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像是潮水，既然會涌上來將周圍用喧鬧淹沒，也自然有退去露出寂靜的時候。如同是飄蕩在其中的舟楫，在無形的推動之下，上野站的燈光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眼前。
浪花被路口的信號燈阻滯。也許是最后的選擇，水月漣看向橋本奈奈未，她瞥著旁邊落在護欄上的雪花，道，“明天早上還要去公司?！?p> “那走吧。”
橋本奈奈未沒有再說什么，水月漣只當(dāng)她默認。
車站的入口處滿是濕漉漉的水痕，不知道是否不自量力地試圖向各個方向延伸的緣故，沒走出幾米就徹底干燥，經(jīng)過烘烤后的空氣在空中游蕩，不放過任何可能的疏漏。
通過閘機，到月臺上，兩人保持著先前的姿勢，靜默無言。終于，一輛列車夾帶著風(fēng)雪，在刺耳的剎車聲中穩(wěn)穩(wěn)停下。
條件反射般，水月漣的手稍稍松開。她也感覺到了，沒用什么力氣就掙脫，上前一步，轉(zhuǎn)過身對著他，“那我先回去了?！?p> 縱使車站里的空氣是溫暖而干燥的，相比在外面漫步時，雪花落在臉上的涼意，水月漣竟感覺有些冷了。原本抬起的手臂垂在身側(cè)晃著，像是忘記了應(yīng)該放在哪里。
向車廂涌去的行人前，橋本奈奈未靜靜站著，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答。喉頭莫名傳來了不適感，水月漣連忙輕咳一聲，點點頭，“好”。
最后又瞧了一眼，她轉(zhuǎn)身上車，站在正對門的位置，揮了揮手，車門關(guān)閉前的警報聲就響了起來。
像是個信號，水月漣突然跨過幾步，沖到了她身邊，被正在合上的車門擦過衣角。
橋本奈奈未的臉上先是驚愕，繼而隱隱有了些怒氣。顧忌到旁邊的人，扯了下他的衣服，壓低聲音，“你干什么，很危險的?！?p> “我明天又不用去公司?！?p> 水月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橋本奈奈未竟也明白，放開了手，盯著他的眼睛，“沒有下次?！?p> 水月漣自然是連連答應(yīng)。
平安夜像是有催動所有人從家門走出的魔力，車廂里始終沒有騰出空的位子。水月漣只能拉著橋本奈奈未一點點挪動到角落處，占據(jù)了片能勉強呼吸的空間。
沉默著搖晃一路，從西葛西站出來時，飄舞的雪花凝結(jié)成更為復(fù)雜而晶瑩的形狀，將人們暫且觸碰不到的地方薄薄蓋住。
脫離車廂里狹小逼仄的空間，以溫度為借口，水月漣沒有遇到什么阻礙，就又將她垂在身側(cè)手握在掌心。
突然想起什么，水月漣瞧著她，開口，“你們新年是不是有幾天假期？”
“對”，橋本奈奈未轉(zhuǎn)過眼睛。
“那有什么安排嗎？”
“應(yīng)該會回旭川吧，畢竟大半年沒有回去過。以后的話…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機會?！?p> 過于正當(dāng)?shù)睦碛蓪⑺聺i還在喉間盤旋的話語堵了回去。
又走了幾步，像是不死心一樣，“那年后呢？”
“年后就是單曲出道了，時間上…也很難說?！?p> “那新年前…”
已經(jīng)稱得上死纏爛打了。
“日程也是滿的。所以…你想做什么？”
像是要驅(qū)散什么一般，水月漣揮了下手，搖搖頭，“沒什么。”
橋本奈奈未瞧了眼他，捂著嘴，將頭轉(zhuǎn)向一邊，再看向他的時候，柔和的弧線下，眼睛還是亮的，“總會有時間的吧?！?p> 水月漣不置可否，開口到，“說起來，新年之后，我也要忙起來了。”
“怎么”，橋本奈奈未眨了下眼睛。
“電影的收尾…新單曲…電視番組什么的?！?p> “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不過，這樣一來，請你進行室內(nèi)設(shè)計的時間，應(yīng)該會早上些?！?p> 橋本奈奈未怔了下，撇開頭，聲音如同街邊烤肉店里升起的霧氣，“至少…等到我畢業(yè)吧?！?p> “現(xiàn)在是大學(xué)一年級…也就是…還有三年？”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曲解了“畢業(yè)”的意思，她紅著臉點點頭。氣氛就像是自顧自飄落的雪花，漸漸沉寂下來。
走過個路口，她們宿舍出現(xiàn)的方式有些突兀。不高的建筑物里，絕大多數(shù)窗后都暗著。不過想起今天這個日子，水月漣覺得也很正常。
還是在上次，隔著個轉(zhuǎn)角就能走到的位置。之前那棵樹的葉子早已完全脫落，只有落在上面的雪花獨自裝點。水月漣止住腳步，仿佛有道無形的墻壁阻擋他往前去了。
橋本奈奈未也意識到，停下來面對著他，“我到了?！?p> 水月漣一怔，握著她的手不自覺滑落，“嗯?！?p> “那，再見?！?p> 她細長的手指放在胸前，輕輕搖晃又放下，遲疑著轉(zhuǎn)身，終于就要離開。
“等…”
水月漣猛地伸出手，將她轉(zhuǎn)身時微微晃起的手臂抓住。她回頭望著，滿是驚訝，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向他跌撞過來。
扶上她的肩頭才算穩(wěn)住。她身體縮著，轉(zhuǎn)瞬即逝的慌張仍有些許殘留，眼神飄忽，偶然撞上水月漣的眼睛，卻像是被粘住，再也移不開了。
雪自顧自地落著。
下一刻，她感覺到肩頭被松開，觸感向著后背移動，竟是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跌撞著向前一步，手臂也抬起，將他整個環(huán)住。
腰部傳來的力道讓水月漣的手終于落在她后背上，輕輕用力，兩人間的空氣爭先恐后地逃開。
與季節(jié)毫不相符的熾熱溫度靜靜流動。
來自身前的熱量讓水月漣低頭看去。仿佛是無形中的默契，橋本奈奈未也仰起頭，眼波流轉(zhuǎn)，呼吸時產(chǎn)生的霧氣讓水月漣覺得臉上微微發(fā)癢，泛上臉頰的鮮艷色彩讓原本模糊的夜完全黯淡。
從她身上傳來的溫度沿著水月漣的身體向上蔓延，莫名的香氣像是令人迷醉的毒藥，水月漣緩緩俯下身試探著，她微微抖了下，睫毛輕顫，將早已渙散的眼睛蓋上。從水月漣那里傳來的引力，讓她身體前傾，不自覺地將腳踮起。
掠過無意碰觸到的鼻尖，水月漣尋到了目的所在。
……
“…我真的回去了?！?p> “好?！?p> 水月漣點頭，就看到她腳步輕快，急不可耐般向宿舍那邊去了。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水月漣連忙打開相機，舉在眼前，對準她的背影，快門連續(xù)按下。
聽到了這邊的聲音，橋本奈奈未回頭遠遠望過來，瞪起眼睛，臉頰鼓著，眉間蘊含著一絲薄怒。
從鏡頭里看著她，沒堅持幾秒，她自己先笑了出來，用手對著臉頰扇動幾下，就逃也似的轉(zhuǎn)過了街角。
將相機放下，隱約聽到了有女孩子的談笑聲接近，水月漣斂起笑意，雙手插進口袋中轉(zhuǎn)身離去。
川端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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