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知道白青松為什么這么氣惱,因為他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達(dá)成白青松所希望的效果——白青松八成是指望他發(fā)表一下對當(dāng)下時局的看法,然后把日軍四處出擊至于會后繼無力的事實再陳述一遍,就勢勸人迷途知返。
“雖然我每天都要檢查有沒有竊聽器被扔進(jìn)來所以現(xiàn)下屋里并沒有這種東西,但你最好再大點聲,我擔(dān)心樓上樓下那些政府雇員錯過這次精彩的演講?!笔捈疥氐恼Z氣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語重心長?!熬退隳悴唤橐庹吕锶テ呤柡炔?,我也不想叫手下人把我給逮回去,那可就太冤了。”
白青松很明顯的被噎了一下。
張芃芃和白青竹正專心吃飯,試圖把自己在這房間里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蕭冀曦在心里盤算著眼下的形式,想著自己能把話說到什么地步。
白青竹倒是什么都知道,但也不能跟白青松說,至于張芃芃,蕭冀曦還真不清楚她知道多少,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白青松究竟干的是什么營生她是心里有數(shù)的,白青松絕不會把一個茫然無知的人牽扯進(jìn)這趟渾水里,越喜歡就越不會。
“當(dāng)然,要真把我抓走,我也不能算是太冤?!笔捈疥氐恼Z氣很平靜,至于有點欠揍的感覺?!爱吘刮疫€是管過一點閑事的?!?p> 白青松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點不尋常的紅暈,他知道蕭冀曦指的是什么,那也是他下定決心跑這一趟的原因之一。
就在他看見那塊修好的表躺在他書桌上的時候,白青松就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得來這一趟,他實在不理解為什么有人能在記著一切的情況下那樣心安理得的做個叛徒,以他過去對蕭冀曦的理解來看,這小子不像是有這么厚臉皮的人。
然而他現(xiàn)在坐在這里,只感覺口袋里那塊表沉甸甸的,要把他整個墜到地里去。他看著并沒什么悔意的蕭冀曦,想,路都是自己走的,走在正道上的人一輩子都不明白為什么有人可以理直氣壯的在一條歪路上死不回頭。
“你打小就有主意。”白青松的怒氣像是忽然散盡了,他看上去有點疲憊。
蕭冀曦知道這是為什么,然而什么都不能說。白青竹咬著下唇,似乎擔(dān)心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把真相給抖出來。張芃芃則是完全在狀況以外,她輪番打量著三個人,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詭異氛圍似乎感到十分迷茫。
有主意這算是個好聽的詞,是白青松所能找到最好聽的詞,蕭冀曦對此非常清楚。
“你不如說我一條路走到黑。”蕭冀曦笑了一下。
“有自知之明——你們兩個都是?!卑浊嗨煽戳艘谎凼捈疥?,又看一眼白青竹。
白青竹有點心虛的低著頭,而蕭冀曦則坦然的看他,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像白青竹那樣試圖逃避,要不然白青松一定會起疑的。
然而蕭冀曦也忽然有些不忍心了,他猶豫了幾秒鐘,說道:“你想聽我說什么,我也知道。現(xiàn)在對你們來說是局勢看著不大好,但一定會好起來,對我們來說那就是完全相反的?!?p> 他聲音不大,只是已經(jīng)足夠叫人聽清楚了,白青松抬了頭,眼里閃過一點希望的神色,蕭冀曦趕緊在他說話之前打斷了他。
“不過我不求別的,回頭給我收尸就行。”
蕭冀曦覺得他要是白青松,這會就已經(jīng)一拳打過來了。不過他們兩個人的武力值還是有相當(dāng)大差距的,所以蕭冀曦知道他不會這么做。
不過要是白青松真的打算打他,他也不會躲。
看白青松有點僵硬的表情,蕭冀曦接著往下說。
“有的事做一次就夠了,可能是一次都不該做,但既然做過了就得負(fù)責(zé)?!?p> 白青松的拳頭攥緊了,又慢慢的松開。
蕭冀曦其實還挺想挨一拳的,挨一拳能叫他好受點。
此后白青松就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再勸也是無濟(jì)于事的,蕭冀曦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肯做而已,叫不醒裝睡的人,也就不用再叫。
只是臨走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開口了。
“也沒準(zhǔn)我等不到給你收尸,就先走一步了?!?p> 大過年的說這話實在是不大好聽,不過那都是事實,所以四個人誰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蕭冀曦想了想,很認(rèn)真的回答道:“那就我給你收,這事我已經(jīng)很熟練了?!?p> 白青松這回一點發(fā)怒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還笑了一下。
他走之后蕭冀曦在桌子上看見了一塊很眼熟的懷表,打開之后就看見了那張許久未見的照片。
蕭冀曦和白青竹站在一起對著那張照片發(fā)了好一會呆,忽然覺得這個年其實過得也不錯,雖然差點打了起來,還給出了那樣不吉利的新年祝福詞,但總的來說比過去幾年都強(qiáng),也許日子真會越來越好的。
“其實我希望我們兩個誰都不用給誰收尸,最好是一起活下去?!笔捈疥睾芨锌恼f了一句廢話,然而白青竹沒有笑話他。
這個年過的其實還算平靜,日本人當(dāng)然不會為中國人的節(jié)日給手底下人放假,反抗與鎮(zhèn)壓也不會因為節(jié)日停下腳步,不過仿佛大家都在這幾天里有了默契,這些只是混日子的打手在這樣的日子里并不很盡心盡力的搜捕,大概也是因為有點腦子的人都發(fā)現(xiàn)了日本現(xiàn)下的不妥之處。
其實好些日本人都看出其中的不妥來,只是更不敢往外說。
鈴木薰倒是敢說,不過也只和蕭冀曦說。
“之前就知道山本將軍是個賭徒,沒想到他會賭這么大。”鈴木薰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緊鎖著,看來的確對眼下的時局不大樂觀。“坦白的說我不知道他這一次會賭輸還是賭贏?!?p> 蕭冀曦想,如果鈴木薰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的話,也就不會看起來如此的憂心忡忡了,看得出來他隱約知道一些,只是不敢說出來,怕說出來就真的變成現(xiàn)實。
“至少看現(xiàn)下上海的場景,算是贏了?!?p> 然而他最后也只能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