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四方形的空間向另一個大空間流淌的時候,魔王第七把刀還保持著原狀手里依然握著刀,刀尖揚起。
只能這樣,他現在是“入魔”的狀態(tài),前勁已出后勁未續(xù)也沒留下多少,勁力都緊張在外面了,收不回來。不僅是他自己的力量也有魔王第七護法的力量,已經死掉現在是一種短暫的停留,喝下了毒藥已經無法救治偏偏此刻還如此清明,自己走到了前面,后面的自己無法挽留只有相送,夏季熏風燦爛鳥鳴幽幽,青山的頭顱都低了下來。
說了這事情好辦之后,素錦女子招了招手,招手刀就到了她的手中,刀在她手里像是紙片,揮紙片揮刀,自上而下整整齊齊的自上而下一刀就把七把刀劈成了兩片。身體消失,兩個光點互相粘合在一起,光點點點散開逐漸湮滅滅消,什么都沒有存留,也感覺他剛才所在的空間忽然沉寂和洞明了起來,這是另一種死,魂飛煙滅。
還要刀做什么呢,刀真的成了紙片,隨便撕扯幾下刀就成了碎紙片,揚開散盡,小蝴蝶一般飛往四面八方和無窮無盡。
這樣就到了盡,盡把什么都稀釋了,他不用放逐和出賣他心愛的人,素錦女子說,你們也算完成了任務,那就散了吧。你們走這邊,她走那邊。
六個人往左邊行去,一走就走得遠了,這是素錦女子的路,她知道他們走得更遠了,他們也怕這女子找他們的麻煩。羽毛女子走向右邊,羽毛女子望望素錦女子似有話說卻是又吞下了,有淚光在她眼里打轉轉。是素錦女子開的口,她竟然還知道羽毛女子叫什么,“衣素衣,你也走吧!”
在那種情況下,七把刀不知道該不該認識衣素衣,也不知道她為什么來和來做什么的就沒有打招呼說話,故作不識。
臺階上只剩下了素錦女子,她在臺階上踱步,不知道走了多少個來回。
彩虹慢慢收起了它的顏色,臺階出現了裂痕簌簌掉落到虛空中去,素錦女子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認識他。
我也認識很多人。
我認識一些名字,也記住了一些人的模樣,反復琢磨之后覺得人都沒有什么兩樣。后來繼續(xù)認識,是每個人里面的那個人就是他怎么想的,那個人才是需要認識的。展覽我們的外形,里面的那個人才是人,感情就會漸漸荒廢。
有這么幾種,一是不完全的,或者是肉團,好像有些什么感覺卻無從感覺,或者沒有嘴巴沒有眼睛沒有腿什么的,薄霧一般的黑暗突襲過來,沖刷一遍又沖刷一遍。一是孩童,這是最多的,半步離不開人,人在的時候好像長大了非常懂事也能唱歌人一離開氣球就干癟了,有力無氣和有氣無力,這是草原也是希望,有一天孩子漸長,就斷了奶,更有一天我們都變成小孩子的樣式,可是一定要長大過,那是一個過程。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所以我要告訴你,剛這么說就知道自己錯了,有人告訴過我可能是我忘記了,長大的道理就是會走路會吃飯喝水聽得懂道理,或者也有屬于自己的武器。一是大人,大人就不用分男女了,是男是女都在外面一層孔武有力或者歡聲歌唱,有時候也有男有女,這樣才不會硌眼睛或者安放我們另一類的情感。這時候的大人也有巖穴獨居和隱身在林密之處的,有時候逡巡,是距離人類更近一些還是更遠一些,更多的是群居,用譬喻來說一群穿著黑衣服一群穿著白衣服。
這才是認識的人。
我認識他。
他曾經站在我的門外。
還是那個古老的故事,他從來都想有一座園子,園子已經住進了他的心里,何處有水何處站山哪里有樹,房子在什么地方亭子會立在哪里一清二楚,有時候散步有時候暢想,老樹發(fā)紅萼,紛紛開且落。靜坐的時候就一丸藥七碗茶什么的,看看朝霞和暮輝。
后來他見到了這所園子,和他想的一模一樣不差分毫。
似乎沒有人居住,一直沒有見到人,門永遠關閉著。
他就永遠地等著,等著開門等著有人出門來。
而在我,園子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來的,偶然住了進來,園子就成了我的,住的很舒適但也有一種陌生感,長長久久的陌生好像別人的身體。
不想出去就借口說出不去,知道有個人一直等在門外,等著就等著好了,這正好是有這所園子的理由。我是他的話,我期望園門不要打開;他是我的話,陌生感一直存在但還是打算長久地住下去。
冷漠的平靜,隔門相望,一方是另一方的失去,一方替另一方擁有。
這都是表面,我們其實都坐在心靈的寶座上,不是有一個人離棄了我們而是我們把那人丟失了,我們要更新自己就是穿衣服一樣換了自己。
我認識門外的人,門外的人也認識我,我們認識同一個人,我們就彼此認識。
我認識他,他卻已經死了,我就用眼淚澆灌他,用眼淚澆灌的人永遠不會枯萎。
張曉宇帶來的消息說需要援助,一直跟著三十八號跑的幾位專家很是驚愕,鄭重向富大海做了專門匯報和請求,這是首次從來沒有的事情,他那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和要發(fā)生什么呢。富大海說,不要驚慌,我們的內置儀器中有這個裝置。在他體內安置的儀器很微小,小黃米粒一樣大小,有兩個,我們用來觀察和接收,在他也可以用來觀察和接收。這是一種認可認可就是配合,看來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不可能知道的。
能傳出來信號也就能傳進去信號,所謂信號就是暗示,在我們秘密辦公室的接收機也就是發(fā)射機,發(fā)射一些光影和圖片,要有溫暖的色彩,還要看起來很有權能的樣子。
后來的圖片,為了更靠譜一些就選用了一幀張曉宇的圖片,沒有照搬照抄而是做了一些修改,眼睛清得像晨星,深邃能裝下任何世界,這事張曉宇并不知曉,還在她的身上煥發(fā)出了光環(huán),拿著一支紫銅顏色的法杖,沒有翅膀但是在飛的樣子。
施展開臣心的絕滅招式,力量布滿了空間,不能碰。哪里碰倒哪里就成了渠道,瞬息就會爆炸開來,鋪滿地下整整齊齊的六十四個符號發(fā)出了光明,顯現和活了起來。圍在身邊一周的七十二個另一種符號也鮮明出來圍著身體旋轉,明明滅滅帶著沉睡已久的古老和聲聲吟唱的厭倦,厭倦得不曾有過也沒有停下來過。就像是一場相識,所以這兩種符號有時候自如地在魔王第七把刀和他的長刀上鉆進鉆出。
情況怪異,戒指人退了一步,說,你只要對你心里的人說一聲,我放棄了你,咱們就各走各的。
有些話你知道是決不能說的,那是玷污和污蔑,是對自己的輕賤和大廈將傾,是對生命本身的冷酷。無非就是死而已,來,戰(zhàn)!魔七義薄云天,長發(fā)飄飄,為了懷念,他又默誦起來那首詩,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
一觸即發(fā)之際,這塊空間驀然就被割走了,魔七竟然被自己的刀殺死了,也后來人都走凈了。
這才是擊碎這才是透明窟窿,這才是了無可了。
角落中的魔七也變成了透明的,身體盤坐的外形在一點一點小下去,他體內有兩個黑點,其中一個黑點被那一刀劈了個正中,掉落在了身邊。最后是變成一灘水吧,不,是一滴水,水也會消散我就回到了我的家鄉(xiāng)。
有雨水落下來,也飄著雪花。
最近總是多夢,聽到了需要支援的話,張曉宇除了去廁所時間都耗在病房了,累了困了睡一會兒的時候她就摸著三十八號的手腕,感受到那跳動就是自己在跳動,自己變成那跳動。房間干凈,不再如以前一樣有些儀器有些各種顏色的線和瓶瓶罐罐。干凈是對自己的多余,她卻有牽掛,那個跳動就是自己的多余,兩顆心在一根線上,跳動跑到了樹上。
樹也開花,開花在空中很古老的空中和風中,它是暫時的我也是暫時的,暫時的就不要再杜絕什么了,你打開經過讓開始和結束進來和離去,我也打開讓進來和離去開始和結束,是一個經過。我就是樹了是樹上的花,你也是我了,我是你的一朵花。這時候下雨了,雨是我的淚,樹下有一個人半躺著。
我和這個人沒有關系,是記不得的關系,他在那里我正好也在,仿佛是我的悲傷,我是他悲傷里的平靜,我的雨水就是我的淚,要下在他的身上心上。難道我不認識的人都是我的傷疤,而他是傷口很深的那一個?深到很遠,已經不是傷口而是傷,可是總有一根線牽著我們,我們不記得有這么一根線。
我的淚也是我的悲傷,有一千條路有一千個路口,他都在那里,都會看到我。我也不是他認識的,越界是感覺的界,不是看見看不見在還是不在,總有一個路口,這棵樹就是路口的標記。淚和雨水混為一談,在他的頭頂滂沱。
他是我的一個跳動。
張曉宇醒來,發(fā)現自己的手已經離開了三十八號的手腕,但還是感覺到了某種跳動,剛才在夢里哭過了現在體會到一種痛心的平靜,他什么也不知道,他還在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