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竹從屋里出來的時候還很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么蕭冀曦把門大敞四開的往屋里灌了這么久的風,及至看見白青松的時候,本來只是冷的有點發(fā)抖來提出抗議,現(xiàn)下則是成了一動不動的冰雕。
她從上次見白青松放過狠話之后,兩人就沒再說過什么話,婚禮她倒是去了,但是從頭到尾白青松都被貿(mào)易伙伴包裹著,那群人大多數(shù)都是白青松到上海之后才結交的,壓根不知道他有個妹妹,所以也不知道要給白青竹讓出點空間來叫她上去敘舊——她上去了其實也沒什么話可說,難不成還能回請白青松來參加婚禮?那就純粹成了攪局了。
她半晌才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句話來?!案纾^年好?!?p> “看見你們兩個反正是不大好。”白青松看見白青竹仿佛是被凍得有點發(fā)抖,抬腿進了屋,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蕭冀曦聽見這話有點想反駁,但意識到今天白青松好容易不是為吵架和他見面的,不能把這大好的局勢攪了。不過不能反駁又憋得氣悶,正糾結要不要開口的時候,就看張芃芃伸手擰白青松的耳朵。
他對這動作可太熟了,以至于看見就感同身受的跟著耳朵疼起來。
“大過年的好容易來看看咱家妹子,你怎么一張嘴就沒有好話?”張芃芃聽上去相當?shù)牟粷M。她跟白青竹是沒見過幾面,然而這一聲妹妹叫的十分自然親切,就像是跟白青竹一個屋檐下住了十幾年的不是白青松而是她一樣,這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蕭冀曦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在場,白青松是絕不會拉下臉來說點和軟話的。
“你們先聊著,我廚房還在忙?!?p> 白青松耳朵上還掛著一只手,然而本人卻好像沒有痛覺似的不肯屈服,說道:“我不打算吃你的飯?!?p> 蕭冀曦也不打算就一味的和氣下去,過年么,要的是個熱鬧,打起來反正也挺熱鬧的,左鄰右舍還能聽個響。他這么自暴自棄的想著,嘴里道:“你留不留下來,反正我都得吃飯,跟你關系不大。”
白青松被噎了一下,蕭冀曦已經(jīng)鉆到廚房里去了。
他洗手的當兒,張芃芃也跟著進來了。因為見過的幾個姑娘都不是會做飯的主兒,蕭冀曦看張芃芃的眼神也就有些狐疑,看了一眼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這人嘴有多厲害,趕緊一低頭唯恐自己把人給得罪了平白挨罵。
張芃芃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從前她是見過虞瑰廚藝的,也聽白青松說過一點白青竹做飯的輝煌歷史,與這么兩個人認識之后,再看其余女人下廚房便也心有戚戚焉。
“你當從前小花怎么活下來的?那都是靠我做飯接濟?!睆埰M芃扭頭去擰水龍頭,捎帶很驕傲的一挺胸,蕭冀曦愣了兩秒,意識到她說的是虞瑰,小花這個叫法還挺可愛的,不知道鈴木薰會不會這么叫。
“也是,我一直琢磨著她怎么沒把自己毒死?!笔捈疥貒@了口氣,原先還聽蘭浩淼說過這事,小姑娘賣花之后總不辭辛苦的跑到碼頭上吃飯,本來是以為她想省點錢,后來才知道是因為自己全然的不會做飯。他一直好奇后來人被塞到百樂門之后是怎么解決伙食的,總不能再上碼頭去,原來解決方案是這個。
“現(xiàn)在可不用擔心啦,那小子雖然做事不怎么招人喜歡,倒是把小花照顧的不錯?!睆埰M芃哼了一聲,“勉強算他合格?!?p> 蕭冀曦想,張芃芃是不知內(nèi)情的,總覺得虞瑰和鈴木薰是一對平常戀人,然而想到后頭沉重的真相,就覺得心情變得不那么舒暢了,手底下微微一用力,差點把餡從沒收攏的皮里給擠出來。
張芃芃用有點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蕭冀曦露出個有點抱歉的笑容來:“我有點走神了。”
“你們兩個能養(yǎng)活自己也不大容易?!睆埰M芃煞有介事的說道,真拿出了一點所謂長嫂如母的架勢來,然而實際上蕭冀曦很清楚這姑娘比自己還能小點。
張芃芃的手藝還真是不錯,以至于蕭冀曦都有點嫉妒白青松了。反正有她幫忙,雖然為后來了兩個人又新添進去不少面,但餃子上桌的時間是比蕭冀曦預計的還要早。
不過她話也是真不少,反正是一刻都沒有停下來過,蕭冀曦后知后覺自己是清凈慣了,不大習慣身邊有人這么一刻不停的說閑話,他覺得應該讓張芃芃和油耗子對著話家常去,能說上三天三夜,不過后來想到油耗子對她有點打怵,又覺得這兩個人遇上了也不能算棋逢對手。
蕭冀曦把盤子從廚房里端出來,覺得清凈了不少,不過是頭一次為自己不能跟白青松講真話感到如此的懊喪。要是能把真話說出來,他豈不是可以天天去蹭飯了,也不用做飯的時候還疑心自己手上有沒有沾著什么讓人不大愉快的味道,尤其是跑過地牢或是出過任務之后。
白青松說的是不留下來,不過不知道是在屋里和白青竹都說了些什么,反正出來的時候看著面色稍霽,是被白青竹哄住了的模樣,蕭冀曦在心底感到十分慶幸,決心全程閉嘴吃飯,不給白青松發(fā)難的機會。
然而白青松不打算放過他。
“聽說周佛海的翻譯被他保釋出去了?”
“對,不過沒活下來?!笔捈疥氐椭^,像是能從碗里那醬油中看出一朵花來。“二隊的人急著表功,下手重了點?!?p> 那可不是重了一點,是聽說周佛海叫他小舅子出來保人之后就下了死手,不過這沒必要跟白青松說。
“那人是死是活暫且不論。”白青松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以為然,大概是因為彭盛木的軍統(tǒng)身份?!澳阆霙]想過他為什么這么做?”
“想給自己留條后路,都看的出來?!笔捈疥剜托α艘宦?,頭也不抬。“日本人不是傻子,不會叫他這么哄住了,等他沒用那天,想跑都跑不成。”
“別和我說這些沒用的!”白青松忽然惱怒起來,他把碗往桌子上一擱,提高了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