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薰苦笑?！翱磥砟阋呀?jīng)想說這句話很久了?！?p> “是比你等我的時間要久一些?！笔捈疥剞D(zhuǎn)過頭去，打量起窗外的情況。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外頭依舊是靜悄悄的，似乎除了鈴木薰，這里已經(jīng)不剩下其他人。
“只有我一個人。你的假消息做得不錯，在看見你之前，我也以為那是真的?！扁從巨箛@息?！岸椅业拇_已經(jīng)等了很久，不能讓所有人跟我一起等。”
“我本以為抓我的陣仗會大一點，好歹我也被你扶到了這么個位置上。是你想和我決斗，還是怕在外人面前丟臉？”
“也許，我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鈴木薰搖了搖頭?！拔矣浀媚阏f過，你不打算回頭?！?p> “我從來就沒回過頭?！笔捈疥卣J(rèn)真地答道?！皬哪阍俅翁ど现袊恋氐哪且豢唐?，我們就已經(jīng)是敵人了，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過?！?p> “是嗎？看來我還是不大了解你，否則，這么長時間以來可能就不止是懷疑了?！扁從巨鼓樕辖z毫找不到勝利的喜悅，或許是此刻這一場勝利微不足道，又或許是因為他的確把蕭冀曦當(dāng)做朋友，蕭冀曦想，應(yīng)該兩者都有，甚至后者要更重要一些。
“你懷疑了我多久？”
“我從未放棄過懷疑，因為我自覺很了解你，覺得你不是一個輕易就會放棄理想的人?！扁從巨固寡缘?。“但今晚，我的確沒有想到是你。我在等人，只是不知道會等來誰罷了?！?p> “這么說，你覺得你身邊還有更多人值得懷疑?！笔捈疥厮餍栽诖芭_上坐了下來，他想，鈴木薰不會開槍，與情報無關(guān)，好不容易能開誠布公地談一談，鈴木薰不會過早地結(jié)束這一切。
“是的，但我其實不愿意懷疑任何一個人。”鈴木薰沒有放下槍，但也沒有要走近的意思。他的表情看上去那么的無奈，就好像將要殺死或者逮捕的并不是一個敵人。
“所謂玉碎計劃，究竟是真的，還是你布置的騙局？”蕭冀曦不大關(guān)心鈴木薰的心理活動，他更關(guān)心那個可能會摧毀上海的計劃。
“是真的，軍部的確做了這種準(zhǔn)備，他們認(rèn)為美軍會在上海登陸，所以，東京即便陷落也不會是結(jié)束，我們還有上海，還有東北?！扁從巨沟纳裆@出一點迷茫來?！拔倚睦镉袀€聲音告訴我，這是瘋子的計劃，所以本能地不愿意讓它成真，為此寫了很多信回國，問我的祖父，事已至此，家族還有什么榮耀可言?！?p> 蕭冀曦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冷笑。
“看，這才是你我之間對話真正該有的樣子?！扁從巨孤犚娏?，感慨道?！斑@么多年以來，你都是個不錯的演員。”
“讓我死得明白一點，你們究竟會不會執(zhí)行這個計劃，把上海變成一片焦土?！?p> “祖父回答我說，事已至此，他也許會成為帝國的千古罪人，所以他希望我能堅定一點，這樣，我們在政壇上的姿態(tài)才不會太難看?！扁從巨狗路饹]聽見蕭冀曦說話，自顧自地往下說，蕭冀曦從中聽出一點別的東西來。
“罪人，這么說，他是打算投降了？當(dāng)初拒絕投降拒絕得那么硬氣，沒想到招了原子彈，怕了？”
“早在那些無辜的人死去之前，祖父就已經(jīng)決定要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了?！扁從巨蛊届o道?！拔覀儽或_了。蘇聯(lián)沒有在那份合約上簽字，大概就是希望帝國因此而拒絕，這樣才有更加合理的姿態(tài)來進(jìn)一步摧毀帝國的力量?！?p> 蕭冀曦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皬V島那些人不能叫無辜，那叫罪有應(yīng)得。”
“那里只有老弱婦孺！”鈴木薰此刻才顯得幾分激動。
“那些老弱婦孺，是你們?nèi)毡拒娙说母改钙迌?，他們支持了這場戰(zhàn)爭，他們是你們這些侵略者的過去和未來，如果不是戰(zhàn)爭發(fā)生在此刻，而是發(fā)生在二十年前或二十年后，打這場戰(zhàn)爭的時候，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的就是他們?！笔捈疥乩淅涞?。“所以不要和我談什么無辜，死在平頂山死在南京，任何一個死在你們?nèi)毡救说稑屜碌闹袊?，才叫無辜?！?p> “在這件事上，也許我們無法達(dá)成一致?！扁從巨狗艞壛藸庌q。“但是在另外一件事上還是可以的，我也不想看見上海毀滅?！?p> “你是想說現(xiàn)在中國投降還來得及？”
“我不是一個瘋子，不會做不切實際的夢?！扁從巨篃o奈道?！拔蚁Ｍ覀兡苄钠綒夂偷卣勔徽劊拖袷菑那澳菢?，畢竟拋開立場問題，我們還是朋友?！?p> “如果沒有戰(zhàn)爭，或者你沒有回國變成現(xiàn)在這幅德行的話，我們還是朋友。”蕭冀曦當(dāng)然也是滿心滿眼的無奈，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流露出任何的軟弱來，這是他最后一仗，得打得漂亮點?！爸劣诂F(xiàn)在，我們只能是敵人?！?p> “那你不想救上海了？”
“你太看得起日本軍隊現(xiàn)在的實力了，也許明天天皇就會哭著下罪己詔投降，怕第二顆原子彈被扔到他腦袋上，對上海的一切軍事行動自然就會終止。”
“原子彈這種東西，即便是美國，恐怕也拿不出第二顆?！?p> “如果沒有第二顆，第一顆就應(yīng)該落在東京。”蕭冀曦一挑眉?！翱茨氵€非得把我當(dāng)朋友，不如給我個痛快，我的確什么都不知道，師兄死后，我就是孤軍?！?p> 鈴木薰恍然。“原來他不走，就是為了保你。”
“他保我，就是為了此刻，但我還是失敗了。”蕭冀曦喟然。“雖然死在黎明前有點遺憾，不過我也活得夠久了，動手吧。”
鈴木薰盯著他，就好像是第一天認(rèn)識他那樣。
“今晚，你終于說了真話?！?p> “每一句都千真萬確，這回，沒騙你?！笔捈疥剡肿煲恍??！膀_你我下輩子投胎到日本去。”
“我真希望要么沒有這場戰(zhàn)爭，要么我們沒認(rèn)識過?！扁從巨箵u頭。“你能接受我給你燒紙嗎？”
“我死了，我們就可以做朋友了。”蕭冀曦斂了笑意，鄭重答他。“其實在這一點上，我和你想的一樣?！?p> “我明白了?！扁從巨裹c頭點得也鄭重，他把手指挪到了扳機(jī)上。
蕭冀曦閉上了眼睛。
一聲槍響。