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過去
?又是那種,一模一樣的感覺,以血洗面。
?只是,這種殘酷場景的締造者,變成了我。
?我呆住,看著她不可思議的眼神,白煙漸漸的槍口,血流如注的頸部。
?那顆子彈,鑲?cè)胨膭用},成為接下來幾年里,我罪惡的源頭。
?她緩緩地倒下,伴隨著急促的呼吸,就仿佛被魔鬼拖入地獄中,拼死掙扎的亡靈,渴望獲得人世間難能可貴的空氣。
?那只拿槍的手不斷顫抖著。
?驚恐著。
?彷徨著。
?腦海里,一個聲音似乎在對我低吟。
?“殺人犯?!?p> ?“不,我沒有!不會的!”我反駁他,向那女人撲去。
?“唔!唔唔唔唔!”她掙扎著,赤紅的血,不斷從她的嘴角流出,她抓狂著,猶如死神鐮刀下即將被帶走的生靈。
?“呼吸!呼吸!”我使勁按壓住已經(jīng)決堤的傷口,然而,那只是徒勞,那依舊無法阻止女人的脖子變得濕潤。
?“額!額,額,唔!”她沒有去顧忌即將來臨的地獄,一種執(zhí)念,在強迫著她。
?拽住我的手,向自己的胸口挪去。
?直到幾分鐘后,生命消退。
?她死了......
?就那樣看著,那具毫無生氣的尸體,那攤使人頭暈?zāi)垦5难E,還有那雙空靈無形的眼睛。
?我的手,依舊顫抖,鮮血淋漓,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得到那似有似無的溫度。
?“唔......唔......”腦海里,一片空白。我漫無目的地摸索,解開那人上衣的領(lǐng)扣。
?接著,就從她的內(nèi)袋里,翻出了,那張已經(jīng)血跡斑斑的照片。
?那,是一張全家福,本應(yīng)有它的溫馨與暖意,此時此刻,卻......
我破壞了它!
?“不......我......”我捂住腦袋,覺得奇痛無比,靠著墻體,緩緩坐下,我不想接受那個事實,關(guān)于我殺人的鐵證。
?“呼,呼,呼......”我想讓心臟停下,在這窒息的房間里。
?世界安靜了,聽不見傳呼機里軍隊的呼叫,走道里黑與暴徒的纏斗。
?“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喉管破裂與男人慘叫的聲音,黑得手了。
?她是如何將那壯她幾倍的歹徒殺死的,我不知,也不想去了解。
?我只知道,我的雙手沾滿鮮血。
?“我殺了她......我殺了她......”那是名為軟弱的鎮(zhèn)魂曲,是每晚陪伴在我枕邊的惡靈。
?“咳,楓!”黑依附著墻體站了起來,語氣里有著擔(dān)心與恐懼。聽起來,她也傷得不輕。
?“呼!謝天謝地,你......”她走到門口,看著倒下的是毒販并不是我,心里那懸在空中的石頭便被放下,可緊接著,取而代之的,是無可奈何的憐憫。因為瞥見了我,那空洞無物的眼神與表情。
?“......”
?“抱歉......”那是黑有史以來第一次道歉,當(dāng)然,也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她知道,我性情溫和,甚至可以說是懦弱,我下不去手,我,是她心目中,那類與錫蘭一樣,“理應(yīng)生活在陽光下的人”,臟手的活,她想過,由自己來為楓家少爺承擔(dān),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老......老師,我......”我轉(zhuǎn)過頭,可看到的,是一副更加觸目驚心的景象。
?除開手掌會沾染血跡,她的臉,那嘴唇的下方,直至胸脯,全是暴徒的血液,活生生的成了一個血人,又好似從地獄里回魂的猛鬼,索取著,世人的性命。
?她是怎樣干掉對手的呢?用匕首,刺入敵人的頸窩。
兩小時后。
我癱坐在警車邊,不去管那刺耳的警笛,不去看那閃眼的警燈,不去理,那一批又一批,白布掩蓋的尸體。
因為我知道,那之中,有一份罪孽,屬于我。
“呼?!蔽也徽竦奈议L嘆一聲,看這水霧在灰色的傍晚里消散殆盡。
那張血跡斑斑的褶皺照片,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索性便把它拿在手里,即使這雙不爭氣的手依舊在顫抖。
仔細(xì)看罷,一張清晰度極差的黑白照片,一男一女,各自抱著襁褓,左右則被大一點的孩子包圍。
啊,曾經(jīng)那和諧的一家呀。
翻過來,能看見幾行已經(jīng)被血染的模糊不清的字跡。
“砰!”有人在踢我。
“唔額?!蔽疫t鈍地抬起頭,滿身包扎的黑站在我的面前,雙手都拿著杯裝咖啡。
“要嗎?”
“謝……謝謝,但我……”
“喝不下?”
“……”
“聽著,一段時間里,這很折磨人,我知道的,但你必須撐下去?!彼龑⒖Х确旁谖业囊慌?,“你失手殺人,我有責(zé)任,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為了不繼續(xù)這樣煎熬下去,去看心理醫(yī)生吧,不要學(xué)校的,人,我來給你介紹。接下來的任務(wù),你不要再執(zhí)行了,休息兩天?!?p> “老師……”
“我告訴你,一旦身上有了血,你就已經(jīng)不干凈了?!彼D(zhuǎn)身離開,“你要做的,是不要讓自己這樣,繼續(xù)下去?!?p> 看著黑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目睹她消失在我的視野里,融入不見五指的黑暗,那時的她,相比平常再溫柔不過了,她是如此的反常,像一個百發(fā)百中的預(yù)言家,指引已經(jīng)處于脫軌邊緣的我。
可惜很多事,不是我們能夠親手改變的。
人,各有命。
過去
1085年10月22日“失手”發(fā)生一天后
“啊啊啊啊啊?。 ?p> 陽光,好刺眼,一夜了。為什么耳邊,還是那么個女人的慘叫聲……
“楓?楓?”
“啊??。扛陕??!?p> 風(fēng)笛晃了晃手中銀白的湯勺。
“你怎么了?”陳懷疑地看著我,“從今早開始,你就這樣魂不守舍的?!?p> “是啊!你看你,黑眼圈這么重,昨晚沒睡好吧!”風(fēng)笛好奇地看著我,撩了撩被微風(fēng)吹亂的橙纖發(fā)。
忘了介紹她了,那是陳的室友之一,在學(xué)院里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用知己二字來形容也毫不為過。順帶一提,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就變成了三人一起共享三餐。
別急,后面還變成了四人,因為老亨也加了進(jìn)來,呵,誰知道他是不是居心叵測呢。
“昨天的任務(wù),出什么事情了嗎?”
“沒,沒有……就是,晚上沒睡好。”
“是嗎?”
“……”面對陳這亦步亦趨的追問,很快我便到了進(jìn)退維谷的局面。
“嘛嘛!肯定是被你那教官罵了是不是?嗯?來!嘗嘗風(fēng)笛的招牌紅麥粥!保證安眠舒心的說,喂喂喂!你們什么眼神??!可不許拒絕啊!這紅麥可是我瞞著宿管老師偷偷種的,可不容易了!”
“對,瞞著宿管老師施肥,把我們那層樓都弄的臭氣熏天,你那也叫瞞著?【風(fēng)笛同學(xué),我要求你立馬處理掉這些作物,作為懲罰,這星期的考勤分全部扣除】。”陳冷嘲熱諷著。
“那……那是失誤!我原來都偽裝的很好的!”
“吼,偽裝的很好,是指把種子撒在過道的公共盆栽里,讓作物和植物渾然一體,為養(yǎng)分爭的你死我活是嗎?”
“為養(yǎng)分,爭得你死我活……嗎?”我呆然地想著,卻也能注意到,陳細(xì)膩入微地懷疑眼光。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嘛!”
“麻煩問一下?!笔碌饺缃?,我也只有逢場作戲,強顏歡笑,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點,總之,就是不能被陳看出端倪,“我可以拌著你頭上的角吃嗎?哈哈哈,哈……哈……(風(fēng)笛的角莫名其妙像個面包)。”
雖然笑的有些勉強,不過在話音一落的那刻,我后悔了,光想著偽裝,沒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雷區(qū)蹦迪。一個大大的危,猶如當(dāng)空烈日,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