣喜若狂。阿呆躬身道:“主人餓了吧?我去準(zhǔn)備吃的?!?p> 江小辰搖頭止住他,笑著對范素素道:“堂堂神仙宮主,怎么會和這些下三濫攪到了一起?”
范素素冷哼一聲,沒有理他。宋玉聞言,怒不可遏,叫道:“姓江的,老夫今日來此,定要擒了你回去,給老夫當(dāng)夜壺?!?p> 岑鈞聲見辰兒出現(xiàn),瞬間精神百倍,哈哈大笑中迎了上去,輕蔑地道:“江兄弟午睡剛起,興致正好,打落水狗這種勾當(dāng),還是老夫來,免得倒了他的胃口?!彼斡窨v橫江湖幾十年,幾曾像今日這般窩火?幾曾受過如此公然侮辱?聞言怒火萬丈,“呼”地一拳便望他面門打來。見狀,江小辰曲指一彈,一片樹葉直飛過去,宋玉毫不在意伸手便抓,一觸之下卻是如中雷殛,震得手臂發(fā)麻,慌忙聳身后退,消去對方的巨大力道。
他怔怔地望著江小辰,感到難以置信,何以他年紀(jì)輕輕,會有如此渾雄霸道的內(nèi)力。江湖上雖然常常說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但那被你之人,往往都是些平庸無能之輩。像他這樣的修為,自是不在此例。江小辰憑一片樹葉,便震得他蹬蹬蹬連連后退,不但他自己難以置信,在場諸人,俱是驚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就連江小辰自己,也是感到大出意外。
江小辰?jīng)_岑鈞聲拱了拱手,笑道:“總舵主,宋護(hù)法指名道姓要和阿呆打一架,在下怎么敢勞你大駕?!鞭D(zhuǎn)頭望著宋玉,和藹可親地道:“宋護(hù)法,閣下已然受傷,再打下去,恐怕兇多吉少。不如改日傷好之后,我們再約一場如何?”
宋玉心知再打必定是自取其辱,呆立當(dāng)場,有頃方道:“想不到江小辰的武功,竟然已至化境,真是見面不如聞名,聞名勝似見面。好!待老夫傷好之后,再來打過?!?p> 范素素既然已經(jīng)肯定阿呆就是范無聲,當(dāng)然也就不愿沖突繼續(xù)下去。沒想到慕容姥姥不知進(jìn)退,嘿嘿干笑兩聲,撥出劍來,指著辰兒道:“江公子,多日不見,武功頗有長進(jìn)。來來來,老身今日倒想領(lǐng)教領(lǐng)教?!?p> 范素素雙眉微蹙,面浮不悅,阿紫冰雪聰明,見狀忙阻止道:“姥姥,有宋護(hù)法、秋護(hù)法在,怎用得著我們出手?”
慕容姥姥訕訕一笑,正待退下,辰兒笑吟吟地望著她道:“那日神仙宮中,姥姥三十九招便將在下制住。我今日倒想看看,在下多少招能夠擊敗姥姥?!?p> 慕容姥姥道:“老身也想知道。”
江小辰道掃視了宋玉、范素素等一眼,笑道:“若五招之內(nèi),在下僥幸得勝,那么長春寨藍(lán)大先生諸人下落,還望各位據(jù)實(shí)以告。”岑鈞聲一聽,很想告訴他藍(lán)大先生已為紫竹所救,但又怕被宋玉他們知道,惹出亂子,故隱忍未言。范素素螓首輕點(diǎn),道:“江公子,你能五招制住姥姥,老身不但告訴你藍(lán)大先生下落,我與宋護(hù)法他們,立馬離開天外居,若閣下力有未逮,又怎么說?”
辰兒胸有成竹地道:“在下失手,那就任憑宮主處置?!?p> 范素素道:“一言為定。”慕容姥姥長劍下垂,抱拳躬身道:“江公子,請賜教?!背絻阂娝龍?zhí)禮甚恭,心道:“你若要讓別人恭敬,合當(dāng)有受人恭敬的本事。正是你是什么貨色,別人便會給你什么臉色。”想到神仙宮里,慕容姥姥那飛揚(yáng)跋扈、不可一世的驕狂之態(tài),不禁哂然一笑:“姥姥請?!?p> 慕容姥姥挺劍便刺,刷刷刷抖出一片劍花,將對方籠罩在一片劍光之中。辰兒不慌不忙往左斜跨一步,手指快捷無比點(diǎn)向?qū)Ψ絼梗爱?dāng)”的一聲銳鳴,慕容姥姥只覺一股大力猛撞過來,震得她右臂酸麻,心口劇痛。大驚失色,趕忙后退兩步!
范素素對慕容姥姥的武功,可謂知之甚詳,今見她才一個照面,已為對方所乘,一股涼氣不由從心底升起。
慕容姥姥挺劍又上,一招“掠波飛鴻,”長劍從上往下,斜削對方左肩右脅。辰兒漫不經(jīng)意地回身一掌,化解了她的攻勢,兩人瞬間已打了兩招。慕容姥姥立功心切,身形一展,劍勢陡變,一招“長虹貫日”使出,長劍挾風(fēng)雷之勢,寒氣嗞嗞銳鳴不已,從中宮迫近,直指對方胸膛。
辰兒微微一笑,左掌化掌為刀,斜切她的在腕,右指一彈,點(diǎn)在劍背之上,嗆哴一聲龍吟,慕容姥姥手中長劍被彈得脫手飛出。巨大的力道宛如強(qiáng)烈的電流,自手腕直上,震得她肩背發(fā)麻,胸口如有千斤巨石壓迫,悶得喘不過氣來,登時人往后“噔噔噔”連退幾步。就在這時,驀覺右側(cè)人影一閃,對方已扣住她的脈門,接著把她輕輕往前一帶,如清風(fēng)拂面,已連點(diǎn)她“印堂”、“喉間”、“檀中”三處大穴,令她主時動彈不得。
范素素看得呆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更不相信江小辰小小年紀(jì),內(nèi)功竟然已練到紫氣重樓之境。她想到藍(lán)玄衣,她覺得今日之江小辰,比當(dāng)日之藍(lán)玄衣,也是半步不讓。打下去,她完全沒有勝利的把握。而且打下去,首當(dāng)其沖受傷害的,一定是二哥。黯然一嘆,她沖江小辰道:“想不到江公子武功精進(jìn)如斯?!庇謷吡怂斡瘛⑶飫ι谎?,見二人早萌退意,咯咯一笑道:“江公子三招制住姥姥,老身無話可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
江小辰拱拱手笑道:“宮主且慢。”
范素素面露不悅,冷厲的目光盯著他,緩緩道:“江公子意欲何為?”
辰兒笑笑道:“藍(lán)大先生的下落,宮主尚請賜告?!?p> 范素素面色稍霽,嫣然一笑道:“老身倒忘了這檔子事。好叫江公子得知,姓藍(lán)的丫頭,已經(jīng)被紫竹救走?,F(xiàn)在陰姑娘正率人攔截,不知碰上面沒有?!?p> 辰兒一聽,心中又喜又驚。岑鈞聲一聽,憂心忡忡,心里暗暗祈求菩薩保佑,不讓姓陰的得逞方好。
范素素見辰兒乍喜乍憂,一副忐忑不安手足無措的樣兒,道:“江公子,若無它事,老身告辭?!?p> 辰兒回過神來,拱拱手笑道:“各位走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