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偃旗息鼓還有一條十分重要的原因,他們的一部分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于是在外界的壓力下暫時的放棄了在華東的侵略計劃。
就在前兩天,日本人以昭告天下的高傲姿態(tài)宣布在東北建立了所謂的滿洲國,于是政府與學生們難得齊了一條心,進行了向來最容易辦到也最沒什么用的“強烈抗議”。
復旦的一部分義勇軍撤去了無錫,另一部分組織同學辦起了轟轟烈烈的游行。本來在家養(yǎng)傷的白青竹偷偷跑出家門,也忙于高舉旗幟喊口號,不慎抻裂了自己的傷口,挨了白青松一頓好罵。
蕭冀曦那天被沈滄海派出門,買杏花樓的紅菱酥。沈滄海這一個多月驚心動魄的把自己臉瘦出分明顴骨來,因此蕭冀曦仔細打量了一下她,把抗議咽下乖乖出門去。
他也知道沈滄海是試圖使他分心,滿洲國建立的消息使他既氣憤又愈發(fā)的擔心自己的父親,不僅兩個晚上沒有合眼,還在嘴上起了一串的燎泡。
在路上他看見了浩浩蕩蕩的游行隊伍,高喊驅逐日寇還我東北,然而這里不是東北,且上海的日寇也還只是停了火,連兵都沒有撤。
他還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見白青竹,兩只露在外面的手決心效仿木乃伊嚴嚴實實的包裹著,而她本人則是激動的揮舞著拳頭,并不出意外的比所有人都要激動。
于是蕭冀曦擠過人群去找白青竹,期間因被誤認為前來妨礙游行而挨了一些拳腳。他疼得齜牙咧嘴,扯破了燎泡于是更加的疼。
等他費盡千辛萬苦到了白青竹眼前,又發(fā)現(xiàn)慣常拽著她手腕把人拖走的法子已經(jīng)用不了,最后只得把人攔腰扛在肩上,一面高喊我是要送她回去養(yǎng)傷一面擠出一條路來。
白青竹的喊叫幾乎要把蕭冀曦的耳朵震聾了。他最后采取了十分機靈的方法平息這場單方面的被摧殘,單手拆開了紅菱酥的盒子,拿糕點堵她的嘴。
然后趕緊的送她回了商行。
白青竹因為平白得了一塊紅菱酥,加上覺得蕭冀曦一路上所絮叨“你在這里喊,也不會喊掉溥儀的魂,還不如早日養(yǎng)傷?!币活惖脑捰袔追值览恚倬褪前察o下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胳膊出了一些狀況,綜合種種原因,才安分的跟著回去了。
不過她要是知道自己不僅挨了罵,還因此被關了禁閉,大約就不會那么爽快的回來了。
蕭冀曦對游行不置可否,卻不能對這件事無動于衷。
什么大同,什么滿洲國,占了別人家的地盤還要扯起一張道貌岸然的旗幟來,至于溥儀,不但沒有跳海以及一條繩子吊死自己的覺悟,還要去做一個傀儡執(zhí)政,仿佛所失去的不是他家的土地——雖說仔細想想,他自己本身也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強盜血統(tǒng)。
因為日軍沒有撤退,蕭冀曦還是沒辦法去工作。沈滄海很堅決的給練功房上了鎖,并威脅他如果不去睡覺就給他拍暈。
“別以為我沒看見你開了一晚上的燈?!彼贿厷舛ㄉ耖e的上鎖,一邊輕車熟路的威脅。
“我已經(jīng)把你屋里的書都拿走了,先好好睡一覺,而后跟我去見老爺子?!?p> 蕭冀曦的抗議全被沈滄海的鐵腕政策壓在了肚子里。他本來想反駁說沈滄海不僅知道他晚上不睡還知道他在看書,那么她自己也沒有睡。但等看沈滄海已經(jīng)興致勃勃的往房間里的大青花瓷上瞄,便決定還是好漢不吃眼前虧。
“你再不睡覺便是找死,所以我敲你一下算是幫你?!彼踔量梢韵氲缴驕婧5恼f辭,自己把自己嚇了一大跳,麻利的爬上了床。
既然屋里已經(jīng)沒有了而已集與三閑集,蕭冀曦就只好試圖睡覺。
等他發(fā)現(xiàn)自己睡不著時,就只能再退一步,在自己腦子里胡思亂想起來。
既然說在革命時代有大叫“活不下去了”的勇氣,才可以做革命文學,蕭冀曦便覺得可以做一些拓展,想要搞點革命,就必然要叫出這一聲,因為叫出來就有可能被抓走砍頭。
可是現(xiàn)在日本人鬧得實在不像話,估計政府已經(jīng)沒心思去管一些張著嘴喊叫的人了,甚至樂意加入他們,就比如說現(xiàn)在居然會支持學生游行,而不是架起機槍進行掃射。
只游行是確定無誤沒什么用的一件事情。在被游行對象眼皮底下進行游行會挨槍子,在被游行對象遠在天邊時游行是沒有性命之虞了,又不痛不癢。
他翻了個身,嘆一口氣。雖然是滿腦子都亂哄哄的不想睡,卻沒法違逆身體發(fā)出的抗議,很快睡著了。
直到沈滄海拍門把他拍醒。
“你那位很能惹事的朋友來了?!彼糁T這樣說。蕭冀曦滿腹狐疑,不知道自己認識什么很會惹事的朋友。
然后他在樓梯上看見了鈴木薰十分顯眼的身高。鑒于每次他來都沒什么好事,他差點從樓梯上直接滾下去。
等他定了定神,才發(fā)現(xiàn)鈴木薰這次看起來不是帶著一屁股官司來的。
他朝蕭冀曦笑出一堆牙來,顯得更傻了。
“什么事?”蕭冀曦試圖把自己睡成一個鳥窩的頭發(fā)撫平,趴在欄桿上問他。
“我想寫點東西。”鈴木薰舉起自己手里的本子?!白寚鴥嚷犅牱磳Φ穆曇??!?p> 蕭冀曦被這種大無畏或者說傻大膽的精神震驚了。
“別擔心?!扁從巨购芸熳x懂了蕭冀曦那看傻子的眼神。“我家來信告訴我,這次我的報道是被首相支持的。”
蕭冀曦搜腸刮肚的想了想,想出日本現(xiàn)在是個叫犬養(yǎng)毅的人在當政。他剛剛聽到這人的名字時很是震驚,沒想到世上還會有人姓成“狗娘養(yǎng)的”,因此印象極為深刻。
他為了不和鈴木薰當場打起來,這句話憋著沒說,只是很正經(jīng)的清了清嗓子,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澳悄銌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