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心說也是,日本左一個右一個過兒童節(jié),中國則是左一個右一個的過鬼節(jié),打這兒就能看出來日本人不怎么顧念自己祖宗,所以心安理得的凈干缺德事。
他在心里發(fā)表了這樣一番擲地有聲的長篇大論,然而捂得嚴嚴實實一絲縫兒也不曾露出來,鈴木薰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心里轉(zhuǎn)的是些什么念頭,只看著周圍不能沖淡景色荒涼的人群沒來由有點發(fā)憷,不是怕鬼,是覺著這場景有點令人費解。
“那總不至于是約在夜里吧?”在伸手開車門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去問蕭冀曦。
蕭冀曦則慢悠悠的回他兩個字:“你猜。”
對著蕭冀曦這種賣關(guān)子的行為,鈴木薰倒是沒有生氣,相反還煞有介事的點頭“那我猜一定不是,否則你不會這么早就出門?!?p> “猜著了還問?”蕭冀曦瞇起眼睛辨認山野里東倒西歪插著的那些墓碑,這時候鈴木薰則又想起了一茬,猶猶豫豫的說:“你們不會覺著在這兒會面有點......驚擾人家?”
“你總不至于會信這個——不會是怕了吧?”蕭冀曦頗為驚奇,沒想到鈴木薰還能想起這一茬來,訝異之余不免覺得好笑?!爱斎徊粫心愣自趬烆^跟人聊天,地方一早就找好了。”
鈴木薰到最后也沒說自己是怕還是不怕,
說是找好了地方,實際上是兩棵并排長起來的老槐樹,站在下面的時候感覺和直接蹲在別人“家”門口聊天的差別也不大,且因槐樹之茂密令陽光透不進來,更顯得有些陰氣森森。
來的人于蕭冀曦而言都是生面孔,不過整個上海站他就從來沒幾個認識的,因而并不知道這些人是新近到的上海站來填補空缺,還是上回這一場浩劫里頭的幸存者。
想必從軍統(tǒng)的人里面選幾個重慶口音不算頂難的事,因為這幾個人一開口倒是正宗的重慶口音,打頭的一個說:“不知兩位怎么打聽到我們兄弟頭上來的,兄弟不過路過上海,要說雇請二字萬萬擔待不起?!?p> 這些人拿到大劇院里去,大概都會是一等一的演員,至少現(xiàn)下看來演的就很像模像樣。蕭冀曦則不遑多讓,一板一眼的跟著他們唱對臺。
然而看到這幾個人他就會想起,真正那幾個卷進這事故里的江湖人現(xiàn)在都躺在地底下了,沒準就在這一片墳地里頭,瞪著眼來看冒名頂替者,這么一想則是純粹的自己嚇唬自己,但因這胡思亂想不受控制的開了個頭,思緒便像脫韁野馬一樣再拉不回來,蕭冀曦只好學會向自己脖子后面倒豎的寒毛和平共處,恍若無事的露了個笑出來。
“算不上打聽,畢竟親眼見了幾位英姿,心說不能白白遭一次驚嚇,總得知道幾位好漢名姓?!笔捈疥乇е蜃?,語氣乍一聽是漫不經(jīng)心的話家常氣勢,細一琢磨則發(fā)現(xiàn)是帶著殺氣的。
幾個來扮袍哥的手里情報有限,只知道是有機會向七十六號里那幫黨國叛徒潑一盆渾水,并不知道蕭冀曦也是他們的人,因而還真被唬了一跳,蕭冀曦這架勢看起來可不像是來談合作,幾人都擔心是自家長官情報有誤,今日便要交代在這里。
然而打頭一個再一細想,卻覺得成功了一半,畢竟蕭冀曦還是認錯了人,沒發(fā)現(xiàn)他們冒名頂替的事情,只要把眼前這關(guān)蒙混過去,不愁任務完不成,再想一想叛徒是怎樣的可惡,從那么一場搜捕里頭活下來是怎樣的艱難,他們又損失了多少親近兄弟,一時間膽氣便也壯了,想著大不了是跟沒逃過這一劫的兄弟們一并去死,這樣一想仿佛也沒有那么可怕。
遂半真半假的露出點驚慌神色來?!笆裁从H眼見?先生不要亂說。”
蕭冀曦微微一哂。“遭搶的總比搶人的記得清楚,前些日子在巷子里堵著我們的人要鑰匙的,不就是幾位嗎?”
話說到這里,必然便要掏槍,不然假袍哥糊弄不了鈴木薰,蕭冀曦看著也會不大像替七十六號賣命的人,兩面掏槍都是場面上必走的步驟,速度倒是都不慢,稀里嘩啦一片上膛的聲音,幸而來走墳的人都真情實感的在悼念自己家先人,一時間倒還沒人注意到這里劍拔弩張的氣勢。
“幾位別這么緊張,驚動了旁人,我們還可說是來抓人的,幾位卻只能進大牢去了?!笔捈疥囟酥鴺?,臉上還是笑吟吟的,似乎全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這話說的很有意思,透露出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來,尤其那“還可說”三個字十分可圈可點。對面的人聽了這話,槍口略往下垂了垂,顯然要做出個猶豫的姿態(tài)來。
“這么說,你們不是來抓人的?”
“我還以為約幾位的時候我已經(jīng)說得足夠清楚了。”蕭冀曦露出來一個有點詫異的表情?!爱斎皇莵碚労献鞯??!?p> 兩邊戲都演的情真意切,嚴絲合縫的不肯露出馬腳來。只看對面顯得十分警覺道:“我可不知道跟你們有什么合作可談?!?p> 說著目光還在蕭冀曦和鈴木薰身上來回的掃視了一番,顯示出十二萬分的警惕與不信任來。
“話可先擺在這里,吃了下家賣上家這事兒我們是絕不會做的,您要是沖這個來的,也就趁早別白費心思了,我們走江湖的最講究一個義字兒,就算是這會拿槍頂著我們腦袋,該不能答應還是不能答應?!?p> 話說的不大客氣,按說蕭冀曦應該來個勃然變色,然而這時候鈴木薰從后頭拉了一把蕭冀曦,自己走上前去。
蕭冀曦樂得閉嘴。
“實際上,我的目的和他們應該是一樣的?!扁從巨孤冻鲆稽c不知真假的緊張來,這讓他與過去更像。“準確的說是想提供一點幫助?!?p> 對面幾個人狐疑的對視,蕭冀曦一時也分辨不出他們是真被弄糊涂了還是不得不做出這個姿態(tài)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