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是威脅而已。如果你不出來，我還真就不能拿你怎么樣?！笔捈疥乜嘈ζ饋??！爸辽傺巯?，咱們還不能算是敵人。”
這句話要是能有機會跟白青松說，蕭冀曦只會覺著高興，但此刻和眼前人這么說，他卻覺得有些心虛。
兩家的確還不能算是敵人，但也僅止于此了。說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可國民政府此前視共黨如仇讎，現(xiàn)下亦不肯放松，若誰說兩家能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立刻親如兄弟，那很明顯是在騙鬼；而雙方多年里積攢下的血債，也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消弭的。
油耗子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笑得有點諷刺。但他笑了兩聲，還是說道：“整個軍統(tǒng)里，恐怕只有你這么說我會信?！?p> “怎么，我看起來很可靠？”
油耗子搖了搖頭，卻沒有給他解釋原因。
蕭冀曦也不想再廢話下去，開門見山道：“我是來跟你談合作的?！?p> “合作？愿聞其詳?！?p> “你把毛森放了，軍統(tǒng)局欠你一個人情，這件事本不該由我來管，不過說句實話，我覺得再不會有旁人管這件事，你想討人情，也只能從我身上討?！笔捈疥匾娪秃淖訑[出了一副要長談的架勢，知道最困難的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于是坐回去，先扒了兩口飯。
他是真餓了，說正事也不差這一時。
油耗子臉上浮現(xiàn)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我本以為你的豁達是裝出來的，沒想到是真的。”
蕭冀曦從碗沿上抬眼看他，道：“豁不豁達我不知道，餓了倒是真的?；噬喜徊铕I兵，共黨雖窮，應該也不差——再說，今晚是我請客。”
油耗子仿佛頭一天認識他一樣，又認真的打量了蕭冀曦一番，最后嘆了口氣。
“真可惜，咱們要是同志，應當很聊得來?！?p> “我也是這么覺著的?！笔捈疥卣J真答道。“論起潛伏來，我其實不如你。方便問一句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做的共黨么？是在軍中，還是在七十六號？”
“從軍校?！庇秃淖铀斓卮稹＿@也不算什么大秘密，蕭冀曦已經(jīng)說出了合作兩個字，二人在些不重要的事情上坦誠些，于彼此都有好處。
“那你本事大，運氣也好。”蕭冀曦想起當年軍?？己饲澳莻€惶惶然的夜晚，不由得感慨道?！拔覀兡且黄谝渤隽送ü驳膶W員，連夜就被抓走了，從此再沒有音訊?！?p> “第十期學員被抓，這件事當時在軍中也傳得很開?！庇秃淖右捕似鹆送?，他發(fā)現(xiàn)對著蕭冀曦的時候，不能全然以常理度之，否則一定會把自己弄得一頭霧水?！安徽労献鞣炊鴶⑵鹋f來，看來你時間很充裕?！?p> “咱們都已經(jīng)是閑職了，時間當然充裕?！笔捈疥匦χ鵀樗咕?。他們兩個人之間談主動被動其實很難，兩人都知道了對方的底細，魚死必然網(wǎng)破，只能叫日本人從中獲利，聰明人絕不會這么做，所以吊一吊油耗子的胃口，算是報了他此前把自己蒙在鼓里這么久的仇。
誠然也不能算仇，最多算是點怨氣。
油耗子應該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也跟著不慌不忙起來。
“救毛森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自己抓住了機會。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讓毛森出獄，他欠我們的太多了。不過，事情已經(jīng)變成這樣，我也不會在這當口再跟他為難，畢竟現(xiàn)在是國難當頭。”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若是反過來，我們的人會怎么做?！笔捈疥赝Ａ丝曜印！安贿^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將來，鈴木咬死了保衛(wèi)局里還有內(nèi)奸，我想與你合作做一場戲，再送一個人出去?！?p> “再送一個人？你是聰明人，鈴木可也不是傻子?！庇秃淖余托σ宦??！皬难源ǖ饺螙|風，他們都擋在你的路上，如果萬里浪下一個被推出來，他立刻就會明白！”
“我不是為了給自己鋪路才把這兩個人除掉的?！笔捈疥乩潇o地答道?！皼r且從這條路上你也得了好處——但我的確不打算對萬里浪下手。萬里浪是日本人親自定下的局長人選，立刻就通了敵，日本人信不信兩說，他們的臉上也不大好看，要是一怒之下裁撤整個政治保衛(wèi)局，咱們兩個就再發(fā)揮不了作用了?！?p> “我寧愿自己發(fā)揮不了作用。”油耗子低聲道。
“我也一樣。但那得是情報戰(zhàn)場失去作用的一天?！笔捈疥貒@了口氣?！昂茱@然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眼下太平洋戰(zhàn)場正膠著，有這樣的戰(zhàn)場，情報就依舊發(fā)揮著作用?！?p> 油耗子又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覺得軍統(tǒng)不配這么高的......你們喜歡用什么詞兒來著？覺悟？”
“不是，只覺著你看得這么通透，不應該把自己放在這么高的位置上?！庇秃淖勇柤?。“你知道，現(xiàn)下地位愈高，認定你是漢奸的人就越多。”
“想把我的形象扭轉(zhuǎn)過來也就更麻煩？我不在乎。”蕭冀曦咬著牙笑?！拔抑恢赖匚辉礁?，權(quán)限總會大些，得著重要情報的幾率也就大些。當初去七十六號就是自己請纓去的。只要能把日本人給趕出去，我的命都不算什么，名聲又算個屁。”
油耗子本也不是要勸他，見他說得通透，便轉(zhuǎn)而問道：“那你想要誰做替死鬼？”
“檔案室不能再出事，行動處也不能再出事。徐怡然留下了筆記，上面記了你寫給她的信里的一些內(nèi)容?！笔捈疥貙χ秃淖右慌e杯，滿意地看見油耗子的臉色因為這句話微微變了?！靶胖袑懼?，你觀察了她很久，所以決定信她?！?p> “原來我是這么暴露的?！庇秃淖涌嘈??！澳氵€真是敏銳?！?p> “可能是因為我潛意識里注意著你?！笔捈疥靥谷唤恿怂馁澝馈！叭粑抑惶嵝焘坏氖烊诉@一條，你能想到哪兒的人？”
“電訊處?！庇秃淖咏涌诘?。
“正是電訊處?！笔捈疥攸c頭贊同，向油耗子舉了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