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楓已經(jīng)被放了下來,他在地上平躺著,眼神光已經(jīng)渙散開來。
蕭冀曦沒有再看他,他靠在墻上,感覺后背的冷汗正在一滴滴的往下流。
胡楊直起身子,沖兩個人攤開手。
“沒救了?!彼芷届o的說。蕭冀曦想,對她這種平靜是不能加以責怪的,因為她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胡楊收拾了東西要走,路過蕭冀曦的時候停下來看了看他?!澳愕哪樕惶?,是因為這個人?救回來了也沒有用,肯咬舌自盡的人,你還能逼著他說什么呢?讓他寫下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p> 蕭冀曦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出離憤怒。
“他會?!?p> 這一句話被悶在喉嚨里,極低的一聲,胡楊沒有聽清,追問了一句。“你說什么?”
“我說他會寫字!”蕭冀曦抬起眼來,那一瞬間的眼神應該相當嚇人,因為胡楊往后退了兩步。
“對不住。我只是——他是我在黃埔的同學。”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
胡楊嗤笑一聲,踩著高跟鞋飛快的離開了。鞋跟在水泥地上敲擊的聲音很清脆,砸的蕭冀曦眉頭發(fā)顫。
“隊長,這......怎么辦?”王闖還是第一次見蕭冀曦高聲說話,他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上來問。
“人都死了,還有什么怎么辦?”蕭冀曦強逼著自己恢復正常,他沖著王闖翻了個白眼?!耙郧澳銢]處理過尸體?”
王闖顯得有些猶豫,“這回這個不是——?!?p> “沒什么是不是的?!笔捈疥赝崎_了門,他覺得自己在這里一分鐘也多待不下去了?!斑M了七十六號的刑訊室,就都是敵人?!?p> 蕭冀曦想,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把給任東風通風報信那個人找出來,如果能辦到的話,把那人的舌頭也砍下來。
任東風迎面撞上蕭冀曦,被這個滿臉是血的人嚇了一跳。
“這是怎么了?”
“咬舌自盡了?!笔捈疥鼗卮鸬?,用力的搓了搓臉。“時候挑的好,估計就等著臨死也要惡心我一把。”
任東風看了一眼跟上來的王闖,王闖點點頭。
于是任東風掛上了笑?!斑@事鬧的,讓老弟受驚了。這些人吶,知道扛不住咱們的大刑,都是想著法兒的找死。”
“我沒事。戰(zhàn)場上什么沒見過。”蕭冀曦也跟著笑,兩個人看著是兄友弟恭一派和平的樣子。“這兩年還真是不經(jīng)事兒了,剛還真就被唬了一下——這一臉血不好看,我去洗洗?!?p> 涼水拍在臉上,讓蕭冀曦的腦子也跟著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想了想自己學過的那點跟蹤潛行的技巧,覺得那很不夠看,想糊弄任東風還差了很遠的距離,搞不好會打草驚蛇。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軍統(tǒng)內(nèi)部有七十六號的眼線?”蘭浩淼聽蕭冀曦這么說,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確定?”
“張子楓被捕,我看任東風那話里話外,就是這個意思?!笔捈疥匾а狼旋X的說。在這里他是終于可以卸下偽裝,所以蘭浩淼其實應當抽空心疼一下自己黃花梨的椅子,那扶手都快被掰折了。
“張子楓。我沒聽過這個名字,你確定他是咱們的人?”蘭浩淼沉吟道。
“他是我在黃埔的同學,那時候就已經(jīng)在復興社任職?!笔捈疥厣裆粲舻拇鹚?,總算是意識到自己賠不起那椅子,把手給松開了。
“資歷倒是不淺?!碧m浩淼嘆息一聲?!包h國人才就這么報銷在七十六號里,實在可惜。”
蕭冀曦微微猶豫了一下,蘭浩淼注意到了他的猶豫,轉(zhuǎn)過臉來?!坝性捴闭f?!?p> “我在想,他的死是不是我造成的?!笔捈疥剌p聲說。“我想給他一把刀的。七十六號的手段太難熬,同學一場,我不能看著他死的沒有尊嚴。他可能是意識到什么,給我留了一個口信就咬舌自盡了。”
蘭浩淼先是橫眉立目,然而此刻訓斥蕭冀曦于事無補。
“你糊涂。他要是沒死成,萬一翻供,你又該如何?——他給你留了口信?”
蘭浩淼的眉頭緊皺著。這不太對勁,如果張子楓是個老特工,又不惜自殺也要保守秘密,他不應該對蕭冀曦透露什么。
因為蕭冀曦拿出那把刀來可能就只是一時心軟,張子楓完全沒法借此判斷他是哪邊的人。
“對,我看的很清楚,他說的是秋風?!笔捈疥攸c頭。那一幕在他腦子里生了根,做夢的時候還在一遍遍閃回。
秋風,到底什么是秋風?他想那應該不是一個臥底的名字,因為張子楓是不會信任他的。
蘭浩淼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眉頭略略松開了些許。
“怎么?”蕭冀曦問道。
“看來這個張子楓,是從家里來的沒錯了。”蘭浩淼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椅子扶手。
做特工的都愛平時就讓人看見這個敲東西的習慣,關(guān)鍵時候傳消息也能不那么突兀。
“今早我才接到消息,說是李士群他們擬了一個計劃,具體內(nèi)容未知,應該和針對重慶方面的行動有關(guān),名字就叫秋風?!?p> 蕭冀曦恍然。
這事情當然是可以和七十六號里任何一個人說的,是臥底的人知道了會想法子去找,不是臥底的人知道了,也不過是得到一條重復的消息,或者一道催命符。
畢竟七十六號的絕密計劃是對自己人也嚴防死守的,不該知道的人要是知道了,大抵都不會好過。
“我是不是要找出這個計劃?”蕭冀曦覺得自己終于有用武之地了,總算心頭松快一點。
雖然張子楓傳出來的這個消息沒有用,可他就是為這個計劃而來,自己要是能拿到這計劃,也不算他白死。
蘭浩淼一臉嚴肅的點頭?!斑@是當然。只不過在那之前,咱們還有一件事要辦。”
他笑的帶著點殺氣。
“把軍統(tǒng)里頭這根釘子挖出來,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狗膽包天的,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