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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煞山河

十三 初入小丘村

血煞山河 云華掠影 2502 2020-02-12 17:00:00

    小丘村背靠荒山而建,土地肥沃氣候濕潤適宜,附近不遠(yuǎn)處有山溪樹林,村中住戶大多農(nóng)戶和獵戶,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幾百戶人家,因條件得天獨(dú)厚,早年的小丘村一向是自給自足,鮮少與外界往來,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雖不至于徹底遠(yuǎn)避世俗,也自成一片世外桃源。

  可是不知何時(shí)開始,這里變了模樣。

  月流煙晚上受了驚嚇坐臥不安,折騰許久竟是一夜未睡,她索性從床上爬起來在屋子里獨(dú)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的時(shí)候覺得周身骨骼酸脹麻木,才從榻上緩緩起身,取了木盆出門打水。

  薄霧蒙蒙,月流煙踏著微光出門,清晨冷清,她伸手抓進(jìn)自己領(lǐng)口,縮了縮自己單薄的身子,提著水桶走向村外的小溪。

  村內(nèi)不缺水源,住戶集中的村子中央有幾口水井,如月流煙這般住在較為僻遠(yuǎn)地方的,附近也有就近的溪流可以取水。

  月流煙的住處旁邊沒有人經(jīng)過,小丘村人性情古怪孤僻,住處也是迷霧重重,四處充滿了不可言說的詭秘恐懼之處。

  這里的村民雖然看在她毀容的份上收留了流落至此的月流煙,卻也與她并沒有太多交流。

  她摸了摸自己臉上猙獰凸起的劃痕,咬了咬嘴唇,打了小半桶水就想回去休息。

  只是她這一回身還未來得及踏出一步,就先被不知何時(shí)停在自己身后的燕飛秋嚇了一跳——!

  “呀——!”她一聲驚叫下意識向后退去,足下不小心踩上浸透溪水的光滑卵石,手中木桶跌入溪流,自己更是一個趔趄險(xiǎn)些落入水中!燕飛秋袍袖飛卷攏住月流煙纖細(xì)腰身,輕而易舉地將她拽了回來。

  月流煙步伐踉蹌,雙手下意識向前撐住,正巧搭在了燕飛秋的肩上,掌心之下骨骼輪廓異常清晰且無半點(diǎn)人身的溫暖,這姑娘一時(shí)怔愣,神情竟是有些茫然。

  她還恍惚以為眼前人是座空蕩蕩的骷髏架子,衣衫之下只有一架伶仃細(xì)骨撐起一身如血紅衣,若不是隱隱瞧見紅衣之下蒼白皮膚是實(shí)打?qū)嵉拇嬖谥?,大概會真的以為自己青天白日的就見了鬼吧?p>  饒是如此,她仍是迅速縮回了自己的手乖乖疊放在胸前,完全不敢再碰她一下。

  “溪水這么冷,你可要小心些?!?p>  燕飛秋淺淺勾著嘴角,沖著月流煙低聲說道,紅霧從月流煙腰間離開,輕飄飄地回到了她裙擺之中。

  月流煙只是草草打量了她幾眼,便不敢再看。

  眼前的陌生女子唇色淺淡膚色蒼白,紅衣黑發(fā)兩相對比,愈發(fā)襯得那雙眼黑得驚人;發(fā)如潑墨肆意散落,其間不著半點(diǎn)裝飾。

  她沒見過這樣的人,也沒見過這樣的眼神,若不是身后就是溪流周遭無處可躲,說不定月流煙大抵會和昨晚一樣轉(zhuǎn)身就跑。

  倒是燕飛秋自己退后一步,給了月流煙幾分喘息的余地。

  “我似乎是嚇到你了?!彼?。

  月流煙搖搖頭,她低下腦袋,抬手在自己被劃毀的臉頰旁邊停留片刻,最終還是將手放在了胸前,沒有再遮擋自己的臉。

  ……她只是覺得,在這個人面前,這舉動似乎沒什么必要。

  這個奇怪的人,像是看著自己,又像是什么也沒有看著,紅顏白骨,在她眼中并無區(qū)別。

  若是月流煙沒有毀容,大概會因?yàn)檫@紅衣女子的態(tài)度而隱隱生怒,可眼下她卻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終于找回了幾分從容的態(tài)度。

  “……多謝姑娘?!?p>  “不客氣?!毖囡w秋笑瞇瞇的答,“你倒是和昨天晚上不大一樣了,我還以為你還會和先前一樣急著趕我走呢?!?p>  月流煙被她一噎,半天沒說出話來。

  “那是因?yàn)椤彼Y(jié)巴了好一會也沒想到什么合適的措辭,她總不能直接說那是昨夜四下無人,她又難得發(fā)了善心這才開口提醒;而現(xiàn)在他們就在小丘村的地界兒,這兒奇怪得很,她也不知道在這地方開口直說會不會弄巧成拙,反而引火燒身。

  何況,當(dāng)她終于得以瞧清燕飛秋的容貌,卻又莫名覺得她昨夜萬般詭異之處全都變得無所謂,如她這般女子,性情稍稍有些古怪又有什么打緊?

  月流煙不曾習(xí)武,出身尊貴從小嬌生慣養(yǎng),她過去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后來落了難也沒得到什么話本奇遇成為人上人,如今辛辛苦苦一整天也不過是勉強(qiáng)度日,實(shí)在是沒有什么多余的力氣去關(guān)心別人。

  小丘村雖然詭異神秘處處透著不詳,可好歹這里也算是給了她一處落腳的地方,她不是什么圣人,能在一切尚未發(fā)生之前開口提醒陌生人,已經(jīng)是她此時(shí)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月流煙揪著手指低著腦袋,心中有些愧疚,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擔(dān)憂。

  燕飛秋比她略高些,長發(fā)披散膚色病白,一雙眼漠然注視她良久后,驀地翹起了嘴角,聲音是十二分的愉快。

  “你怕我。”

  月流煙后頸突地一緊,像是被人猛地一口叼住了不設(shè)防的脆弱皮肉的可憐幼獸,連嗚咽也不敢。

  “你在這生活,瞧著似乎是十分怕這兒的人?!毖囡w秋低低了起來,她幽幽道:“但你更怕我……更怕只見了一面的我。”

  這多有意思呀。

  燕飛秋眉眼彎彎,笑得十分歡喜。

  她太久沒見過活人,洛花風(fēng)的反應(yīng)她有些看夠了,偏巧這關(guān)鍵處又出來個憐人的小家伙,此刻可以說是真心實(shí)意的想要逗弄一番且不存半點(diǎn)殺心;只是她在那鬼地方待得久了,周身氣度與常人全然不同,燕飛秋眼中的玩耍,在月流煙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面前,無異于毒蛇纏頸,惡鬼繞身,無形無跡無處不在的深切恐懼,如這揮不散吹不盡的幽幽冷霧,緩緩沁入月流煙的血肉骨髓之中。

  紅霧飄蕩,將落入溪流的水桶拎了起來,重新送回月流煙的手中,她細(xì)白的手指拎著裝了小半桶水的木桶,勒的手指發(fā)痛。

  來自手指上真實(shí)的疼痛感,換回了些許微妙的清醒。

  “我名燕飛秋?!?p>  冰冷的手指似乎是刻意劃過了月流煙臉頰上的疤痕,她輕言低語,眉眼之間一點(diǎn)真情實(shí)意的憐愛卻反倒讓人后脊發(fā)寒,月流煙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亂動,任由燕飛秋的蒼白手指劃過她臉頰上所有猙獰丑陋的疤痕。

  然后,離開了她的皮膚。

  “現(xiàn)在,”她笑瞇瞇地開了口,一臉好脾氣的問道:“能告訴我你昨夜為什么讓我不要來了吧?”

  她現(xiàn)在,對這片地可是好奇得很呢。

  月流煙咬了咬嘴唇:“……我若仍是不愿說呢?!?p>  燕飛秋眨眨眼,嫣然一笑?!翱赡闩挛已??!?p>  月流煙曾是萬眾矚目的美人,知曉這世間世人對美人有多么仁慈寬厚,敬如天上月,護(hù)成掌心珠。

  可這紅衣女子,卻像是全然不懂被人愛護(hù)敬慕是何等滋味一般,她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顯而易見的優(yōu)勢,卻又輕車熟路的放大了自身所擁有的另外一種更加可怕的東西。

  如罪,如惡。

  如不可窺測的深淵。

  燕飛秋撫摸著月流煙細(xì)弱的頸子,指尖感受著她鮮活溫?zé)岬纳Α?p>  “你想知道,你為什么會下意識地怕我嗎?”

  她像是說著什么最普通不過的俏皮話一樣,對月流煙笑得眉眼彎彎。

  月流煙喉嚨發(fā)緊,卻絲毫不敢亂動。

  ——仿佛,旁人對她的恐懼,對她來說才是最理所當(dāng)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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