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并不知道自己這種憤怒是從何而來，他只知道自己再不愿意面對一個與過去有所牽扯、卻又再無可能回到過去的鈴木薰。
還好他記著自己今天要干什么。
他出門的時候，一直能夠感覺到身后有一雙眼睛用很擔(dān)憂的眼神望著自己，從半敞的窗戶里。屋子里當(dāng)然不會有第二個人，因此他清楚的很，自己昨天說的話是一點用都沒有，白青竹該擔(dān)心還是要擔(dān)心的。
“白姑娘很擔(dān)心你?！扁從巨垢惺艿搅四峭鹑鐚嵸|(zhì)的目光，他倒是回頭看了一眼。
“可能是有心理陰影，擔(dān)心你把我也帶走了?！笔捈疥刂缓媒o他講了個冷笑話，倒是沒有把鈴木薰逗笑，反而叫他緊繃了面皮?！吧匣氐氖虑?，我很抱歉?！?p> “上回那叫職責(zé)所在，沒人怪你?！笔捈疥匾粫r間不知道該怎么接他的話，只好擺出一副寬慰的架勢來。
鈴木薰聽沒聽進去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有這么個姿態(tài)。
“謝謝?！?p> 鈴木薰看起來收到了一點鼓舞，至少是沒有那么垂頭喪氣了。
他發(fā)出一聲嘆息，但是什么也沒有說。只不過即便他不說話，蕭冀曦也能很清楚的意識到他想要感慨點什么，無非是希望戰(zhàn)爭能早點結(jié)束，這話他聽鈴木薰說了太多回，已經(jīng)逐漸的沒什么感慨了。
“你好像有點走神?！卑l(fā)動汽車的時候蕭冀曦忽然說道。
鈴木薰有點詫異的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因為你到現(xiàn)在都沒有問我要去哪，看起來一點也不擔(dān)心我會把你拉到什么地方去殺人拋尸。”
這回他成功給鈴木薰逗笑了。
“好吧，那我現(xiàn)在補上。你要帶我去哪？尋個僻靜的地方殺人拋尸嗎？”說到一半鈴木薰止不住的大笑起來，但他還是很艱難的把話給說完了。
“差不多，那幾個家伙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恨不得叫我上黃浦江里去見面?！笔捈疥睾藓薜恼f，鈴木薰雖然在笑，卻依舊沒有告訴他自己心不在焉的原因，這讓蕭冀曦有些警覺，卻不能再問。
鈴木薰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才帶著一點猶豫的開了口?！捌鋵嵰矝]什么，只是......這么久了，你有沒有試過向白姑娘求婚？”
剛起步的車差點被唬熄了火。蕭冀曦當(dāng)然不敢求婚，他前腳求婚戴老板后腳就會關(guān)他的緊閉，兩個人如今能這樣親昵已經(jīng)是打著任務(wù)需要的幌子暗度陳倉了，其余的想都不要想。
“你算算七十六號的人被暗殺的幾率有多高?！笔捈疥乇M可能平穩(wěn)的捏著方向盤開車，避免讓自己無意中完成一次自殺式的壯舉?！坝薪駜簺]明兒的日子，求婚？等著青竹一塊吃黑棗？”
這話說的有點沖，把鈴木薰噎了一下半晌沒說話。
蕭冀曦這才從沉默中覺察出一點不對來，扭頭去看他的時候險些閃了脖子。
“等會，你問我這個干什么？”
鈴木薰下意識的伸手去抓自己的頭發(fā)，但是手舉到一半好像是意識到頂著個鳥窩頭不利于談合作，硬生生又把手收回來了。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阿瑰為什么不肯答應(yīng)我?！扁從巨拱咽址旁谙ドw上，整個人挺得筆直，像一棵僵冷在冬日空氣中的樹?！澳阏f得對，是我太唐突了。”
這事情有點超乎蕭冀曦的想象力了。他一直以為鈴木薰要么一早就求了婚要么就是在等狗屁的戰(zhàn)爭結(jié)束帶著姑娘回家去，沒想到在這么個當(dāng)不當(dāng)正不正的關(guān)頭他打算舉著戒指拿著花來問虞瑰樂不樂意嫁給他了。
按說虞瑰該是樂意的，以后就名正言順做鈴木夫人，正大光明的跟著鈴木薰進出收集情報，上頭肯定更樂意。
虞瑰也沒理由不樂意，她那么喜歡鈴木薰——說喜歡都有點膚淺，畢竟連一件舊衣裳都叫小姑娘板板正正的存了這么些年——然而現(xiàn)在看來，鈴木薰是遭了拒絕，因此沮喪又迷惑，最后在出公務(wù)的時候還要來問些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
但蕭冀曦很輕易的猜到了虞瑰的心思。她可以利用自己的愛人，卻不想進一步的去利用，算是小女孩心底最后一點柔軟，假面底下藏著槍，槍托里嵌著這一丁點的軟。
當(dāng)然不可能和鈴木薰說這個，他只是一邊開著車一邊嗤笑?！澳惝?dāng)她怕死？怕死就不會跟著你了。”
鈴木薰的眸光亮了起來，像是暗夜里驟燃的燭火，不過也只是燭，早晚都要熄滅。
“她大概是想和你一起光明正大的站到那個新世界里去，她不算攀附，你不算施舍。”
假話說的輕車熟路，卻難免胃里惡心的一陣翻騰，只好點根煙壓一壓。蕭冀曦把一只手伸出窗外去，看煙氣順著窗外的風(fēng)一路向后飄散，從一線白色慢慢變淡直到再也看不見。
這是個騙傻子的理由，不巧的是，鈴木薰在這件事上就是個傻子。
蕭冀曦說袍哥想和他們在黃浦江里見面的確有點夸張，但那幾個家伙也不知道是蘭浩淼從哪刨出來的，居然點名在墳圈子里見面，蕭冀曦為此還問過蘭浩淼是不是組里缺經(jīng)費了，被蘭浩淼意味深長的警告說他要到時候跟那幾個小兄弟這么說，可能事后要挨打，再往下問不由得叫人傻眼，有一個在北大的國學(xué)門考古研究所念過兩年書——身為肄業(yè)生的蕭冀曦又覺得自己受了嘲笑。
“你確定這地方不會引人懷疑？”鈴木薰當(dāng)然沒有害怕，但還是非常懷疑的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
“不會，你不知道今兒什么日子？”蕭冀曦停了車。
“十月三十一號?！扁從巨挂活^霧水的答他。
“那是陽歷，農(nóng)歷叫十月初一。”蕭冀曦吹了聲口哨，示意鈴木薰往周圍看，鈴木薰這才注意到今日這里熱鬧的很，不少人正提著籃子來。
“入夜更熱鬧，十月初一送寒衣，哥幾個往墳后面一蹲抹著眼淚談事兒，保準(zhǔn)沒人知道?！?p> 鈴木薰被噎了半晌，他當(dāng)然不嫌晦氣，只為這群人的想象力感到一絲嘆服。
“倒也沒什么，就多虧了你們燒紙的節(jié)日這樣多?！?p> 最后，他很艱難的吐出這么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