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畢竟是少帥,脾氣秉性是改不了的,飯局接近尾聲的時候,張學(xué)良還是輕輕點了張大千一下,他曾拍著張大千的肩頭,對著其他客人,以介紹的語氣說:“咱們鼎鼎大名的張大千,可是仿石濤的專家,在我的收藏中,就有好多是他的‘杰作’。”
這話分什么人聽,心眼小的自然覺得是在暗諷,可張大千沒這么想,他覺得這是張學(xué)良在給自己臺階下,是友好的表現(xiàn),這便是張大千與張學(xué)良第一次帶有戲劇性的相識情景。
從此,兩人就交上了朋友,后來,張大千還特意用石濤的筆法,畫了一幅《黃山九龍?zhí)丁焚浰徒o張學(xué)良,畫中還題了一首借景寓意,無非就是拍馬屁,頌揚張學(xué)良雄才大略,要不說文人也是人,同樣會拍馬屁,只不過人家的馬屁拍的比較高級。
林劍收起思緒,反問道,“所以這幅鐘馗像實際上出自張大千之手?他在仿吳道子?”
緊接著他擰著眉頭,心中暗道,“不對啊,就算是張大千仿的,那也得值個大幾千萬上億,可為什么尋寶鼠毫無反應(yīng)呢?”
要知道現(xiàn)在但凡有一副張大千的畫出現(xiàn),基本上都是以億這個單位畫下句號。
胡爺沒有明說,幽幽道,“張大千的人物畫先學(xué)唐寅進(jìn)而效法趙孟俯、李公麟等諸家,得其神髓,線條優(yōu)美,瀟灑秀逸,賦彩輝煌濃麗,比如他的仕女圖,無不是雍容高華。
張大千汲古代人物精髓,吸取用筆、設(shè)色、服飾、衣紋帶折的變化,以及人體美的表現(xiàn)技法等,使其人物畫技法有很大提高。
你看過張大千的仕女嗎?如果你看過便會發(fā)現(xiàn),他筆下的侍女在造型上已滲有敦煌供養(yǎng)人的儀容,用筆則仿吳道子的飛動飄逸,可謂雅俗共賞,除婀娜的體態(tài)外,更流露出內(nèi)在的精氣神,這也是他價值最高的一類作品。
而鐘馗像卻是從未在他的作品名錄中出現(xiàn)過,然而‘畫圣’的代表性人物畫他又怎么會不模仿呢?
事實上他私下里畫過很多張鐘馗像,但每一幅最后都被他扔進(jìn)了火爐里,因為他不滿意。”
林劍越聽越迷糊,難道真是張大千私下仿作的?只是從未對外示人,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
最后不知道怎么機(jī)緣巧合到了國外,最后到了林濤手里。
這也不對啊,老爹不是說這幅畫是那個老外祖上在八國聯(lián)軍侵華的時候搶走的嗎?可如果沒記錯的話,八國聯(lián)軍侵華那年,張大千才剛出生吧?最多一歲、兩歲。
除非。。。那個老外說謊,或者被他祖上騙了。
又聽胡爺?shù)?,“張大千雖然喜歡模仿古人畫作,但他又有著極強(qiáng)的偏執(zhí)信念,必須要模仿到極致才可以拿出來示人,只要有一處讓他覺得不到位的地方,立馬撕毀重畫。
后來,經(jīng)過百十次的實驗,他總算畫出一幅令自己滿意的鐘馗像,但依然稱不上完美,猶豫了良久之后還是決定燒毀。
當(dāng)時他的一位助理覺得可惜,趁著張大千不注意的時候偷梁換柱,偷偷把這幅畫藏了起來帶回家?!?p> 林劍聚精會神的聽著,他感覺GC要來了。
“后來這位助理還是按照張大千的意思燒毀了那副鐘馗像,但在此之前,他自己臨摹了一副,并將其掛在了自己的臥室中每日欣賞,可幾年后,這幅畫卻不翼而飛,一起丟失的還有幾根金條和瓷器。
助理猜測家里是遭了賊,但也沒什么辦法,那個年代殺人放火都不一定有地方說理,更別提抓賊了。”
林劍的大腦一陣清明,之前總有種撥云見霧混沌感,可這一刻,他的視線豁然開朗,所有的謎團(tuán)都解開了,嘆了口氣試著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起丟失的幾個瓷器也是仿造的吧?”
胡爺默不出聲的點了點頭,林劍又問,“能冒昧的問一下,那位助理是您的什么人?”
“大爺!”
林劍下意識的就想回一句:你大爺~
不過他反應(yīng)快,知道這話應(yīng)該不是罵人,而是真的在說他與那位助理的關(guān)系,是他親大爺。
算算年紀(jì),胡爺今年60多,他的大爺如果還在世的話,至少也得84、85,那個年代的人結(jié)婚都早,生孩子自然也早。
倒推一下,他大爺年輕時給張大千當(dāng)過助理或者學(xué)童很正常。
接著,林劍就自行把整個事件腦補(bǔ)完整,胡爺一家都是仿造高手,別的不行,但臨摹一副鐘馗像問題不大,被偷之后,畫被賊人賣給了倒騰古玩字畫的商販,那時京城里可是有不少老外專門收購華夏的古董回國,但大多以瓷器為主,字畫除了名家作品,更多的還是被當(dāng)作贈品附送。
自然而然的,這幅‘仿張大千仿吳道子鐘馗像’就流落到了海外,不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被那位老外的后人當(dāng)作八國聯(lián)軍時期搶來的贓物賣給了林濤。
事情有些曲折,不過真實情況應(yīng)該八九不離十。
不過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林劍追問道,“老爺子還健在?”
他問的是胡爺?shù)拇鬆攡
可惜,胡爺搖搖頭,“早就不在了~”
林劍暗暗嘆息,不是他不相信胡爺,只是多一個當(dāng)事人認(rèn)證,總歸比自己瞎猜要好。
胡爺望著鐘馗像出神,“這都是命啊,我忙活了大半輩子最后落到為人打工,而這幅本該不存在的畫,卻出現(xiàn)在了我的雇主手中?!?p> 林劍聞言尬笑了兩聲,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搞得自己成了大反派。
不過他總算知道為什么尋寶鼠沒有一絲反應(yīng),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副臨摹之作,只不過臨摹之人的手法太過高超,而且裝裱技術(shù)讓人找不到一絲毛病,另外,張大千的模仿的功底也是爐火純青,這世上恐怕除了他自己,其他人很難找到這幅畫與真跡的區(qū)別,種種原因疊加,這才讓堪稱專家的林濤打了眼。
當(dāng)然,尋寶鼠只能給出寶貝的真實價值,臨摹之作確實不值什么錢,但如果外人不知道,就把它當(dāng)吳道子真跡來賣,恐怕賣出個天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劍有些糾結(jié),再看看胡爺?shù)哪樕下冻鐾瑯拥募m結(jié)之情,心道,“他該不會想把畫要回去吧?”
不過這話他沒有明說,一旦他原本沒這個心思,被林劍一說突然換想法了呢?
兩人沉默了良久,最后胡爺按著桌子起身,“好了,事情說完了,也算了了一樁心愿,沒什么事兒的話我就走了~”
林劍跟著起身,“要不吃了飯再走?”
胡爺擺擺手,“不吃了,回去還有工作,最近有人向我求一只乾隆斗彩大罐,我得研究研究怎么把這錢賺到手~”
林劍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那個胡爺,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讓我開開眼?”
胡爺玩味的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現(xiàn)在是我老板,讓你看看也無妨,不過看到之后恐怕你會對真品失去興趣的~”
林劍搖搖頭,“不會的,假的終究是假的,哪怕仿造的再精美,再無可挑剔它也依然是假的,氣韻這東西是很難模仿的。”
胡爺語氣一滯,神色黯然道,“你說得對,所以我們一家永遠(yuǎn)上不得臺面?!?p> 林劍撓了撓頭,是不是說錯話了。
“算了,到了我這個年紀(jì),能夠做出一款與真品別無二致的作品已經(jīng)很知足了,至于名聲什么的,又有什么用?”
意興闌珊的招了招手,“走吧,正好蹭你的車~”
。。。。。。
原以為胡爺就住在附近,誰想到他報出地址后,竟然在通州下面的農(nóng)村。
幸虧現(xiàn)在村兒里都修了路,雖然質(zhì)量不算好,但至少能開,不過這也讓他升起換車的心思了,最近他經(jīng)常往農(nóng)村跑,是該考慮換一輛通過性強(qiáng)的SUV了。
換車的事兒不急,眼下離目的地越近,林劍越激動,他還是第一次看人現(xiàn)場造假,獵奇心蓋過了一切。
“胡爺,您會開車嗎?要不給您配輛車?以后來店里也方便~”
胡爺擺擺手,“用不著,老頭子身體好得很,坐公交地鐵很方便,再說我也只有工作的時候住這兒,我在琉璃廠附近有套老房子。”
林劍恍然,便沒再勸,導(dǎo)航到了這里跟瞎子沒區(qū)別,干脆關(guān)了,聽胡爺?shù)娜巳鈱?dǎo)航。
沒多久,林劍開著寶馬來到一處半山腰出的石階旁,胡爺?shù)?,“就這兒,記著那顆老槐樹,以后你自己過來的時候方便找到。”
車只能停在道邊,前面不遠(yuǎn)處便是一顆3人抱的參天古樹。
而胡爺?shù)墓ぷ魇揖驮谑A的盡頭,步行上去,一間面積不大,但很有山野情趣的小院子出現(xiàn)在眼前。
胡爺盡顯得意,“怎么樣?我這兒還不錯吧?別看這兒樹多草多,但夏天沒蚊子,晚上熱了,往樹下的搖椅一躺,踏踏實實睡一晚上。”
林劍不信,大自然確實清靜優(yōu)美,可要說沒蚊子打死他也不信。
有時候林劍很討厭夏天,就是被蚊子咬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